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6、血与骨 ...
-
此时此刻,哈莉远没有她表现出来的那么自信。
这种疑虑并非关于她自己,并非她担忧伏地魔能否完全相信她眼也不眨地拼凑编造的那些半真半假的事实;也不是源于她对自己的魔法水平不够自信,以上都是她百分之百可以控制的部分,她对自己的能力拥有完全的自信心,让她心生疑虑的是伏地魔。
准确地说——是关于他能否成功“忏悔”的那部分。
在这个课题上,哈莉花费了很多时间。她很早就明白了魔法实践大部分时候是关于意识的,人类的意识非常复杂,按照麻瓜的心理学理论,在人类的大脑深处还潜伏着更为复杂更难以诠释——很可能连当事人都毫无所觉的的潜意识。
“忏悔”作为一种魔法生效的要素,说穿了,也仅仅只是人脑中的意识而已。
哈莉没怎么怀疑潜意识到底能不能作用于魔法,主要是因为大部分魔法的运行机制与麻瓜科学里的混沌系统相似,其本质是通过特定条件达成一种动态平衡结构,其触发依赖于意识、情绪和意图等关键要素的相互作用,对精确性的要求较低。她面对摄魂怪的时候亲身试验过了,而守护神咒的学习甚至给了她更强的信心:
人不需要真正理解他所有的情感,照样能使魔法生效。
意识本就是一块模糊地带,在这种情况下,也是一条捷径。哈莉不理解她莉莉对她的爱,也不能理解她其实也爱着她,她很快发现这经验同样可以套在伏地魔身上——即使“爱”这个概念从来没有出现在他的脑海里,可在他听见他的舅舅莫芬冈特以及博金博克的老客户赫普兹巴史密斯对他母亲的侮辱之后,他却无法自控地感觉到愤怒、憎恶;在他猜到他的母亲原来是使用迷情剂欺骗的他父亲之后,他仍旧选择杀死了他的父亲一家。与那时候的她相似,他也同样不愿意承认,他的母亲做了一个错误选择。
由此及彼,哈莉姑且判断伏地魔很有被挤出一点儿近似于“忏悔”的情感的潜力,这无疑会是最好的情况;不过,按照魔法精确性的范畴,“忏悔”也许不是必要的,极端的精神折磨致使的“想要撤回”的念头就足够用了。
当她在佩迪鲁身上尝试的时候,事情进展得很顺利。她需要他能够自愿地为她献出他的肉身,这要求比“忏悔”更高,即使道德水平同样低下,他在“爱”方面的领悟能力显而易见地比伏地魔强;另一个特殊的有利条件是——他的自尊水平极其低下。客观来说,哈莉认为彼得佩迪鲁的魔法水平相当优秀(至少也与布莱克相当),他只是安于自我矮化,习惯性地依附强者,最后还相当倒霉地碰到了她。
从那吞噬了彼得佩迪鲁躯壳的复生魔药变色的结果看,她预测得不错,幸运女神果真站在了她这边,魔法生效了。
但这成功又引出另一则变数:与佩迪鲁相异,伏地魔可是非常自信——“非常”二字恐怕还不足以显示出其程度之深。当他还是一个孩子的时候,他就从不自我怀疑,即使失误也极少自我归因。随着年龄和阅历的增长,这种自信几乎是指数爆炸式地膨胀,到他失去肉身的时候,已是极度地骄狂忘形、不可一世。
当她回顾她一年级时与伏地魔第一次交谈时的情形,她惊奇地发现,这么多年的狼狈不堪,竟然没能使他的骄傲稍微消减一点儿。哈莉无法体会伏地魔已成为偏执的狂妄,她倒不缺乏自信,她只是乐于自我观照、善于自我审视,她很清楚过犹不及的底线在何处。
比起考虑自己的失败是否为必然,哈莉能看得出伏地魔更情愿相信这里面全是偶然的因素。当他依照她的讲述思索自己是否真的掉进邓布利多的陷阱里时,他的神态麻木不仁,比起反省自己犯下的重大失误,他神思显然更为邓布利多的失误欣喜。
因此,哈莉认为这变数应该是一个负面信号,很可能使得最终结果更深地依赖于绝望药水的效力,但却进一步证实了她的另一个猜想:制造魂器或许不会损害智力和魔力,但确实会影响人格——哈莉记得很清楚,她记得伏地魔是如何一点儿一点儿地将他憎恨的名字、面容和一切来自他不光彩的过去之事与灵魂碎片一并封存抛弃,某种意义上可称之为方便——是吗?
