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花》沈不灵

2、2.相见欢（一）

　　简诗一刹那恍惚。
　　她当然撒谎了。她会忘记自己第一次得奖、第一次看到漫天大雪、第一次痛哭流涕时的情景，但她无法忘记初见厉白杨的那一刻。只要稍稍一回想，她就能清晰地想起当时阳光倾斜的角度、空气中浮盈的桂花香味、以及厉白杨清冷的眼神。

　　高三那年，父亲简绍荣的生意扩展到了南边的荔城，简诗便和父母搬家至荔城。到荔城的第一天，简诗还没安顿好行李，就被父亲带去拜访住在同个小区的朋友。这个朋友就是厉白杨的父亲厉成霖。
　　简诗一家来访，厉成霖在客厅里喊，“白杨，下楼来，简叔叔来了。”不一会就听见慢悠悠的脚步声传来，厉白杨从楼梯上走下。阳光从巨大的落地窗洒下来，一束束光清浅又柔和，恰巧从厉白杨发顶落下来，洒过他的一路。
　　简诗坐在楼下的沙发，抬眼看他，霎时间挪不开眼。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眉眼如此英俊的少年。
　　厉白杨察觉到她的目光，微微蹙眉，淡漠地一眼掠过她，找了个最角落的位置坐下。简诗感受到厉白杨无端的敌意，默默地垂下眼。
　　厉夫人刘培雅嗔怪地骂他，“白杨，叫叔叔阿姨呀，一点都不礼貌。”厉白杨就机械地挨个打招呼：“叔叔。阿姨。”
　　刘培雅无奈地笑笑，“这年龄的男孩子，就是这样。哪像你们家简诗，这么乖巧。早知道啊，当初一定求老天给我换个女孩。”
　　简诗的母亲林知瑶宽慰她，“简诗这是出门在外收敛了，在家里也是娇惯得很。”简诗微微一笑，表示在认真聆听。
　　厉白杨不屑地瞟她一眼，然后就冷着一张脸，像一尊雕塑般在大人的家长里短里熬着时间。
　　厉成霖偶然提及简诗的学校，“这么匆忙搬来荔城 ，小诗的学校定了没？没记错的话高三了吧，可别耽误了学习。”
　　“定了，在荔城一中，就隔两条街。”
　　“哎哟，”刘培雅笑得眼睛都弯了，“这不是巧了，白杨也在荔城一中。过两天开学让我们白杨带你小诗去学校，他高中一直在那读，熟得很。”
　　简绍荣说：“我还怕她刚转学来人生地不熟的，这下好了，有白杨照看着。”
　　林知瑶软软地拒绝，“高三这么忙怎么好麻烦白杨呢，小诗又不是三岁的孩子，她自己能照顾好自己。”
　　“欸——”刘培雅不赞同，“要的要的，你们来了荔城，我们哪能坐视不理。”她看向简诗，“小诗，你去上学一定要等我们白杨，我一定押着他送你的。要一起去学校，知道了伐？”刘培雅太热情了，简诗悄悄红了脸，“知道了。”
　　刘培雅又拉拉厉白杨的手，“白杨，你听到我说什么了吧？”
　　厉白杨轻哼一声，“听到了。”
　　厉成霖笑呵呵地说：“这下好了，都有伴了。”
　　“就是啊。”简绍荣也喜闻乐见，他举起茶杯，哥俩以茶代酒，碰了一个杯。

　　开学那天，简诗早早地准备好一切，等在厉白杨家门前的小道上。她从六点半等到了六点五十，从晨光些微到阳光浅亮，都没有见到厉白杨的人影。她有点想去敲敲门，踌躇走了两步，最终没敢上前。她有些委屈，心里酸酸的，像压了几块小石头。这时已经快迟到了，她只好拽着书包一路向学校狂奔，万幸踩着点在校门关闭的刹那进了学校。
　　简诗走进高三十六班，远远地就见坐在最后一排的厉白杨，正撑着脑袋打盹。
　　他真的没有等她。不知道为什么，简诗突然觉得眼睛湿湿的。
　　班主任敲敲讲台，“和大家说个事，这学期我们班转来个新同学，简诗。大家好好相处啊。”他指了指厉白杨左前方的座位，那也是班里唯一的空座。“你坐那儿。”
　　简诗想问：“能不能不坐那儿啊？”但她欲言又止，最后向老师道谢，慢慢走去那位置上坐下了。
　　早自习下课的时候，简诗听见后排的男生问：“厉哥今天没什么精神？昨晚不会偷偷凌晨刷题吧？”
　　厉白杨：“滚。”他打个打哈欠，“我这是早起了。”
　　简诗当作没听见，给自己的教材一本本写上名字，写完最后一笔一看，竟然写了厉白杨三个字。然后她赶紧划掉，又怕被别人发现，把那三个字彻底涂黑。这下子好好的封面变得异常难看，简诗突然就绷不住了，一颗豆大的眼泪啪嗒落在桌子上。
　　这下把她同桌许智星吓一跳，“同学，那个，你没事吧？”
　　简诗赶紧擦擦眼泪，露出一个应付的甜笑，“没事，我就是写错名字了，觉得涂掉很难看。”许智星脸纠成一团，内心想：“这都是什么事啊，这也哭？”她在乱七八糟的抽屉里翻了翻，抽出一张便签贴，“喏，贴上，就不难看了。”
　　简诗心里一暖，还带着泪光的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这回真是笑得真心实意，“哇，太谢谢你。”
　　许智星挥挥手，“小事，这算个屁。”

　　“叮铃铃——”下课铃响，放学了。
　　简诗突然感觉后背被人戳了一下，她转过头，厉白杨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仰着下巴俯视她，“回家知道怎么说吧？”
　　“啊？哦……”原来他是想让她一起敷衍父母，以后应该是不能一起上学了，纵使难过，她还是说：“知道的。”
　　厉白杨很满意，准备收拾书包回家。
　　“厉哥，你俩认识啊？”厉白杨同桌的眼睛突然迸发出无限的光芒。
　　厉白杨斜睨他一眼，“关你屁事啊赵威，五三写完了？王后雄写完了？”
　　“写没写完又关你屁事啊？”
　　厉白杨长吸一口气，一时被他梗住了。
　　简诗没憋住，笑得抖肩。
　　厉白杨气不打一处来，骂了一声“草”，把书包甩肩上，快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