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犬的月亮》人间青玉案

7、（七）

　　——习惯流浪是最可怕的一件事。

　　在老人和刀刃的收留下我很快就养好了伤，也必须要为离开做准备了。
　　不是说他们对我不好，只是还有主人在等我，我得早点回家。

　　这些天和刀刃的交流中，我也得知了女孩要把我送过来的原因。

　　刀刃是只黑色的拉布拉多，眸子温和沉静，很有耐心地给我讲述他们一人一狗相依为命的经历。

　　刀刃是早些年被老人的儿子申请来的退伍军犬，因为老人的妻子已经早早去世，儿子的工作也忙不开，再加上老人并不愿意雇人全天候照顾自己，最后儿子就只能花大价钱请刀刃来陪伴老人。

　　曾经也有些人看上了刀刃，想从老人这里用双倍的价钱买走，但老人始终没有同意。

　　老人已经习惯了早起带刀刃出门散步，晚饭后牵着刀刃在小区里绕上几圈，在老人出门买菜的时候，刀刃也总是小心翼翼跟在老人身边，替他留意周围的一切。

　　我伤好之后也跟他们出去过几回，一路上不难发现他们这个组合已经被很多人熟知，时不时就有人给他们打招呼，买菜时也会问候一下，谈笑几句。

　　我在后面看着，就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羡慕。

　　羡慕他们能拥有彼此，不离不弃相依为命。

　　刀刃很关心我，据它所言，之前也有几只受伤的流浪犬流浪猫来借住，老人和它都非常欢迎，也很理解它们，从来没有过干涉它们的想法。

　　刀刃像是天生的管家，可靠沉稳，好像永远有耐心去解释一件件事情，让人感觉非常安心。

　　我提出要走的打算时，刀刃自然没有阻拦我，他听完我的想法后开始认认真真地帮我找到回家的方向，还不忘给我带上了一些食物，想让我在路上多一些底气。

　　不过我已经离开主人了很久，狗的寿命和人类的不一样，我想尽快回到主人身边，做回看门犬。

　　我在一天早上离开了他们，独自背了装着食物的袋子从小区的后门钻了出去。

　　就要靠近马路时，我猛的想起了那天的倾盆大雨，被稀释过的红色渐渐变淡，一直淌到脚下。

　　太阳光照在身上，我的后脊梁却不由自主地腾升起一股寒意，我来回观察着来来往往的人群，最终还是后退几步，一头扎进路旁的绿化草丛里，埋着头艰难前行。

　　一连又过了些天，干净的皮毛也已经重新染上各种各样的污渍，哪怕是尽量省吃俭用，原本装满的袋子中也只剩下了最后一顿。

　　我叹了口气，准备抓紧时间找到可以翻找的“食物源”——就像很久以前黑白配解释的那样，流浪狗彼此之间也划分了地盘，垃圾桶等等可以找到食物的地方早已经被占领，那些流浪狗在自己的领地来回巡视，我根本没有机会上前分一杯羹。

　　这样的日子虽不好过，但我却似乎已经习惯了。

　　习惯随时防备着身边的危险，习惯把自己藏进各种角落，习惯风餐露宿，饥不果腹的生活……

　　这很可怕，我想。

　　习惯流浪是最可怕的一件事。

　　但很快我就发现，比起那些被迫慢慢习惯的事，我更无法接受的是和那些流浪狗对峙，敌我力量悬殊，最后只能灰溜溜地逃走，听着它们那些刺耳的嘲讽。

　　我八爷以前好歹也是威风凛凛的看门犬，整个小区没有一只狗是我的对手……毕竟金毛的体型优势也很大嘛……

　　但流浪狗和家养狗最大的不同就是那股拼劲儿，家养狗不会担心填不饱肚子，而是需要时刻关注主人的态度，反观流浪狗，凡是能占据地盘的无一不是流浪狗中的狠角色。

　　我见过的“首领”中，没有一个是毫发无损的，身上的伤口往小了说留下的是些皮外疤痕，往大说也有的是缺胳膊少腿之类更严重的情况。

　　又是一阵狂奔过后，我紧紧咬住刚才趁乱夺来的那口吃的，飞快地钻进一处阴影，仰仰头努力张开嘴干咽下去，那块馒头干巴巴的远算不上好吃，但也让我早已饿得发痛的肚子缓解了一些。