如果说哈莉从伏地魔那些艰深庞大的黑魔法储备和胆大妄为的黑魔法实践中领悟到任何额外的经验,那一定关于代价。
威力越是强大的黑魔法往往意味着施咒人要付出更大的代价,伏地魔并不是不了解这一点,他只是认为那代价恰好也是他需要的,他以为他了解代价,他以为他可以承受代价,可结果却是在不断的自由选择中跌进自我毁灭的深渊。
哈莉的结论是:人格崩毁与灵魂残损同等地致命,特别是伏地魔的人格在分裂之前就已经足够病态了。
一个完完全全的疯子,不论他的智力和魔法水平多么超人,她确定他必然会再次走上之前的绝路,然后熟练地在这条老路上踩下油门,乃至于比上一次更迅速地完蛋。
她计划了这么长的时间,可不是为了看他再次把自己玩死的。
所以,比起直接摧毁他的魂器,取而代之的是她万分努力地发挥本不该存在的友爱精神帮助他修复灵魂,即使她的确对于伏地魔是否无可救药仍心存疑虑。
好在这并不重要,反正在这各怀鬼胎的临时同盟中,她并不是唯一一个抱此见解的。
“在我喝下这玩意儿之前……”伏地魔轻轻地说道,他那柔软、萎缩的小爪子虚握着那个装着绝望药水的玻璃小瓶子,血红色的眼球瞧着她看,“我要知道的是,你准备用什么制作我的新躯体?”
这个问题异常关键。
既然哈莉波特不是他的仇敌,彼得佩迪鲁也不是他的仆人,那么原先他给虫尾巴的咒语就不能使用了,他很确定虫尾巴一定将那个咒语转交给了她。
“重建肉身需要血、肉和骨头,这些并没有改变,在你准备的复生魔药的基础上,法术没有任何门槛,我不明白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哈莉说着,故意地偏头扫了一眼那座属于伏地魔父亲的坟墓,她不怎么委婉地建议道,“你应该尝试信任我,就像信任你自己一样。”
信任自己?
如果哈莉波特真是伏地魔的另一个自我,那他绝不会那么快地相信她嘴巴里冒出来的任何词语,幸好她不是。她只是一个侥幸拥有他部分记忆的小女孩——对他而言,做出这个判断实在不能再简单了:倘若此时是伏地魔在她的境况里,他绝不会复活他自己,他不可能让别人凌驾于他之上,即使哪个人也是他自己。
在伏地魔的眼里,哈莉波特的确很机灵、聪明,在平庸之人看来,或许够得上难以对付,但她远没有达到他的水准,这不是说她在才智上有所欠缺,而是她的选择——她选择帮助他复活,她将自己的秘密这么容易就交给他、她的敌人,她选择依赖他手,不管她为此做了多少准备,反而恰好证明了她还只是一个孩子、女性,显露出的野心不足,其实是另一种形式的懦弱无能。
“自然……在我们成功之后,”伏地魔轻声地说,“我们将会需要进一步搭建共识的地基——为有保障的未来,我想,这会是一个好的开始,是吗,哈莉……我能叫你哈莉吗?”
哈莉不置可否地歪着脑袋看着他。
“我同意…你的‘地基论’,我也希望我们之间存在的共同利益越多越好,里德尔,如果你还担心我妈妈的保护魔法,”她说,“那大可不必——我不会吝啬于流那两滴血。”
“我必须得说,到目前为止,我很欣赏你表现出来的坦率,哈莉。”伏地魔慢慢地说道,他那没有嘴唇的嘴巴怪异地扭曲了,看起来像是一个难以言喻的笑容,他盯着她看了半晌,然后他松开手指,那个玻璃瓶子重新漂浮了起来,“……请继续吧。”
尽管哈莉认为折磨伏地魔对她来说没有任何现实意义,可就如伏地魔所想的那样,对于大部分人来说,咂摸仇敌的痛苦确实令人兴味盎然,她恐怕自己也不能免俗。
她注视着那荧荧的绿色药水沿着魔法引导的轨迹淌进伏地魔的嘴里,她看着他那细瘦的脖颈上肉粉色喉结接连的轻微翕动,接连地咽下了好几口药水,那双原本锐利的红眼睛开始变得空洞虚浮,他仍旧望着她的方向,但显然她已不在他的脑海之中。
