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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1.觐见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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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章鱼说:郑好,别忘了明天什么日子。
又来了。
又是这样的天气这样的星期天这样的希望自己消失在这个世界。
“好好。”老妈在门外喊我:“别睡懒觉了,快起来,好好打扮打扮。你都有一个多月没去章家了吧?今天可要好好表现。”
我躲在我那可怜、轻薄的蚕丝被里,幻想昨天的自己已死,今天的郑好手持长剑骑一匹黑色骏马俯视所有的人,告诉他们本人现在要抛下一切闯荡江湖去了。
一个月前发生了什么使得我抛下一切去流浪?
已经记不清了。就觉得很伤心很委屈很不知所以。似是为了我的某些失礼的话跟章鱼爆吵了一通,似是为了老妈一掌掴在我脑袋上搞得我右耳轰隆隆响了两天,似是为了章鱼他娘对我无穷无尽的挑剔和不满。
哦,好像我在流浪前的一次常规“觐见”时对章鱼他娘说过这么一番话:“阿姨,不是每个女孩都这么好运出生在校长家还是独生的千金。不是每个女子都这么好运爱上风靡全校文武双全的男生而那个男生也爱上你。不是每个女人都这么好的旺夫运十年内把老公旺到大学院校一把手的位置上。不是每个母亲都这么好运生个儿子优秀的简直不是人……所以,您看,大概是您的前半生运气都太好,后半生才摊上我这么个未来儿媳妇。其实您不必把心思都花在改造我这么一项苦难重重的工程上。您只要说通自家儿子,天涯何处无狗尾巴草,让他再换一棵不行么?”
觐见,觐见!死章鱼你家里凭什么有这许多奇怪的规矩?这见鬼的事是从什么时候起成为我生活里的噩梦的?
十七岁的某天,我垂头丧气的跟在同样垂头丧气的老妈身后往家走。
我记得很清楚。那时我们院儿有个假山,假山上有个丑的不得了的凉亭,假山旁有个水池,池子里养了许多锦鲤。秋意正浓,水池旁的枫树红了叶子,风一吹过,总有几片枫叶落在泛起涟漪的池子里,飘啊荡啊的。
老妈刚因为我的摸底考试成绩排名糟糕被班主任叫去训过话。她手里拎着刚买的七八斤红富士,塑料袋质量不好猛的裂开,红彤彤的苹果就这么咕噜噜滚了一地。
我小声嘟囔一句:“不就是便宜嘛,买这么多做什么。”我妈总是这样,贪图些小便宜什么的。
说完我就后悔了,心想我妈肯定饶不了我。
果然,我妈的理智风度随着烂掉的塑料袋跟着那些红苹果一起掉落不见,逮着我劈头盖脸的骂起来。
这里可是家属院啊,来来往往的都是熟人。十七岁是女孩最讲究个自尊的时候。我妈教训我那是从来不讲究技巧的,一概是什么难听骂什么。
我低着头捡苹果,眼泪在眼眶里滴溜溜打转。
模糊视线里,有个人从凉亭里站起来,又顺阶而下走到水池边帮我捡苹果。然后我听见那个人对我妈说:“阿姨,这苹果看着真好,在哪儿买的啊?”
“呀,这不是章书记家的小东嘛。瞧这孩子一表人才的,真好。你问这苹果啊,不远,出了咱们院儿左转农行门口就是。”
“这么近,我一会儿就去。”稍顿,他又说:“阿姨,我高三的时候摸底考试成绩也不好,后来家里给请了家教,用了不到半个学期就追上去了。郑好这么聪明,一定能赶上来。”
“唉。”老妈感慨万千:“那可不一定。我们好好哪能跟你比,也请了家教,成绩还是上不去啊。”
“这样啊……”章豫东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我妈不知怎么鬼使神差的来了一句:“要是你有时间给她补补课,那可就太好了。”
谁知死章鱼也鬼使神差的来了一句:“现在大三,时间倒还是有的。”
老妈是什么人?就听她激动的说:“小东,你要是能给好好补课,那可是她天大的福气。好好,过来,还不谢谢人家小东。”
后来他们说的什么我都记不清了,只知道从那天开始,我的每个星期天都是在章豫东家度过的。起初,真是为了补课。后来,我把这天称之为“觐见”。
我原先学习虽然不太好,但是在学校里人缘那是相当的好。不论男生女生都喜欢跟我玩。我要是周末组织大家郊个游滑个冰什么的,只需振臂一呼,身后追随者一堆一堆的。
自从章豫东开始给我补课,我整个人生就黯淡了。最后,只剩下莫奈还能跟我偶尔狼狈为奸为为非作作歹。
我曾问过莫奈,大家都怎么了,为什么忽然之间男生不理我女生也不理我?
莫奈一脸的讳莫如深,连曰:不可说不可说。
他还真以为自己释迦牟尼啊?
刚换好衣服,章豫东的电话就追来了。我看见老妈屁颠儿屁颠儿的接起电话,一叠声的说:好,好,好好好……
我前所未有的厌恶自己的名字。
等她放下电话,我问:“妈,我爸的事儿过去了,你准备什么时候让他回家?”
