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华年》壹块钱吃不饱

2、第 1章

　　一
　　她的双手并不精巧，离府前也还没到嫁人的年纪，阿娘并未多教。一天下来，工钱也才不到一吊钱，双手已饱受摧残了。白皙手的手臂上几道被织布机误伤的红痕异常明艳，上午刺穿的小伤口已而结痂，新的伤口只是凝成了一个红点，朱砂红，像是阿姐房旁新刷的宫墙色，也像是那天她见着店家小姐新买的红纱裙的红。她叹了口气，究竟何时才能像沈姨说的那样熟练，少受一点伤害啊。
　　“阑尔，明天就发工钱了，一起去东大街吃面吗？”和她玩得最是要好的姑娘，叫依青，也是因战争流离到这边，和她一样以织布为生。
　　“不必了，我在家吃好了。”她笑笑，起身去替依青拿布包，交代这个小她两岁的妹妹，“晚上别一个人走，快些回去吧。”
　　“得啦得啦，”依青笑着将包裹甩到肩上，眯着眼拍了拍她单薄的背，轻声道，“比我死去的妈还唠叨。”不待她训她两句，依青便转身走了。
　　她是最后一个踏出织坊的。红澄的幕布下，硕大的红日完整地呈现在她的眼前，往日在府里，她常仰望这片天空，一刻一景她再熟悉不过。现如今在外生活两年，她也鲜少再偷闲去看。今日像是见了久违的友人般，让她驻足了半晌。
　　“叮叮当，叮叮当…”卖糖的贩子敲醒了她，她看着那一板淡黄色酥糖，忽忆起修石是颇爱吃甜的，他们也好久没有坐下来慢慢聊过天了。赶今天天气好，夜里会挂满星星，酥糖就淡酒，也别有一番滋味。
　　她上前叫住贩子，从衣襟里摸出钱袋子，粉白的锦帛衬得牡丹绣花格外好看，听三姐说是外蕃进贡来的，她极为爱惜。离府后她也长大了不少，极少落泪，独独那次丢了这钱袋子，在房里抹眼泪被孙修石撞见，坦白一番后，他也花了不少时日才帮她寻得下落。
　　她翻着只剩几个铜钱的袋子，犹豫了许久。店老板开始催促：“姑娘你买不买啊，我要赶去西桥再卖一会啰！”她将心一横，将仅剩的几个一通倒出来，换了小半板酥糖。
　　“叮叮当…”锣声渐行渐远，身旁的行人也寥寥无几，红日已被隐去，独一束微光藏在不远的罗软山边。得快一些回家了。
　　她缓步走在青石板上，心中的难过一阵阵涌来。即使是过了两年，每每在艰难困苦时刻，总会想起自己尚在府里的生活，她强迫着让自己从中回过神来，只空留一阵空虚无力之感。他们不曾奢求过什么，但尽管是平时生活必需的，也无力拥有，便又到了伤心之处。
　　但若不是特别困难，她不会去找孙修石帮忙。就如那日看见的玉兰簪花，她惦记了好几日，每次上工都特地绕去那边去看几眼，但她没有去找孙修石要钱，秉持着一定能靠自己买到的信念，给予自己在做工灰心失意之时一些动力，也是个不错的打算。
　　两年了，他是她相依为命的哥哥，有些事情需要她自己独立去完成。就如现在，她准备去做的事情，也未提前告知过孙修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