伏地魔可能以为她只是一个旁观者,但她其实能够完全地感觉到他的思想,几乎等同于使用他的思维,她胆敢说她对他的了解甚至比对她自己的了解更多,她清楚他那些关于失控、平庸和死亡的恨恶……她真的很好奇——绝望会以怎样的方式吞噬他。
在这无人的墓地中央,晚风轻拂,万籁俱寂。
黑夜中只能听见伏地魔那小小的胸膛起伏时带出的细微声音。他那红颜色中间的黑瞳仁忽地散大,残缺不全的声带发出一种断断续续的阴瓮低沉的声音,像是某种野兽的嘶声低语。
哈莉无法判断那些音节组合起来是什么意思,她只能听得出他的声音里带着她分外熟悉的的强烈愤怒以及具象化的、深深的惊恐不安,就像他回到了孩童时看着衣柜燃烧并为此屈服的那一刻——那一刻,他真的相信阿不思邓布利多会伤害他,甚至杀死他。
被权威杀死?听起来像是一个好的开始。
只片刻功夫,伏地魔喉咙里发出的声响古怪地戛然而止,不像是主动停止的,更像是他看见了什么别的东西,别的什么更令他恐惧的东西,以至于被那恐怖夺走了声音,他的肢体尸体一般僵硬地悬着,呼吸也停止了,只有蛇脸上发红的嫩肉微微地抽搐,他的瞳孔仍空洞地张大着,如同他正凝望着深渊,又或者他正被深渊凝视。
这停止似乎有点儿太久了。
“……汤姆?”哈莉小声地呼唤道,不是因为同情,只是她担心他的这具肉身能否承受得住长时间的缺氧,“……怎么了?”
像是被从梦魇中唤醒了一般,伏地魔蓦然长长地吸了一口气,他的视线看向另一个方向,似乎他以为说话的人其实站在那儿。
“……别…”他的声音微弱,却有着确定无误的厌恶,“这不是我的名字……”
“……可那就是你的名字,汤姆,不是吗?”哈莉轻声道,“……你不记得了吗?”
“…那你错了!”伏地魔狂怒地厉声喊道,“你错了!邓布利多!我杀了他们……我会把他们都杀死……”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刹那,他的躯体猛的颤抖扭曲,仿佛有一条无形的鞭子抽打他,他的眼睛霍然地睁得极大,眼角渗出两道血痕,如若他确信自己看见了什么不可置信的事物——
“……什么……这不可能,”他喃喃地说道,怀疑而迷惑,“这只是…幻觉……我已经杀死……对……”
伏地魔的双眼在空中焦躁而慌乱地晃动着,仿佛正试图摆脱某种幻相,可显然是徒劳无功的,“停下,”他失声尖叫,猴爪般的双手无力地虚抬着,“让他们停下——”
哈莉冷眼观察着伏地魔蜷缩着的身躯,那块包着他的破布已经掉在了草坪上,暴露出他变异的、令人作呕的赤/燮/裸肢体,黑魔王昔日权威荡然无存。
“……嘘,”她用一种与她此时神态毫不相干的、柔情蜜意的语调连声哄骗道,“你没事……你很安全,不能更安全了……”
她再次用魔法将那盛着药水的玻璃瓶递到伏地魔的嘴边,他顺从地浅浅啜饮了几口,又厌烦地扭开脑袋。
“……你不能停下来,里德尔,”哈莉耐心地劝道,“我们都知道…这还远不能算是忏悔……是不是?”
伏地魔似乎能听见她的声音,只是那魔药显然扭曲了她的话语。
“……你撒谎,”他高声道,凝视着面前空无一物的空气,他脸上浮现的纡尊降贵的神情让他看起来像一个高高在上的审判者,“……你并非不能做到……谁……以为你是谁……”
他的声音一变,一下子低了下来,“你什么也不是……”
“……什么也不是?”哈莉还弄不明白他的思绪到底到了哪里,她还不能确定他看见了谁,只得谨慎地重复疑问作为引导。
“……你只是愚蠢、可悲、毫无价值……”伏地魔喘着气低声自语道,那种哈莉熟悉的冰冷再一次回到他的脸上,“…甚至…不值得……我记得……”
哈莉感觉她浑身的血液也随着伏地魔的神情一块儿冷了下来。
这真令人失望透顶!