跟老妈相处二十多年,我一点儿都不了解她。那天晚上第一时间告诉她老爸那件事都解决了。她跟打鸡血似的擦拳磨掌一晚上,把家里干净不干净的角角落落擦了个遍。原想着她会跟老爸联系,让老爸回家。谁知这么多天过去老妈一点儿动静都没有。你说她想离婚?我看不像。可她究竟想干嘛我委实猜不着。
果然,听到我问她老爸怎么办,她面无表情回答:“眼下咱们家最大的事情就是你的婚事。好好,等到秋天你顺利嫁入章家,妈妈这辈子可真是再没别的奢望了。你爸我是根本指望不上,妈妈现在就指望你了。你可给妈妈争口气。我不许你再跟你未来婆婆闹不愉快了。她是长辈,怎么说你你就怎么做。乖一点知道吗?”
忽一下,波德莱尔那句诗窜进我脑子里:任何地方,任何地方,只要它在我现在的世界之外。
从我家到章豫东家走路不过五分钟,我愣是走了十五分钟。
章鱼在他家楼下等我,带着他惯常的笑。“还不错,不过走了十五分钟。”
有时候我真怀疑自己是不是老妈亲生的。
我无力的望着他,他却心情很好的样子,抬手将我额前的一缕碎发别在耳后。“别每次都像上刑一样,我妈至多就是严肃了点又不会吃了你。”
“哦。”说完,我下意识摸摸耳朵。
任何时间任何地点,只要有人跟我提起章豫东他娘,我准保要摸一摸耳朵。
他装模作样的揪起我的耳朵仔细端看,笑说:“嗯,很干净。”
那当然!我可以一个星期不洗脸,耳朵却是每天都要仔细清理的。
长这么大,听到过的批评各式各样,但从没在个人卫生问题上被人诟病。唯有的一次,就是章鱼他娘细声细气说的:“郑好,以后耳朵的清洁多注意注意。姑娘家的,一看耳朵干不干净就知道有没有家教。”
拂开章豫东的手,我长出一口气,说:“走吧。”
章鱼理所当然揽住我的腰,陪我一同走进那扇我厌恶至极的门。
看起来章豫东的公关做的不错,阿姨脸上的笑容比以前多了一丝丝。
吃完午饭,我陪她在客厅晒太阳。
“郑好,上次阿姨跟你说的工作的事情你考虑的怎么样了?”她虽用的询问语气,却不等我回答,接着说:“前两天碰到你妈妈,她对我的安排很满意。我们都觉得女孩子当老师挺好。”
她的安排是指让我到我们学校附中当美术老师。附中距离家属院不远,步行只需要十分钟。是挺好的。我生于这个家属院,长于这个家属院,在我们学校上大学,将来又在我们学校附中工作到退休。或许我总会有个孩子,然后我的孩子可以跟我过一样一样的人生……
好个球!
阿姨见我不说话,显得有些不高兴。“其实你若不想工作也可以的。等结婚后赶紧要个孩子,带带孩子陪陪我和老章。”
这次章鱼直接替我说话了:“妈,离郑好毕业还有一两个月呢,等我们俩商量好再说也不迟嘛。”
章鱼他娘瞪了章鱼一眼,“安排工作可不是个小事,你们快点做决定。”说完,站起来走进卧室。
章豫东朝我眨眨眼,拉着我去了他的房间。
这屋子里还保留着我十七岁时第一次来时的样子,一点儿没变。因为章豫东大学毕业就搬出去住了。
“好困。”他仰躺在床上,手臂一紧,也将我拉了下去。
我用力挣扎,实在挣不脱。
“你就不能老实点?”章豫东仰面叹息。
难道我还不够老实?
“别被我妈的话吓到了。我知道你不喜欢当老师,你也不喜欢任何一个规规矩矩束缚你的工作。放心,我去跟我妈说。”他扭头看我,冲我紧锁的眉头吹气。“毕业后你想干嘛就干嘛,想接着画画儿就租个画室。”
“章豫东,你能不能不要替我再安排什么。”说完,实在不想看他的脸,我把双眼紧紧闭上。其实我迷惘的很,根本不知道自己究竟想干什么。但我明确的知道自己不想被安排未来。尤其是被他。
他久久不说话。我以为他睡着了,睁眼去看。这一看简直就是猎物落进猎人的圈套。
那一对黑洞似的眼灼灼盯着我,盯的我心脏狂跳。
“好好,我想,我已经等了太久。”
这是什么意思?我瞠目望着他。
“有件事,在你第一次来我的房间时我就想这么做。”
什么事?怎么做?我仍瞠目望着他。
他一只手来到我衬衣领口第一粒扣子上,熟练的将它解开。“就是这件事。”然后依次向下一粒粒解开。
我想喊,他用嘴堵住我的。我想抓住他的手,他压的我动弹不得。我在他的压迫下不停扭动身体,这下,似乎把他身体里的某个火热的可怕的恶魔唤醒了。
我的身体战栗起来,神智愈发清明。有个念头在心深处窜出:让他为所欲为吧。或许他都得到了玩够了,就会觉得不好玩,就会放手。
想至此,我的身体渐渐柔软。咬紧的牙关松弛下来,舌头甚至配合的跟他的在一起搅动。还有一个地方,那里变得潮湿。
章豫东得到我的鼓励,更是毫无顾忌。
这里原是他的地盘,我原是他五年前盯上的猎物。他当然有权利肆无忌惮享用他的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