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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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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升的太阳渐渐沉入西边,一轮圆月缓缓升起,月光撒在玄白两州交界最高峰顶的亭台上,有两个人执棋相对而坐。
黑白两色在棋盘上交织,宛若黑龙与白龙在方寸之间厮杀,几次交锋,白龙伤痕累累,黑龙占据上风,这时,棋盘突现另一条小白龙,步步蚕食黑龙,终于双白龙咬断黑龙最后一口气。
执黑棋的男人一头银灰色长发及腰,在月光照耀下,如月神般,浅金色眼眸看着自己被吞噬殆尽的黑子,最终投子认输了。
“殿下,十年不见,这局棋是我赢了。”望舒看着占据大半棋盘的白子,松了一口气,这场局他没有必胜的把握。
“你的棋风变了。”被称为殿下的祂将目光从棋盘移开,看向望舒,语气微凝。
“你的棋风飘渺莫测,变强了。看来你是真的想要它。”
祂能感受到,望舒跟十年前被祂捡回来的时候已经不一样,棋风从以前的横冲直撞到现在的飘渺莫测,果然疯子冷静下来,骨子里还是疯子,他的疯隐藏得更深。
望舒抬起头,眼神平静如水,平平无奇的脸上笑容却温柔如月光,如一张白玉笑脸面具。祂看着赢了的青年,好像又看见他十年前从棋殿离开的时候,他眼神坚定,告诉祂将来会再次回到这里,打败祂,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望舒平静地看着祂,“殿下,赢了您,就能拿到它,是玄白州的法则,不是么?”
所以他才会在十年前离开这里,他知道一直待在祂的身边,是永远赢不了的。
“我知道你心里一直有所求,你可以告诉我,我会帮你的,不一定非要它的。”
“殿下,您办不到的。”望舒看着面前这位如神袛的男人,摇了摇头。
他尝试过无数次,失败过无数次,尝试接受现实,直到无意中听到一个传说,在棋殿里有一件名为棋神子的神物,它可以实现一切不可能。
祂定定地看着望舒,从他的眼里似乎看出他不会改变的决心。
“跟我来吧。”祂叹了口气,似乎妥协了。
望舒跟在祂的身后,走过长长的走廊,来到一座高耸的楼塔前。
站在塔门口前,望舒打量着楼塔,塔门上有一个似虎非虎的兽头,张着利牙的大嘴,祂突然将自己的左手伸了进去,兽嘴猛地合上。
“唔——”男人轻哼一声,兽嘴利齿咬上血肉,血流入兽头,那血竟是金色的。
“殿下,你没事……”望舒看着面前的一幕,有点反应不过来。
“开门需要我的血,我是它们的主人。”话音未落,兽嘴又重新张开,祂将左手收了回来,手腕上多了个深见骨的伤口。
“我不知道要这样,但我真的需要它。”黑发青年从自己衣兜里拿出白纱布,将祂还未止血的伤口包扎起来。
祂有些奇怪地看了一眼手上的纱布,又看了青年一眼,好似在问他,身上为什么有这种东西?
望舒只是抿了抿唇,眼神微暗,没有作出回答。这些东西是他在这二十年里养成的习惯,无论是在他迷失自我的十年,还是在四处挑战的十年,毕竟玄白州并不和平。
祂见他没有回答,也没多问,带着他进入塔内。一层一层的往上走,楼梯旋转上升,塔内的四周描绘着壁画,讲的好像是玄白州的起源。
在很久以前,玄白州还是一块大陆。天降神物,撞击陆地后,玄白州变成玄州和白州。
刚开始玄州和白州的人们没有发现有什么变化,直到第一对拥有棋之力的孩子诞生,他们天生会下围棋,世界规则变了。
拥有棋之力的人们发现围棋的胜者可以得到败者的赌注,无论是什么,人们迎来棋战四起的黑暗时代。
玄白州变得混乱,人们肆无忌惮的利用围棋掠夺他人,直到一个青年出现,他举办了一场特殊的比赛,赢遍天下,并利用寻到的黑白棋子,与之订下世界法则,最后耗尽心血死去。
玄白州归于平静,当死去的青年再次醒来,他变成祂,世人称祂为棋神。
壁画结束了,他们也走到塔顶层,一束金色的光柱在塔中心,两颗黑白棋子如阴阳太极在其中游动。
祂站在光柱不远处,看着游动的黑白棋,没有再靠近。望舒越过祂,来到光柱前,看着近在眼前的棋神子,眼神微亮。
“怎么才能拿出……”望舒伸手摸到光柱的屏障,回过身来,话音未落,一柄黑剑刺中他的胸膛。
嘀嗒——
血沿着剑身滑落,滴在地上绽开一朵朵血花。
神明垂眸,目光注视黑发白衣青年,无悲亦无喜,撇过头不再看他,启唇的话语像是解释又像是告知。
“抱歉,我不能让黑暗时代再次来临,棋神石不能给你。”
望舒低着头,黑发掩盖在眼前,只是看着胸口的黑剑,似乎才缓过神来。
一时之间,塔顶寂静无声,只有血滴落的声音,像是生命流逝的声音。