哈莉简直无法用语言表达她的失落,仿佛她发现自己像是站在冰窖里面,她已能猜到他在幻觉里看见了谁,因为她曾非常肯定他一定会看见那个幻影,她只是没想到他会如此坚决地推开它。她不敢相信最坏的情况可能真的发生了,她不敢相信她会在这里失败,与此同时,她仅存不多的“善良”和“耐心”也正式告罄。
‘……好吧,’哈莉压着心头的怒火对自己说,‘最后一试。’
她挥动魔杖,将那玻璃瓶在升高的同时增大它的体积,荧绿的药液涌动,远远看像一盏高悬的冥灯。
“触变成形(注1)。”
瓶子应声翻转,但那液体并未顺从重力的召唤,而是迅速地转变成了某种拥有生命力的胶体生物,那生物探出它的触手,毫不容情挤开伏地魔的牙关,插进他的口腔,将他发出的声响淹没。
强灌药物引发的窒息感使伏地魔不由自主的抓着自己的脖子,他的手指无力地在脖颈上滑动,既像是想要撕开皮肤,又像是要掐住喉管,那张深陷梦魇的扁平蛇脸上写满痛苦,他极力地摆动卷曲身躯,却始终发不出哪怕是一丝声音,这一切恍如一场无声的独角默剧,残忍中透着一丝滑稽。
哈莉可一点儿也笑不出来,她不确定这样做除了宣泄愤怒之外能产生任何效果,在不断增长失败概率面前,连原本微小的报复快感也消失了,她脸色阴沉地停下魔法。
她看着因强烈不适缩成一团而显得娇小、羸弱的伏地魔,他正挣扎着呼吸,想要从方才的侵犯中恢复过来。
她在眨眼的间隙停留,她知道那道连接着她与伏地魔的通道就在那里。这是最后的办法。
她还不想那么做。
哈莉谨慎地权衡着,可伏地魔连这点儿思考时间也不留给她,等他稍微地喘匀气之后,他又开始嘶声尖叫——惨叫,犹如他的五脏六腑正在被烈火炙烧,那喊叫声中掺杂的句子模糊异常,哈莉凝神听了一会儿才听明白他在说什么,都是一些支离破碎的单词。
“……停下……杀死…”
“——幻觉…全是……假的……”
他翻来复去地说着,显露着凶光的红眼睛环望着四周,仿佛四下里是敌人而非排列有序的石头墓碑。
看起来没有别的办法了,哈莉想,她不太在这种时候打开那条通道,她之前没有做过,现在更不愿意承担风险,可她真的需要了解现状,好决定是否要为自己的失败收拾残局。她提起那根拽着伏地魔的魔法引线,准备将他放到石椅上——就在这转瞬间——他的声音又变了。
“别…别挡……我…滚……滚开……”他的发音忽然清楚多了,他那红眼珠的焦距抓住了她,“我…从…不需要你……”
他猛然地朝她伸出手,好像他以为他能够抓住她,他的指尖差点擦到她脸上的皮肤。
哈莉反应极快地偏头躲了过去,还未站定,又听见伏地魔的尖声喊叫。
“——背后!”
她被他这突如其来的高亢声音吓了一跳,未免她不小心毁掉他的身躯,她下意识地用魔法将他推开。
这不过是最简单的漂浮咒而已,可伏地魔那张渐远的令人畏惧的脸上却流露出了一种极为奇异的神情,既像是恼怒,又像是震惊,又或两者皆非。
“……不,”他尖叫道,“别……”
他被幻觉遮蔽的眼神里充斥着难以置信,有如他在炎热的沙漠中瞧见伫立的雪人,又像是在湖泊的深处目睹燃烧的火焰——这些违反秩序的情景固然有其迷人之处,可是人类之所以是人类,是因为他们习惯于用规律和因果认识世界,是故最矛盾的信息会引发最恐怖的错位感,而至于他发现他对此毫无头绪、束手无策之时——
在这倏忽之间,哈莉确信她知道了,她知道他跟她一样,他也看见了那道阴影——爱之阴影。
他从来生活在黑暗之中,又怎能瞧见阴影?
阴影只存在于光明脚下。
他能感觉到它,他能闻得到它的气息,他能品尝到它的味道,甚至,他能被它刺痛,可他却无法看见它。
当他睁开眼睛,那儿却只有黑暗——世界上最绝望之事不过如是。
哈莉了解这种感觉,但侥幸的是,光明曾进入她的眼中。
她明白幸运女神再一次站在了她这一边。
她等不及享受成功的喜悦,或者品味伏地魔狂乱的矛盾,她必须要抓住这一刻——
她指挥他的六个魂器依次落到她早先推算好的位置上,紧环着主魂。
然后她望向正在心脏位置的伏地魔,手指收紧魔杖。
“你试图……你想要拯救她,”她安静地问,轻柔软和的语音挟裹着凛冽的利刃,“是吗?”
