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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   东宫规矩森严,寅时一刻刚过,秦嬷嬷领着人进屋唤醒铃鸢。铃鸢撑着眼皮爬起身,在宫婢服侍下换了身鹅黄暗花轻纱裙。发间只簪了支鸢尾花样的玉簪,模样素净。

      天还暗着,屋内烛火通明。铃鸢仍有些困觉,上下眼皮直直打架。在清泉宫时固然冷清,但睡眠是餍足的。无人看管的好处,便是所有时间任她支配,算是自由。

      此时连晨鼓都还没敲,脑子里一片混沌。铃鸢以为是有什么事要她去做,乖乖吃下早膳,等着李珩派人吩咐。

      没想早膳用完,秦嬷嬷便让人搬了些书进屋。铃鸢愣愣看上一眼,小心望向秦嬷嬷:“这是?”

      “太子殿下说,公主身上的毒素虽未清,短时日却不会有性命之忧。不可荒废了学业,乱了礼教。这些是殿下为公主挑的书,殿下说若有不懂的,可去请教殿下。”

      李珩不仅为她选了书,还让她在看完后作几篇文章,规定好交作业的时间。

      铃鸢心里暗暗叫苦,稚童时跟着公主们入蒙学,被二姐初禾排挤欺负,她学得磕磕绊绊。念到十岁,公主们散了蒙学。永阳开始跟着皇后学习内务,初禾在贵妃安排下,跟着有学识的女官念书。
      敏妃没有银钱收买藏书阁的内侍,也没有门路帮她请女官。故而到了如今的年纪,也仅读过《千字文》《开蒙要训》。且大多一忘的七七八八,字也只写得勉强算个工整。

      她竭力扯了个笑答应下来,待秦嬷嬷退出去,嘴角立刻耷拉下来。翻开头一本,她看了一眼,细眉登时拧成个疙瘩。

      书里的词句晦涩难懂,好些内容她实在不理解,囫囵看过去,她掩唇打了个呵欠。书里的字瞬间有了灵性一般,从纸上飞出来,围着她的脑袋转圈。

      转呀转呀,眼皮越来越沉重。铃鸢抬手托住下巴,眯起眼睛想:这会天还没亮,我就眯一会儿。就眯一小会,一刻钟,一刻钟我便起来好好读书,绝不辜负太子哥哥的好意。

      “喳喳!”
      清脆的鸟叫穿透鼓膜,如悦耳的乐曲抵入屋内。桌上撑着手臂的小人儿酣然沉睡着,懒洋洋沉浸在温暖光线下,时不时咂摸唇皮,似在梦境里享用着美味佳肴。

      啪。
      下巴从掌心滑落,额头磕到书角上。小人儿眼皮眯出一条细缝,懵懵揉了揉额头,眼皮正要重新黏住,余光兀地扫到不远处坐着的白色身影上。迷糊的脑袋登时清明,她忙不迭转头,磕磕巴巴叫人:“太子哥哥。”

      李珩放下手里的书,幽深的眼眸看不出喜怒:“孤也没想到,这些书还有如此作用。”

      铃鸢听得脖颈怒红,那本正是她睡前看的书,摊开的书页上,还有一片湿润的痕迹。
      “太子哥哥,”铃鸢战战兢兢上前,“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李珩瞥书一眼,淡声道:“同为公主,永阳初罗二人从未懈怠学业。从前你如何,孤且不论。如今你既在东宫,孤便要行兄长之责督促你。此次念你初犯,只行小惩,你可有不服?”

