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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珍珠 ...


  •   太初二十年,四海定,民富安,落日余晖下,一辆朱轮华盖车并几名骑马之人缓缓行进在渤海之畔。
      “许管家,如今距旅店还有多远?小姐乏了,想下来透透气。” 一个模样清秀的绿衣丫头从车窗里探出头来。
      “不远了,如今已能远远看出前方集镇的轮廓,请问小姐可否再在车内坚持片刻?”许管家勒马躬身道。
      “我还是想下来走走,停车吧。” 马车迅速停了下来,一位粉白衣裳的女子扶着仆从的手臂下了车,抬眸间有一丝艳光闪过,雪肤花貌尽现于众人眼前。
      “小姐,帷帽。” 绿衣丫头连忙递上帷帽,她家小姐这般绝色姿容可不敢让旁人轻易瞧了去。
      女子淡然一笑掩上帷帽,从容向管家道:“许管家,我想在海边走走,这里人烟罕至不会有危险,留下聆月与车夫陪我便可,劳你先安置好旅店后再来寻我吧!”
      “是,小姐,老奴这便动身。”许管家忙应着去了,心中暗道自家小姐年岁不大气场不小,且心思聪敏自有盘算,语调淡然但却总有一种让人无法拒绝的威压感,不愧是相府嫡女,颇有相爷当年的气韵风华。
      这女子便是当朝丞相唯一的女儿——沈珍珠,因她幼时体弱,生来带有咳喘之症,不宜在北方生活,这便一直养在沈氏的杭州故居。如今她已满十六岁,身子强健了许多,兼着到了许婚的年龄,沈相便命管家将女儿从杭州接回团聚。
      “小姐,你可真厉害,三言两语就把许管家给打发了,他看上去可不像个听话顺从的。”聆月欣喜道。
      “你这丫头,休要议论别人是非,还要不要同我去看海了?”见着车夫还侍立在一旁呢,沈珍珠忙制止了聆月的逾矩之言。
      “当然当然!小姐咱们走吧!”聆月素来是个活泼的性子,如今可算得了自在,只恨不能一猛子扎海里游个痛快。
      及至海边的礁石旁,沈珍珠掀开了头上的帷帽,静静地欣赏天边落日,任轻纱在海风里徜徉。聆月则是一早脱去了鞋履,赤足在海滩上踏浪,尽现少女的灵动可爱模样,沈珍珠凝望至此也不禁发笑。
      礁石之下散落着几只大小不一的海螺,沈珍珠信手拿了一只,将表面的细沙抹净,轻轻地放到耳边聆听。听有见识的老人们说,海螺中就藏有海浪之声,沈珍珠凝神静听时欣喜一笑,果真此言非虚。
      久闻之后,耳边好像不止传来海浪声,风里似乎裹挟着乐声,如丝如缕,似笙似箫,沈珍珠一时也分辨不清。她抬起美眸向四处凝望,良久,才注视到远处一抹玄色的身影,几乎与礁石融为一色。
      她似被乐声牵引般,脚步不自觉地就移了过去,那抹玄色身影离她越来越近,她也全然窥见了那人的半面风华:剑眉星目不足以形容他的眉目俊雅,玉树琼枝不足以比拟他的身姿挺拔,白皙纤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有序抬落,满含忧思的乐声从他唇间的陶埙中徐徐倾洒。
      沈珍珠没有注意脚下的路,一颗凸起的石子将她绊了个踉跄,她轻呼一声,惊动了吹埙人,乐声戛然而止,那男子亦转身回眸。
      “溪儿?不......”男子注视沈珍珠双眸的那一刻惊愕至极,身形一动向前跨越了一步,但他很快稳下身形归于理智,沉声道:“姑娘是谁?缘何在此?”
      沈珍珠颇感歉意,她轻声道:“本是被乐声吸引而来,却不慎搅扰了公子雅兴,还望公子见谅。”
      “无妨。”他凝视着她,声音极缓极慢,眼神灼热地几乎想要望穿她。如果他的溪儿还在的话,如今,也该是这般年岁了。
      沈珍珠虽不是个规矩羞涩的闺阁女孩,却也被对方这大胆探视的眼光瞧得不自在,但毕竟自己搅扰了人家雅兴,心中蕴含了丝歉意在,当下也不好发作。她沉心静思,方才那人口中似是唤了声“溪儿”,那必是他的故人,想来定是自己的相貌与那人颇似,如此一想,心中便也不恼了。
      不过少女的好奇随之而来,她坦然迎向他的目光,问道:“不知方才公子口中所唤的溪儿是谁?”
      言毕她就敏锐地捕捉到他眸中的一丝隐痛,她心中一紧低下了头,惭愧更多了一分。
      本以为他会发怒,抑或拂袖而去,但良久只听那人长叹一声后轻声道:“溪儿乃是舍妹,未笄而殇,已然六载。方才在下一时未得自禁,冒犯了姑娘,只因姑娘眉眼与舍妹如出一辙。”
      “原是如此......”沈珍珠口中嚅嗫着,就要再道出抱歉的话语,却被他打断。
      “舍妹生前最是向往碧海蓝天,奈何她身子素来孱弱,平生竟未得踏出永安城一步,于是我便代替舍妹来海边看看,以全她平生夙愿。方才在下所奏的也是舍妹生前最爱的曲子,希望海风可以将它带到她所在之处。”他的唇角勾起一丝温柔的笑意,眸中盈满了眷恋与忧伤,想来他们兄妹二人感情必是极好。沈珍珠想,不知多年未见,自己的三个哥哥如今还会与自己亲厚吗?
