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死对头》今朝沐雨生

4、有客来

　　玄凛掌通天局，但也不参与通天局的管理，他的模式是固定的，玄凛只是能够不限制地调动资源。元晚也算加入了通天局，天降也好，提拔也罢，能做事就好。
　　元晚还在养伤，大概只是很多事情没有想清楚，还需要想想。
　　迹清在清风楼处理工作，原本是很平静的，好像一切都结束了，直到有人传报：“楼主，有两位说是您的师弟，要来见你。”
　　“叫什么？”
　　“怀远和明仪。”
　　迹清的笔停住，墨水滴在文书上，一时之间他居然有些失神。放下笔抬起头：“请进来吧。”
　　他们两个的着装和迹清是一样的，在清风楼，着装是不能看出地位的，只是分辨是否为清风派弟子的手段。
　　“师兄，我是怀远，他是明仪。”怀远往前走了一步，他是明仪的师兄。
　　迹清维持着平静：“两位师弟是师父派来的吗？”
　　“是。”还是怀远回话。
　　“师父有说要安排什么职位吗？”
　　“不是的。”明仪开口，“师父希望你可以回去一趟，着素服，登山脊，清风楼的事情将由我们和师叔进行管理。”
　　“师叔病重，你们也没做过……”
　　“师叔一直病重，你如何管理的，我们就会如何管理，师兄不必操心我们。”明仪并不想争辩什么，只是传达命令，“如果师兄信得过我们，信得过师父，现在就可以启程了。”
　　明仪恭恭敬敬的，却说着不容置疑的话。
　　怀远接话：“另外，请将清风剑还给师叔，那是他的佩剑，是他的象征，和是不是清风楼主没有任何关系。”
　　他们两个看上去人畜无害，礼貌周全，却也是山上的师父给他的面子和周全。
　　着素服，登山脊，明己心，去杂念。没想到有一天，这十二个字会落到自己身上。
　　他把清风剑放在桌案好，也脱下外袍往外走，怀远和明仪在后面也一样恭恭敬敬行礼。他知道，他入世的一生算是真的结束了。
　　“在下清风楼楼主怀远，自即日起统领清风楼。”
　　“在下清风楼副楼主明仪，协助楼主理事。”
　　自我介绍结束，明仪拿着清风剑，他们两个并肩走到暗室，暗室无光，点亮蜡烛就足以照亮整个暗室连通的内部光道。
　　他们两个打开暗室，暗室里只有浑身是血的轻舟，盘腿坐在榻上。
　　怀远把他扶着放倒，明仪则把一小瓶草药倒进轻舟的嘴里，然后坐在他一左一右，以外力协助轻舟的内力运转，起死回生，伤口自愈自然是做不到，但是可以破解同源咒，不会再恶化病情。
　　轻舟咳了一下，没醒，但至少算是起色。
　　“看来我们只能做到这份上了。”怀远收回内力，“接下来呢？我去拜访玄凛？”
　　明仪点头：“带个信物去吧，清风剑。”
　　“好，那师叔交给你了。”怀远起身，拿起清风剑，只身前往通天局。
　　清风楼穿弟子服的人并不多，拿着清风剑站到通天局门口，明仪并不硬闯，只是开口：“在下清风楼新任楼主怀远，有事要见通天局主理玄凛，烦请通报。
　　通报很简单，甚至在说出名字之前，玄凛都以为是轻舟自己要来。新的楼主，改朝换代，玄凛只是把人请到了正堂。
　　四目相对，都等着对方说话。
　　明远不喜欢拖拉，只是开口：“清风楼出了点变动，我来邀请玄凛主理去清风楼见我师叔一趟。我的大师兄迹清有事离开，现在清风楼一切事物由我做主。”
　　“轻舟为什么自己不来见我？”玄凛其实已经没什么脾气了，只是说话还是冷冰冰的。
　　明远道：“同源咒是我清风派独有的法术，当被保护的人受伤之后，下咒的人会分担一半甚至更多的伤口，这是师父们为了避免徒弟们初入江湖试炼受伤而独有的能力，下咒着能通过自己的伤口判断受伤者的处境并分担痛苦。这就是十师叔给你下的咒。他大概只是拍拍你的肩膀，说了一声对不起。”
