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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悲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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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只出现了一瞬,帝若伸手拽拽冰雩。
两人又入了共情的地界。
这次不是卞居安的。
因为四周白茫茫的一片,不过几丈的空间里,只有中间有一颗枯萎衰败的小树苗,瞧不出来是什么种类,恹恹的立在那。
那人一身素白色的衣袍,眉眼弯弯笑着看向帝若。
“我终于……把您等来了……”
声音里是难以忽视的哽咽。
这样的开场白实在是有些让人不知所措,帝若站在原地,抿唇。
不知道怎么接的话就不要开口,这是帝若奉行的处事原则。
那人笑着笑着就大哭起来,哽咽的不成句子的话清晰的传到了帝若两人的耳朵里。
“五百年了……您……终于……终于……”
“又回来了……”
冰雩眸光暗了暗。
帝若到是很清楚这人是谁,五百年前的天才,万年来唯一一个只要登上天梯就可以位列仙班的人——
卞启录
也是帝若亲手封杀的天之骄子。
这人本应该最痛恨帝若,当初帝若下放的分身可是实打实的是自己的脸,一点都不带变的,尤其是他妖冶的神印,任谁看一眼都不会轻易忘记的。
可如今……
“为何如此?”帝若问道。
为何会哭泣,会有既开心又悲切的矛盾心理。
卞启录喜极而泣,哽咽着讲起了故事。
五百年前,凤仙国大旱,两年滴水未落。
民不聊生。
这时,一个名为卞家村的小地方,走出来了一个修习道法的道士,那人喜欢拿着一把竹剑,穿着青衫,乍一看是个翩然的书生。
卞家村位于凤仙国与婆娑国的交界处,这道士自幼年便在婆娑修行。
户籍是凤仙国的。
平日里就杨善除恶,惩处盗贼。
行侠仗义的日子过了不知道多久,这位道士才知晓自己已经离开凤仙国两年之久,想着打道回府,看看自家的父老乡亲们。
当他踏入凤仙国的国土时,却是与外面截然相反的两幅样子……
婆娑国绿意盎然,山高水长。
可凤仙国却是黄沙漫天,原本碧玉一片的国土,悄然消逝。
故乡也早已变成了一捧黄沙,小时候存在在记忆里的欢声笑语再也不见踪迹。
道士进京请见国王,国王拒见。
这道士也是个死心眼,就这么守着宫门等待着国王哪日游街。
他等啊等,等到身上荷包里面的钱都花光了,等到看着街上饿死的百姓一个接一个,等到风沙袭来都没等到有人离开皇宫。
道士很生气,夜闯皇宫。
皇帝紫微星护体,道家人士没人能伤他分毫。
道士质问道:“为什么不救救黎民百姓!”
“没人能挡得住天灾人祸的,即使是你也不行。”国王是这样回答他的。
道士怜悯,愤懑的离开了那是非之地。
道士走访了京城的家家户户,哪怕是富贵人家也堪堪是只够填饱肚子。
所有人都在忏悔,忏悔自己当初的罪过,可是是什么罪过,谁也说不出个一二三。
只是一味地忏悔自己的过错。
所有人都说这是神明降下的惩罚,是他们应该承受的因果,所有人都这么说,无一例外。
道士暗暗发下誓言,决定为了凤仙国的黎民百姓,他也要做些什么。
他找到了一个禁忌的术法,据说是水系神祇至高者帝尊大人留下来的——降雨之法。
这个术法并不难,只需要六六三十六个道士结成方阵,在一处高台虔诚的祈求,并施加咒语与符箓,不出半个时辰,大雨就会如约而至。
难也就难在寻找三十六个道士。
这个小道士从来都不惧难,越是有难处越是要往前前进。
可是小道士还没有找够人的时候,他见到了出宫迅游的国王。
国王道貌岸然的激情演讲着。
他说:“我亲爱的子民们!如今还未降下大雨,莫要慌张,这只是神灵给我们的历练,只要我们诚信忏悔,神明会为我降下一场大雨来让我们庄稼丰收,生活滋润!!”
“现在!我们要准备一场请神仪式,来虔诚的询问我们的神明大人!何时我们暗无边日的日子才可以到头!将由我们的国师——云销大人来主持这场庆典,神明将会降临在云销国师身上,来告诉我们天机!!”