　　这是我第三次从黄牙的地盘中抢夺食物了。

　　狗牙是一只断了尾巴的土狗，这品种的另一个好听的名字也叫中华田园犬，狗牙这个名字也是因为它的外表，一咧嘴就是明晃晃的大牙，参差不齐却锋利无比，索性就得了个狗牙的名号。

　　我去它的地盘铤而走险也是无奈之举，毕竟附近其他领地的流浪狗一个比一个凶猛厉害，相比较来说狗牙的实力算不上最强，但缺点一定是最明显的。

　　狗牙很是喜欢去勾搭附近小区的家养母狗，往往看上眼了后就色胆包天地上前凑近乎，我这几回也都是趁它反应不及才得手的。

　　哪怕狗牙再怎么实力不济，我和已流浪多时的它相斗，显而易见是不占优势的，只好想想别的办法，每次力争速战速决，尽可能快地填了肚子就跑。

　　这个时候我还没有真正意识到狗牙这类首领的可怕之处，直到我再次面对它们，才意识到比起狗牙一只狗，更需要担心的应该是其他的流浪狗小弟。

　　我这次运气差的出奇，不光狗牙直直地拦在了我的面前，它身边的五六只流浪狗小弟也纷纷堵住了我计划逃跑的方向。

　　狗牙咧开嘴，大牙明晃晃地再次出现在问眼前，它的眼中带着些许嘲弄，我忍不住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冷哼，后肢发力随时准备冲上去。

　　狗牙面色上没有露出忌惮，却也多看了眼我的体型，最后冷笑着道：“喂，既然不守这里的规矩，就准备和我比试比试!”

　　我冷静下来，现在的情形在我意料之外，和狗牙单独打斗我都没有必胜的把握，更何况加上周围的流浪狗小弟，按这样发展下去，我根本没有逃脱的机会。

　　我拼命地思考解决办法，突然想起狗牙的喜好，一个方法也随之冒了出来。

　　我不退反进，收敛起刚才的反抗姿态，转而尽力用平和的口吻说服道：“你大概也看到这些天我的行为了吧？我是为了和你正面交流来的，因为想加入你们才会三番五次出现在这里。”

　　狗牙摆出一副不信的样子，但眼神却隐隐有几分动摇。

　　我趁着其他流浪狗没有搅和，飞快地编出了一套“招兵买马，扩充地盘”的方案忽悠它，说明我的来意——想加入狗牙的地盘，为它的“伟业”出谋划策。

　　还好这番话我事先就研究过，狗牙也一直对其他首领的地盘虎视眈眈，再加上扩充地盘后能得到的好处，不难让它意动。

　　幸运的是狗牙也没有怀疑，反而很自信地认定了是因为它自身的魅力才把我吸引来的，我趁热打铁，张口就是它未来统一这片地区的“雄伟蓝图”，狗牙听到这些建议很是自得，一改之前的敌视，变得热情起来。

　　“小八，你说得不错，我狗牙正是需要扩充地盘的时候!这样吧，你以后就是我们的人了，等拿下这片地区，好处少不了你的!”

　　其他流浪狗小弟看老大发话了，也纷纷表示支持，一股脑都涌了过来，把我当成了它们的新成员热情对待。

　　我暗自松了口气，但加入它们也是迫不得已，就等它们不注意，我再悄悄逃出狗牙的地盘。

　　我和狗牙它们一道回了它们的基地——垃圾场附近的一小片空地，角落里堆了高高一层的纸箱包装，不远处就是堆积如山的食物来源地。

　　我忍不住放慢了脚步，落后它们一步，暗自观察出口的分布位置。

　　除了中间的一小片空地，周围的地形明显因为垃圾覆盖变得复杂得多，更不用说想要悄悄溜走的难度。

　　突然狗牙回头喊了我一声：“小八，你在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