“殿下要杀我。殿下给了我名字,名为望舒,是盼我皎皎如明月么,但殿下见过真正的月亮么?我见过的,在月辉下,它的表面是凹凸不平的坑洞,并没有世人看到的美好。
殿下做神明高高在上久了,是不是觉得这人间已太平了?殿下你看看我,若是真的太平,十年前的我便不会见到你了。”
望舒握着剑身,一步一步朝着神明走去,黑色的剑身进入他的身体越来越深,最终穿透他的身体。
沾满鲜血的一只手,握住刺穿他身体的剑柄,另一只拉起神明的左手,抚向他自己的脸,冷白染上鲜红,平平无奇的脸多了一丝妖冶。
“殿下,你知道为什么会输么?离开这里的十年,我与很多人下棋,赢过也输过,要赢过你,百局不行,那就千局万局。
殿下,你有多久没有与人下过棋?要多久没有看过人间了?我见过富丽繁华的圣都,也见过残缺破败的贫民窟。”
望舒看着祂,仿佛感受不到痛感,咄咄质问。
“殿下,世界法则,早就已经过时了,在你不断沉睡的时光里,人们早就找到避开法则的方法,贵人利用漏洞肆虐平民,夺走他们的身份,生命。”
望舒突然好似忍受不了疼痛,狠掐住祂的左手,深吸一口气继续说着。
“平民下着一场又一场不能赢的棋,这样的棋有什么意义?我知道殿下的棋很强,它选中你,不然怎么成神呢?殿下你过的从来都是围棋人生。”
随着血液的流失,青年似乎支撑不住,往后踉踉跄跄几步,手上胡乱抓取,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从祂的手上扯住了什么,最后倒靠在光柱上。
“凭什么一场棋就能决定别人的人生?我曾见过一位卖唱女,她出生于一个平民家庭,如果没有棋神石的到来,或许生活贫困,但能平平安安长大,成婚生子,慢慢老去。
而不是在花季,只因一句她的眼睛真好看,被人拿家人的命胁迫,被逼着去下棋,她的眼睛看不见了。为了生计,学了唱歌,又是一场棋,再也不能开口说话。
我可怜她,我替她拿回声音,她重新开口只说了,活着为什么这么难,没有棋力的人注定被践踏么,然后她悄无声息地死了。一个人的人生只能看着一点点被夺走,这样的事情比比皆是。”
祂站在那里,听着青年的话语,似乎被惊到,喃喃低语。
“抱歉,我不知道,我没有想过会这样。”祂虽然成神,神只是不死而已,独自一人,在漫长时光的煎熬,选择不断沉睡逃避,祂又渴望下棋,每次苏醒,会选择一个人培养,让那个人陪自己下棋。
直到十年前遇见十几岁的黑发少年,那时候,没有名字的他如疯狂的野兽什么都没有,他不停地与人下棋,不计输赢,他的棋里充满疯狂与绝望。
后来再遇到无名少年时,少年深受重伤,他的眼神,他想活下去,祂救了他。少年不知道祂的身份,与少年相处的日子,他们经常一起下棋,少年总是输棋。
直到少年提出离开,他知道了祂的身份,祂没有理由阻止,只能给了他一个名字,望舒。
“我知道,殿下是个很温柔的人,想救所有人,但不是所有人都值得。希望殿下以后只做一个简简单单的棋手吧。”
神明失魂落魄的样子,映在望舒的眼中,他攥紧手里的东西,慢慢撑起身体站了起来。
“我不记得自己是谁,从哪里来,但我总是梦到一个地方,那里有个民族经历漫长的历史,人可以靠着自己的努力掌握命运。希望在遥远的未来,殿下可以见到。”
他缓缓吸了一口气,身上的白衣大半染红,转身朝着光屏伸出手,这一次他没被挡住。
“结束了,殿下,我又赢了。”
“你……”祂愣了,手腕上传来一阵刺痛,看着空落落的手腕,才知道青年是怎么做到的。
望舒没入金色的光柱,没有再回头,拼尽力气伸出手,抓住了游走的棋子,却只抓住了一颗攥紧,然后跌坐在地。
“如果这一切都是你们带来,那么恢复原样吧,围棋只是简简单单的就好。”
望舒因失血过多导致眼前发黑,他好累啊,为什么要做与自己无关的事情呢。明明他只是想知道他从哪里来,想回家,回家?一抹鲜红的旗帜飘扬的样子在脑海闪过。
好疼,好冷。
他将黑剑从身体用力拔了出来,从剑身堵住的伤口,血一下涌得更快。这时,反应过来的男人也跟进来,试图堵住他的伤口。
被男人抱着的望舒,脑海里浮现出却是,一个看不清脸的女人,哄着因手指上一个小伤口而哭闹的他,最后无奈将他抱入怀里。
那是什么?那个怀抱是不是很温暖?
“望舒,别睡着。你快点许愿,说你想活着。”神明将棋之力注入望舒的体内,却毫无用处。
耳边传来祂的声音,似乎在喊他的名字,可那真的是他的名字吗?
望舒想告诉祂,没用的,他张了张嘴,却讲不出话了。祂似乎意识到了,挥手召来另一颗棋子,要递给青年。
然而青年已经合上眼睛,微弱的呼吸也消失了。神明抱着自己亲手杀死的人,想搂紧他,下一秒,黑发青年的身体化作微光消散无影踪,只留下沾了祂与青年血的纱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