　　“我师叔向来是这样的，自作多情，多管闲事。他要是时时刻刻知道你是有永生只能的天下至宝，也不至于现在还是一副将死未死的状态。”明远不是来找事的，是来解决问题的，“自你认识师叔以来，剖心两次，两次都是为了他，第一次你恢复地不算快，第二次很快，你以为是习惯了这种伤口，实际上是师叔替你承担了一半，凡人剖心必死，他因为有你的心血缘故，现在也只是护住心脉。所以他来不了，也决定不了是否来见你。”
　　玄凛冷笑：“是在打感情牌吗？”
　　“是。”怀远点头，“但也不是，感情向来是很奇怪的东西，师叔愧对于你，他不能把你放在苍生之上，所以愿意以命换命，所以他愧疚，而你可以恨他，没有强求你的意思，你可以原谅他，也可以不原谅，这是你的自由。只是希望你知道，师叔没有对不起你。”
　　“我是人，我难道不能有自己的感情吗？”
　　“可以有，你大概已经活了很多年了吧，可你真正算人的时候应该是从遇到师叔开始算吧。在此之前你只是被放血，被哄抢的物件，没有名字，没有特征。是在师叔之后你才是人，叫玄凛，有过那么几年的人生。”怀远说话不算好听。
　　他只是继续道：“你和师叔有分歧，大概是瘟疫的时候，师叔希望你放血救人，你不愿意，师叔没有强求。你在意的是，他要你放血，师叔在意的是，拯救苍生。你希望师叔像你对他一样，把你当作最重要的人，可你应该明白，在师叔眼里，你就是最重要的，因为你也是苍生的一份子，救你也是救苍生。”
　　“师叔有自己对于公平的见解。通天局放你的血，对你不公平；你杀人，对那些死了的人不公平；赶你走，对你不公平。”怀远和迹清是一样的师父教育出来的，他们谈论公平头头是道。
　　玄凛只是攥紧了手，很久才开口：“那他呢？”
　　“天底下没有绝对的公平，这是师叔自己说的。”怀远把清风剑双手放在桌子上，“师叔为门派楼里都付出了很多，师父准许他提前退休养老，你可以拿着剑，等他醒来，问他愿不愿意和你走。”
　　怀远该说的话都说了，最后加了一句：“即便是被赶出来，受了那么重的伤，你还是放血在了施粥的锅里，师父和师叔都知道瘟疫解除有你的功劳，你本性不坏，只是机缘不好，拿着清风剑，清风楼允许你随意进出。”
　　他行了晚辈对长辈的礼，打算离开，只留下清风剑和玄凛坐在那里思考。
　　玄凛想起来了那个时候只能披着麻衣，掩盖面容，弄脏自己，他误入了瘟疫的村子，为了避免追杀。那些人的处境比他艰难很多，什么错事都没有做过，一样也会被牵连致死。
　　割破手指对他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却能就那么多人，而他的伤口会愈合，最终烟消云散。
　　他割破手指的时候，闭眼的轻舟笑了笑。杀人往往直击要害，割破手指放任流血却只能是自己所为，所以很欣慰，所以很愧疚，所以这一生不打算离开暗室，打算把自己的生命放在天平的另一端，以求公平。
　　蠢货，这是玄凛对轻舟的评价，也是一切恩怨消散的原因。
　　他就是想得到认可，就是想让他后悔，所以走到通天局，杀了几个人，坐到最高的位置上，说出：“奉我为主，一切如旧。”他其实没杀多少人，他也不喜欢通天局这个地方。
　　只是他不知道，被赶出来了应该去哪里，不知道还有什么地方属于自己。
　　他其实应该问问怀远为什么真的那么多，大概是真的看不下去了，又或许是出于对自己人的怜悯，所以走到他面前来，告诉他这件事情。
　　同源咒在，没有办过丧失，意味着人没死，也同样意味着不一定算是活人了。
　　他要去看他，他愿意放血的，只是再次剖心，只能先解除同源咒。
　　他已经浪费了很多很多时间了，所以下意识叫住了怀远：“同源咒只能自己接触吗？”
　　“不是。”怀远又走上前来，他摇头，“同源咒已经解除了，我能解。”
　　山脚下穿着单薄外衣的迹清看着极高的山路，只是抬头看看，他不知道该怎样踏出这一步。
　　犹豫了很久，第一步还是走出去了，山上的大钟传来声响，十二声，宣告着他的师父已经在等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