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走后会回来》暗隙

1、第 1 章

　　1
　　是先生走后的第一年，无风无雨。
　　他去看了先生很多次，但只在傍晚去，其余时辰他怕打扰到先生。
　　他有时也会在凌晨去，在厚厚的雾里，他隔几米远看着先生。
　　他很少长久地注视着一个人，他只曾这么喜爱过先生。
　　先生喜欢野菊，说这是他的味道。他没闻过，他只知道自己没什么味道，先生骗人。
　　他买了几袋花种，全是野菊。他拿起锄头把先生周围的土都扒了一遍。
　　挖土时挖到只蚯蚓，他面无表情地用锄头埋上了。
　　他想起几年前先生带他去种树，风景很好，当然，虫子也多。当看到第一只毛毛虫时，他直往先生身上扑，像只树袋熊。
　　先生就紧紧抱住他，防止他掉下去。先生抱着他，故意调笑他。
　　“跟黛玉似的，体弱多病。”先生轻轻拍他肩，像抱小孩，“还没走多远就要抱。”
　　他又羞又恼，只对先生嗔道：“你明知道不是这样！”
　　他欲从先生身上下来，但先生的手没放：“好了，不闹了。我们回去吧。”
　　先生抱着他往回走，他气得拿手打先生背：“你停下来，快点！”
　　“确定吗？地上还有虫子。”先生作势要放手。
　　他吓得一把抓住先生，先生被他逗乐了，抱着他止不住地笑。
　　大骗子，他想到这，把锄头使劲一挥，林黛玉就要把你的坟挖了。
　　2.
　　先生走后的第二年，野菊开满山坡。
　　是漫山遍野的树木里夹杂着的白，醒目到有小孩总会到这儿来看。
　　他很不高兴，想把人赶走，但先生或许不太喜欢寂寞。
　　于是他就立了个牌子，用笔写上“不准乱踩”。又隔三岔五到这儿来看看。
　　这个小山村人并不多，大多都到城里去了。
　　但山村仍富有活力，第二天就有几个小孩推推搡搡到他跟前来。
　　他们中最大的孩子红着脸问他讨要几朵花。
　　他想了想，轻声说好。
　　那群孩子便兴奋开来，他们说谢谢哥哥。
　　大多数人都摘了些花，他默许了。
　　回馈是一堆花种或鲜花，就静静地躺在窗边。
　　他好像变成了个花匠，他在心里嘀咕，不过这感觉挺好。
　　中午有次他累得倒在花海里。他对先生说：“你看，我为你种了一片海。”
　　他睡了过去，先生在梦里告诉他：你是个小花仙。
　　他笑着骂先生，然后梦就碎了。他看见先生不见了，只有满片的花。
　　3.
　　先生走后的第三年，他的窗前爬上一株牵牛花。
　　于是他便再没关过窗，方便先生来访。
　　只是夏日蚊虫多，他又托人安了扇纱窗。
　　先生走后的第四年，花谢了。
　　死去的人不再来，活着的人不在，世上无人会盛开。
　　他突然间很伤心，为一朵花的逝去。
　　于是他想去找先生，先生总会让他开心起来。即便只是思念，也能捱过一天。
　　他就躺在花海里一整天，也不担忧打搅先生。
　　只是他忘记了苏醒，先生把他骂了一顿。
　　这是先生第一次像模像样地凶他，他有些委屈。
　　他觉得这是梦，因为先生不可以凶他。
　　可是为什么在梦里先生还是比他高，他暗暗生气。
　　既然是梦里，那就让先生变成小矮人，他念念有词。
　　可是先生还是在低头训斥他，一点也不心疼他。
　　他便又觉着这不是在做梦。
　　先生教育他，要他注意身体，他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他只顾着委屈，眼里噙着泪：“我只是想你了。我好久没见你了，你一见面就骂我。”
　　先生不再说话，只看着他。
　　他抬起一双泪眼，看着先生。
　　良久，先生叹了口气，将他搂入怀里，一个轻轻的拥抱。
　　先生说：“回去吧。”
　　4.
　　先生走后的第五年，先生回来了。
　　他躺在摇椅上偏头问先生：“为什么那天下午回来？而不是别的日子?”
　　先生像是在找一个理由，很认真的样子。
　　于是他也下意识坐直了身子等先生的答案。
　　先生看着他突然笑了：“可能是那天你看上去很需要我。”
　　老不正经的东西，他又躺了回去：“谁需要你啊！”
　　先生就在一旁笑，他把脸偏回去抬手擦擦眼泪。
　　只是我真的很想你。
　　5
　　先生回来的某一天，先生说他要走了。
　　他无动于衷，先生很奇怪。
　　他回答说：“你要走从来都不告诉我”。
　　“以后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