城头上是华丽着装道貌岸然的国王与国师;城墙下是虔诚跪拜布衣阑珊瘦成皮包骨的黎民百姓。
道士就这么突兀的站在最外沿。
他是仅有的几个不是很憔悴的人。
道士真的很想问苍天“为什么”和“凭什么”。
明明皇宫里的所有人都过得很滋润,放出来一点粮食救济百姓不可以吗。为什么他们可以享受生活的快乐而百姓却要受苦。凭什么所有的劳动都是老百姓在做,他们心安理得的享受一切……
他不懂。
他亲眼看着那个国师假装神明附体,然后道貌岸然的说着和国王类似的话。
什么狗屁的忏悔,都是些愚民,说再虔诚的话也落不到神明耳朵里半分。
道士不顾一切的做完了所有准备,就在仓玉山做了法事。
大雨确实是降了下来。
不过莞尔一瞬。
道士临死前看到了衣袂翩翩的神明。
神明留下了一句话:“天道自有定夺,莫要逆天而行。”
随后随风消散。
道士从来都是个不相信命的,绝强的人。
“所以我以灵体的身份徘徊了五百年,用一身的修为作为筹码,向天道问了一个问题。”卞启录笑脸盈盈。
按理来说,他以灵体的身份留在世间,凡人不可视,鬼怪不会理,神明不曾见。
应当是孤独的。
可是卞启录身上看不到一丝一毫的孤寂。
“你如何得以窥见天道?!” 帝若问道。
卞启录不过区区一界凡人,怎么可能会有途径接触到天道实在是疑点过多,有待考究。
帝若突然觉得指骨发烫,不属于自己本身的神力流转开来。回头看出,冰雩就站在自己身后。帝若稳住了心神,凡人莞尔,不足为惧。
卞启录答道:“云销有的是门路,就在武陵山脉,有天道的踪迹……”
“我也不怕你们知道,因为天道只现身一次。”卞启录笑着说,“不想知道我问了天道什么吗?”
“问了什么问题?”帝若接了话。
卞启录癫痴一笑,突然表情疯狂起来,“我问了什么问题?!”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问了什么?!”卞启录双手死死捂着自己狰狞的面孔,“我来告诉你吧,我问天道,为何不公。我还问了……”
卞启录突然死死的盯着帝若,缓缓说出了一句:“当年,堵我仙途的上神会不会有机会再见面……”
帝若瞳孔微张。
五百年前,他是奉天道的旨意才毁掉了这么一个天才……
而这个天才却去问了天道……
卞启录又说:“你猜天道回我了什么话。”
他带着一股偏执且疯狂执拗的感觉,狂热的希望这位神明可以回答他无理的问题。
见帝若并无开口的意思,卞启录深吸一口气把答案公布了:
“天道说:冥冥之中,自有定数,若想窥得此道,需诚心诚意……”
所以天道算是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帝若捏着手里流转的神力,他不明白为什么天道会给出这么笃定的结果。如果是九重天其他神仙到是没什么疑点,可唯独是他就不对劲。帝尊帝若,之前从未下过凡间……
“我诚心诚意的虔诚的祭拜了你五百年……”
帝若觉得有些窒息,五百年在他们眼中真的很短,江海不换,山河难移。
可是卞启录终究是一个凡人,五百年太久了。
而且他是祭拜的是毁他仙途的仇家。
“五百年,你听到我的声音了吗……”卞启录轻笑着呢喃道。
没有,凡间的事情哪有那么容易到达神仙的耳朵里。
“我以为……我再也没有机会了……”卞启录仰头,豆大的泪珠从脸上滑落。
常言道:鬼话连篇,鬼没有心,不会哭泣……
都是狗屁。
这人就说的是实话,真言咒没有起作用,这一字一句都是真的。
真话才叫人心惊胆战。
“天道没骗我……”卞启录把一切都交代了,“八年前我得到了一枚神格碎片,看样子是哪位大能的,我把他给了我的后代——卞居安……”
“卞居安的八字当是富贵的,但是却和我一样是个短命的不幸者,我到现在依旧做不出来伤害任何人的……行为。我把希望寄托在了卞居安身上,他是个敢反抗的孩子。我也把您等来了。”
“这片共情之地荒芜吧……”
两人又打量起这片共情之地。
确实荒芜,空间看起来也是狭隘的,左右不过一小片空地,卞居安身后的小树苗单薄的很。
“我怕撑不到您来……”
卞启录说道。
“我来了。”帝若道。
无论怎样,这人算作是他的信徒。
所以河神庙里面供奉的才是自己的神像,是当初捏下的分身。
在帝若眼里,卞启录像个迷路的孩子,他理应送这个孩子回家。“你是有什么要问的吗?”
怜悯的伸出洁白如玉的手。那手看起来只撩花弄草,温柔的点上卞启录的额头,把他所有的神力都渡了过去。
冰雩站在一旁,想要伸手阻止,对上帝若的目光后一脸不情愿的退了回去。
“如果你还有能力的话,就来九重天来找我吧,你合该拥有一切。”
卞启录听到帝若这样说。
磅礴浑厚的神力争先恐后的涌入,不过几丈大小的共情之地骤然扩大了几倍。
芳草鲜美,鸟雀飞舞,一派祥和。原本卞启录身旁的小树苗也焕发了生机,转眼就长成了参天大树。
“我从来都觉得你可以做到的,你也从来都是对的,是我对不住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