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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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风拂面。满面春风。
这个姓戚名少商的少年人足底生风地走在东京府的街头。
被他称作“卷哥”和“沈兄”的二人已经消失在街角，否则卷哥大概会冷嗖嗖地咳一声，然后酷着脸告诫他别像个乡下小子头一遭进京似的给小雷门丢人。
请别误会，我们这位戚少商，戚少侠，绝对是个见过世面的人。
事实上，他还算是世家出身，若不是幼时家道没落，被迫闯荡江湖，他此时也许是一位一掷千金的公子哥儿。他也曾到过京城两三次，但都是借道路过或者有要事在身，无心闲逛。他也游历过牡丹花开时的洛阳和江南水乡的苏杭，但毕竟没有一处能繁华气派胜过东京府，放眼而去，遍是红墙碧瓦，勾栏瓦肆，和一眼望不到边的长街。
清晨的雾气早已散去，汴河和蔡河上的船只来来往往，河边绿柳依依，颇有江南水乡的风情。
戚少商的眼睛看的是更远的地方，但眼角的余光也不会错过挎着篮子走过的卖花女孩或者三三两两踏春归来的少女，从他身边走过时的回眸一瞥，或者微微红了的脸，却赶紧转过头去跟女伴的窃窃私语，甚至有匆匆而过的马车，在悉悉嗦嗦环佩叮当声中微微掀起的一角窗帘。
像戚少商这样一个英俊的少年人，走在路上总是会引来一些些目光的，更何况他还身姿飘逸，温文尔雅，虽一身朴素的青衣书生装，却腰间佩宝剑，俨然是一位翩翩君子侠士的样子。
他在那马车驶过的一瞬，心里闪过一个念头：也许前面的街角会突然跳出几名凶残的匪徒，拦住这辆马车，于是他就可以一展身手，打倒歹人，然后从马车走出一位貌美倾城的姑娘，从此定下一段情缘……
彼时戚少商还时常会有英雄救美这种少年意气的侠情。
已近正午，潘楼大街上却只有两三家卖冷食糕点的摊子，行人也很稀少，戚少商才想起，城外的皇家园林仅在清明日开放，供平民游玩，东京府的百姓大都早早地出城去了。这多少让他有点扫兴。
踱过一座石桥，拐过一个路口，戚少商难得地看到前面一个早点摊子上聚着好些人。那些人看来各式各样，有的站着，有的坐着，却有一个共同的动作。
他们都在看天。
戚少商走过去的时候，也没一个人把目光从天上移开，他不禁好奇起来，张口冲着站着的一人问道：“这位兄台，请问……”
还没说完，那人瞥了他一眼，摇摇头，下巴向旁边抬了抬，又指了指天，就继续看天，不再理他。戚少商往旁边一看，这才发现有一个身材颀长的白衣少年也站在树下，仰头看着天。
这少年面白如玉，衣白如云，衣袖边上还镶着银边，看衣着样式并不像平常百姓，却也不似世家公子。戚少商虽然也自命英俊潇洒，但不得不承认脸生得这么俊美的少年人他还是头一次见到。
这少年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仰面望着天。
戚少商看他身形站姿，听他气定神闲的吸气吐纳，就立刻意识到这少年也是个身手不凡的练家子。
更不凡的是，他看天，竟看出了一种深沉寂寞的味道。
也难怪，这样一个白衣少年，站在人群中都是非常惹眼的。他这样站在那里，双手背在身后，严肃地，雕塑一般带着点孤傲的寂寞看着天，难免吸引一些闲着没事的人也来效仿。数百年之后的后世，有人把这称作行为艺术，但在当时，在戚少商脑子里，这也许是京城人的一种怪癖吧。
也许京城的天空真的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奇观？
戚少商也不禁楞楞地抬头，加入到这望天一族的人群中去。
天空清朗。
白云慢腾腾地飘着。
一群北归的大雁排着队伍飞过。
…………
又一群大雁飞了过去。
…………
…………
戚少商终于忍不住凑了过去，脸上挂上一脸亲和，声音尽量和悦地问：“这位兄台，请问你在看什么？”