这个问题第一次出现在她的齿间,她却惊讶于自己的熟稔,恍惚这个问题久已镌刻在她灵魂深处。
如果这是伏地魔更清醒、更强大的时候,他一定会矢口否认,可惜不是,逝去的已无可挽回,哈莉知道汤姆马沃罗里德尔在生命中从未有过如此脆弱无助的时刻,他那双红眼睛第一次流露出茫然,他茫然地瞪着她,好像他一时完全忘却了自己还有撒谎的能力。
“我……希望……”他缓慢地说,似乎仅仅吐露这些单词就会产生极大的痛楚,“我希望我……从未那么做过……”(注2)
就是这一刻。
哈莉毫不迟疑地吟诵修复的咒语,那六个魂器忽地燃烧了起来,被亮白色的炽烈火焰覆盖,于瞬息之间驱散黑暗,将这一小片天空照得亮如白昼。在那炫目的火光中,一道道黑雾逸散而出,发出不绝于耳的凄厉尖叫——饱含着不甘、恐惧和疯狂,如同出自炼狱之中。
那六道黑雾围绕着伏地魔上下翻飞盘旋,将他笼罩其中,结成一个昏黑的半透明的椭圆球体,像是飞蛾的茧蛹,在咒语的驱使下缓慢坍缩,逐渐迫近他的肉身,那些惨叫声也越发尖锐、越发密集,像一场无法结束的苦痛合唱。
然而,哈莉对此充耳不闻,她一点儿也没有受到干扰,她坚定地背诵她的魔咒,全神贯注地望着那个球茧,当她完成咒语的最后一个音节时,那些燃烧的白色烈火猝然地熄灭了,那笼罩着伏地魔的球茧上也出现了一道裂缝,可尖叫声仍未停止。
不过,哈莉已然看到了她想要看见的,她移开视线,快步地走到坩埚边上,抬起左边的胳膊,轻轻一挥魔杖,手臂上就出现了一道裂口,她微微握拳,鲜血便沿着她臂弯涌出,流入坩埚中。那坩埚中的液体立刻随之爆沸起来,颜色也转变为变成了刺目的鲜绿色。
她重新抬起头,刚好看见那最后一道黑雾没入伏地魔的躯壳。他的双眼紧闭,原本泛着嫩红色的脆弱肌肤已涨成深红近黑,哈莉清楚这副肉身已经抵达了它能承受的魔法极限,她毫不犹豫地扬起魔杖,将他投入坩埚之中。
霎时间,钻石般的火星向四外飞溅,如此明亮耀眼,周围的一切都变成了黑天鹅绒般的颜色。
但愿她能如愿,但愿这能成功……
突然坩埚上的火星熄灭了,另一股黑色蒸气从坩埚里升腾起来,掩去了她面前的一切。
接着,透过眼前的黑雾,在坩埚缓缓升起一个男人的黑色身形,个子高挑,腰身收窄,体魄精健,他展开双臂,那黑雾化作长袍,妥帖的裹住了他苍白的身躯。
这个男人跨出坩埚,他那黑玉一般的眼睛望着哈莉……哈莉终于看清了那张曾频繁造访她梦境的脸庞,形容俊秀雅致,线条纤细精美,跟古罗马的艺术品一般地高雅,哪怕一言不发也拥有着翩翩的风度与无穷的魅力——
伏地魔复活了。
注1:自创的魔咒。结合“触手”和“变形”相关的词根。Tentacula(触手,来源于“tentaculum”)、Mutare(变化,改变)、Forma(形态),综合起来可以造一个词:"Tentaculaforis" ,可拆解为:Tentacula(触手)Foris(形成、变成的意象)。
注2:此处伏地魔并非真正忏悔,这里只是产生了近似于忏悔的情感。
伏地魔的潜意识里明白梅洛普为了生育他牺牲生命其实是爱的表现,但他清醒的时候毫无疑问会认为她死于自身的懦弱无能。可在绝望药水的影响下,当他看见梅洛普挡在他与冤魂之间,以己身替他挡住死亡的时候(这幻觉实际上是实际情况的投射),他却本能地想要阻止此事发生。
这种本能是复合且复杂的(也许是出于鄙夷不愿相信自己竟会被这种懦弱的女人所救/也许是他隐秘地对她怀有极微量的情感),无论如何,这种本能其实是梅洛普的母爱引发的,即为爱之阴影。此处意象与前文章节《爱之影》相关。
因此,当哈莉质问他,他刚刚是否想要救她时,提到他在清醒时一定会否认,但此时他无法撒谎,也无法承认(承认即承认爱的存在),他本质是爱无能的,这种对爱的极端矛盾认知导致绝望与痛苦,使得达成最终想要撤回的意愿表达:他希望他从未想过要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