      铃鸢见他松口,急忙摇头。李珩命人送上戒尺,屋里就剩下两人。铃鸢垂着脑袋,毫不犹豫递上双手。

      啪!
      随着一声脆响,柔白透粉的掌心顷刻浮现出一道红印。铃鸢疼地心脏收缩,下意识要收手,怕这等不敬的行为触怒李珩,咬牙硬生生扛下来。

      李珩面无波澜,道:“明日戌正,孤要看到你的作业。”
      受了罚的人垂着的脑袋重重点了点:“嗯。”
      仔细听,还有点瓮声的鼻音。

      李珩的视线在她柔白的后颈上停留一息,淡然出门。走到廊檐,他忽而停下脚。屋内隐隐约约飘来女子低泣的声音,和窸窣翻动书页的动静。

      他眼睫下遮,唇角浮现出一抹笑意,很快散去。

      *
      世间有许多迫不得已做的事,铃鸢觉得念书便是其中一件。强迫自己看了一点,思绪已经飞到旁的事上去。

      阿娘说女子读书,只会徒增烦恼,从不要求她读得多精深,能认些字就罢了。太子哥哥拿她同大姐姐和二姐姐比,可能是高看了她,她根本没两位姐姐那般聪慧。
      倘若毒药无解,她似乎也活不了几个年头,那么读这些有何用?不如舍掉公主的名头,去做个普通人,至少死前能开心点。

      还有段家七郎,要是闭眼前还能见一见他也好啊。

      铃鸢心思浮躁,自然看不进去。等到开始写文章,她咬着笔杆硬是无从下笔。

      一整日耗在上头,用过晚膳,竹纸上依旧干净如新。她揉了揉发红的掌心,苦恼盯着竹纸。

      秦嬷嬷进来服侍她沐浴,待要帮她解衣入睡,铃鸢表示不急。她文章还没写完呢,怎么会睡得着呢?

      翌日秦嬷嬷进屋,有些诧异。这位弱不禁风的三公主为了写殿下交代的作业,竟然一夜没睡。

      秦嬷嬷见她一脸困倦,用早膳时,整个人看着晕晕乎乎的。想到她目前身体尚有余毒,这般强度着实有些心软,便温声道:“距戌时还早,公主可以在榻上休息一会。”

      “谢嬷嬷关心,”面对关心,铃鸢敏感察觉到,眼睛弯出月牙般的弧度,“我还有些没写完,就不休息了。”

      一夜也就酝酿出一点点有用的内容,她可没心思睡觉。她在屋子里埋头苦思写后半段,写不出来,便在屋里来回走。

      “唉。”她长长叹口气。
      写文章是读书人干的活,她不去科考,不去做官,也绝不会嫁去高门大户做掌家娘子。还不如让她把这些写文章的纸,拿去换些吃食,这样玉蝶还能在外头少受点白眼。

      “......散公主就在.....我等要见.......”
      宫墙外的喧闹声断断续续传过来。

      铃鸢听着似乎是有关她的事,好奇向外张望。不过听不太清晰,她打开门,顺着墙根贴近前门。

      “三公主已答应和亲,就是我等的可敦,为何不能见?我等为可敦准备了厚礼,你这奴才还不快请三公主出来?”
      是突厥使团的人!

      铃鸢猛地一惊,脚下毫不犹豫跑进屋里,一把关紧门。同时打定主意,待会不管谁来了,她都不会开门。

      心惊胆战等了许久,没有如她料想般,被人强行拽出去,铃鸢可算松了口气。她有些想不通,那些下毒的人怎还能明目张胆跑来东宫要人?

      今日能来,那明日是不是还会来?

      思及此,铃鸢半点琢磨文章的心思也消失了。她左立不安,绞尽脑汁写完文章,巴巴在门前等着,一副望眼欲穿的模样。

      夕阳斜下,光热有些灼人。秦嬷嬷端来消暑的甜汤,请她去屋里用。铃鸢不舍望着大门,问:“太子哥哥何时回来?”