那白衣少年好像听到了他的话，又好像没听到，仍然望着天上。
只听他口中断断续续喃喃地念道着：“留京……不留……天机……单……非机……非机……”
“牛筋？……天鸡？蛋？……飞鸡？”
（这人难不成是饿了？）
戚少商眼睛瞪得大大的，但看着少年一脸玄机，似乎天上有一本无字天书，他不好意思继续问下去。呆了一呆，他只好退后在一张桌旁坐下，心里却有点纳闷自己为什么要继续留在这里陪着这些莫名其妙的人。
这时，天空中又有一队大雁正从南边飞来，那白衣少年的眼睛亮了一亮。
在那群大雁要飞过头顶的时候，戚少商听到一声轻微的空气摩擦声，似乎有什么东西划破空气向苍穹中刺过去。这时，排在末尾的一只雁突然在空中扑腾了一下，然后直直掉了下来。
正好掉在这一群人中间。
人群立刻骚动起来，有人向旁边挪了挪。
这时戚少商才发现人群身后的一张桌前还坐着一个人。
那也是一个白衣少年。
素白的衣衫，白得出尘，却白得并不声张。
从刚才听到的声响位置和大雁掉下来的角度判断，戚少商认为射下大雁的就是这个少年。但谁也没注意他是如何出的手。
他就那么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还微微垂首，像个大家闺秀一样，若不是他出手射雁，戚少商可能不会注意到他。
但一旦注意到他，戚少商立刻有一种敏锐的警觉：这少年也绝非等闲。
虽然低着头，但戚少商一眼望去，就觉得这少年说不出的好看。
又一个俊秀标致的人物。
看样子，他已经默默在人群中坐了很久。他的目标是那个站在树下看天的少年。
这时，树下的少年终于把目光从天上移到了地上。
他的脸上带着几分震惊，几分恼怒，和几分极力克制。
他冷冷盯着桌前坐着的少年，看了好一会，然后从牙缝里吐出几个字：“六分半堂？”
坐着的少年还是低头不语，像是默认。
此时，周围的人看见地上的死雁，已如鸟兽散去，有两三个留下看热闹的人，听见“六分半堂”这几个字，也都急急离开了。
坐着的少年这时站了起来，似乎也打算离开，树下的少年也向这边走了过来。
两人相对着直直走过来，正好走到戚少商坐着的那张桌子两边停了下来。
对峙而立。
沉默了一会儿，锦衣少年开口，依然是冷冷地。
“借过。”
“请。”
依然低着头的白衣少年也淡淡开口。
二人还是没有动。
若是其他人，看见这二人这样面对着面狭路相逢的架势，大概会心里替那一直低着头的少年捏一把汗，也许他一直低着头，模样太过俊秀的缘故，似乎看起来比对方伶仃许多。但戚少商却看得出，这低着头的白衣少年身手大约与锦衣少年旗鼓相当。
戚少商正坐在二人中间，低头端着一杯冷水喝了许久，也没有要动的意思。
他努力忍住了拍桌而起的冲动。但他心里已经碎碎念了一长篇揣测分析脑补加上牢骚。
这样，三人又相持了一会。
“哼！”
“……呵。”
锦衣少年终于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垂首的少年也轻嗤一声，也转身向相反的方向离去。
只留下戚少商一个人还坐在那里。
“……切！”
戚少商一个人坐在那里，也很傲气地冷嗤了一声。可惜没有人听见。于是他豪迈地把面前剩下的一大杯凉水喝了个底朝天，然后也大步离去。
一般戚少商会对路见的才俊抱着欣赏的心态，他很少嫉妒，因为他坚信自己也是天之骄子一个，并不比任何人差。然而刚才那二人却难得地让他心里不平了许久。
关键是，那锦衣的少年从头到尾没看他一眼，而那垂首的少年仅在离开的时候向他瞥去过一眼。
耍什么高傲啊。
一样是杰出不凡，一样是翩翩少年，比武谁也不怕谁，比貌谁也不输谁，比傲谁也不逊谁。
不过有一点不同：那两人都是穿白衣的。
照常理，白衣是庶民服色，许多文人雅士们为了显示自己高人一等，常会穿青蓝等色。戚少商还第一次见到能把白衣穿得如此风流的人物，而且一见就是一双。
这一细节让他心里竟有那么点气短，进而生出满腹腹诽之情。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