      “小姐小姐,你怎么跑了这般远,可叫聆月好找啊!”聆月的大呼小叫声唤回了遥想的二人。
      看着聆月抱了满怀大小不一的海螺贝壳,沈珍珠摇头失笑道:“这都是什么奇珍异宝,快让我瞧瞧,倒难为你能寻出这么多来!”
      “小姐小姐,那你可要好好听我娓娓道来,这!是东海龙王的定海神针,这!是北海龙太子的闪亮逆鳞,还有鲛人之泪,龙母之簪,都尽在于此了。”聆月半夸张半骄傲地嘻嘻笑道。
      “行了,属你见多识广,搜罗了满海的奇珍,只是你能说说,这个黑漆漆硬邦邦的东西是什么宝贝吗?”沈珍珠拿过最不起眼的那只海蚌问道。
      “哎呦呦,这可了不得啊小姐,人家都说老蚌生珠,我瞧着这只蚌有些年岁的样子,说不定里面真有宝珠呢!”聆月忙把她最为宝贝的海蚌抢回怀中。
      立在一旁被主仆二人当做空气的男子此刻悠悠开了口:“在下虽读书不多,但依稀记得,老蚌生珠好像不是这么用的吧?”
      是啊,的确不是这么用的,沈珍珠心里揩了一把泪,毕竟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自家丫鬟如此不通文墨,必然也让那人认为自己也是如此。聆月啊聆月,你就不能晚点来找我,你家小姐可被你坑坏了,沈珍珠腹诽道。
      “哎呀!这是从哪里冒出个人来?”聆月一惊便将满怀宝贝都撒落在地,急吼吼地躲到沈珍珠身后去了。
      方才天色便已然黯淡了下来,聆月还真没瞧见旁边有个身着玄衣险与礁石融为一体的人,小姐也是,居然提都不提,害得她在这边王婆卖瓜丢人现眼了半天,而且还把自己所知不多的成语给解释错了,小姐啊小姐,你可真把聆月坑坏了,聆月暗自腹诽道。
      男子可不晓得这对主仆互相埋怨的心思,他淡然一笑,上前一步将海蚌捡起,抽出袖中匕首精准一划,一颗圆润的金色珍珠便灿然映入三人眼帘。
      “姑娘好眼光,你的老蚌果真生珠了,还是颗成色极好的金珍珠。”男子收了匕首,半开玩笑地将蚌珠递上,聆月又羞又喜地接过来连声道谢。
      此刻夕阳已没,明月将出,沈珍珠远远地瞧见了车夫和管家的身影,便向男子施礼告辞了。
      “姑娘留步,在下永安人士,名唤拓跋冽,在秦王府当差。虽素昧平生,且感冒昧,但在下还是想得知姑娘名讳,此行欲往何方?”男子拱手道。
      沈珍珠闻言脚步一顿,那人身份她已猜出七八分,她得罪不起,更无意招惹,只是若他想查,她最终也隐瞒不住,索性隐晦地告诉了他答案:“方才公子于蚌中开出的便是小女子之名,至于此行归处,若公子返乡,说不定有朝一日会是碰面之时。”
      “珍珠,永安。呵……有趣。”男子凝望着她的窈窕身姿渐行渐远,唇角划过一丝他多年未曾浮现的笑意。
      “小姐小姐,那人不过区区一介仆从,你可是大家闺秀,怎么能把闺名去处都告诉他啊?” 聆月不解道。
      “你都听明白了啊?倒是不笨,不过啊,也不聪明,你可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沈珍珠点了点聆月的额头。
      “他不是说在王府当差么?如果不是,那我也没地儿猜去,看着他的衣着打扮的确与常人无异,不过倒是比寻常男子俊秀十分,嘻嘻。” 聆月花痴道。
      沈珍珠闻言笑道:“你啊,这个以貌取人的毛病何时能改改,你也不想想,如果真是秦王府仆从,为何不在永安城内,而是在距永安百余里外的渤海之滨,就算是采买海货也太远了。”
      “小姐言之有理,那他究竟是谁呀?难道还是秦王本人不成?” 聆月一脸戏谑。
      “不错!他就是秦王本人。” 沈珍珠郑重道:“他姓拓跋,又生于永安,拓跋氏乃是数百年前元氏的姓氏,元乃是拓跋氏汉化的姓,所以他就是秦王元冽。”
      “我的天啊!” 聆月手中的蚌珠再次打翻在地,待她反应过来后欲低头去寻,却被沈珍珠一把拉住:“还不快走,别回头!素闻秦王桀骜不驯喜怒无常,因屡次冲撞陛下,且与燕王有阋,才被遣到封地,我们这次没有惹他发怒已属大幸,你还想留在这里送命不成?”
      “不不不小姐,聆月不想,可是我好不容易才得到了一颗金珍珠啊,呜呜呜......” 聆月小声呜咽道。
      “好了好了不哭了,等咱们回相府了,我赔你双倍如何?” 沈珍珠忙哄劝着。
      聆月这才开心了,用袖子一把揩尽了刚刚挤出的几滴热泪道:“真的吗真的吗?小姐不骗我?”
      “不骗你!不骗你!成日家就这点子出息......” 主仆二人复又说说笑笑地上了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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