      秦嬷嬷眼神复杂,铃鸢脸上羞红,借着喝甜汤掩饰自己的企图,不安小声道:“我想太子哥哥了。”

      秦嬷嬷心头一软,女子和男子不同,有了肌肤之亲,难免会产生情感。
      宫人们如何德性,她清楚得很。就是因为清楚,她不免对三公主更加多了层怜惜。

      往坏处想,三公主被送去和亲。这么绵软的性子,虚弱的身体,约莫在突厥撑不过两三年。

      往好处想,不去和亲。失了清白,还不是皇家的正统公主。殿下哪怕登基,也绝不能收她。而嫁人,也只能比贩夫走卒稍微好上些许。可这毒药毁了女子根本,日后只无子一条,也足以令夫家舍弃她。

      怎么看,都不是什么好的着落。三公主如对殿下情根深种,日后少不的要吃更多苦头。

      秦嬷嬷脸色软下来,打破了从不在外人面前透露主子事宜的规矩:“殿下今日去了宫外,可能会晚些回。过了戌时,公主便不用再等。”

      铃鸢瞬时肉眼可见的萎靡下去,秦嬷嬷见状,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想。临出门前,提醒道:“殿下回宫会去书房。”

      铃鸢一听,眼眸亮起。李珩上次允许她去书房借书,只要她现在去书房等,就能第一时间见到他,问问那突厥使团的事了。

      想到这儿,她抱起书和文章来到书房。

      书房和李珩性子一样,时时刻刻透着股清冷的威压。不染一尘的青玉砖似乎能渗出寒意,铃鸢坐在里面大气不敢出。她不能走来走去,遂开始翻阅带来的书。

      翻了会,她一个字也没看进去,随手一搁。收手时,小臂撞到桌边的案卷,纸片如雪花般飘落下来。

      铃鸢吓了一跳,蹲下身一张张拾起,一张泛黄的纸忽然吸引了她的注意。

      “九军伏击将军府,段适嘉重伤,逃至临南,下落未知。”

      短短几句,犹如有千斤重。铃鸢抖索着手,将那片薄薄的纸片看了一遍又一遍。恍惚间,她似看到一袭红衣的少年郎,吊儿郎当坐在枝头,看着底下的自己。
      “喂,你怎么不还手?”

      宫里蒙学时便有选进来的伴读,铃鸢作为不得宠的公主,便是众人默认的捉弄对象。二公主初禾脾气大,看不惯她胆小如鼠的怯懦模样,经常会明里暗里欺负她。有二公主撑腰,那些选进来的高门贵女渐渐也不再束手束脚。

      那时正值盛夏,烈日炎炎似蒸笼般,毒辣的热气教人连门都不敢出。铃鸢被二公主指派到东宫去花笺,她们要办饮冰宴,想请太子出席。

      铃鸢怕太子,死咬着嘴都不说好。二公主急了,让她选,要么是送东宫一封花笺,还是送其它十六封。

      她选了后者。
      于是在几个宫婢的监视下,她顶着火辣辣的日头开始送花笺。
      送了一小半,她受不住了。可宫婢不许她喝水,不许她歇息,说耽误了二公主的饮冰宴,谁都没好果子吃。

      走到御花园东边的亭子,铃鸢双膝一软,实在走不动了。二公主得了信翩然而至:“还以为你有多硬气,这点子路就走不动了?”

      铃鸢眼泪滚滚下落,累得说不出一个字。

      二公主讽刺道:“这样吧,听说舞姬生的女儿也如她一般会那水中魅术,”她指指一旁的湖水,“你跳下去为本宫表演一番,本宫就饶了你,如何?”

      湖水平静幽深,一眼望不到底。铃鸢被人推搡到湖边,苦苦哀求二公主。初禾抱臂看她,见她抱着树干死不松手,不耐指使内侍们上前去拽她。

      铃鸢瘦小,被个强健的内侍,轻而易举拖着往湖里扔。这时,一颗石子乍然弹在内侍脑门上。他吃痛松手,铃鸢瞅准空要跑,被贵女们团团围住。

      “喂,你怎么不还手?”

      浓密树冠间,一位隽秀耀眼的少年郎慵懒坐在树枝间,他一袭红色金丝暗纹袍,双手垫在脑后,唇角的笑意张扬而恣意。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3-09-08 22:16:18~2023-09-11 23:15: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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