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铃》简釉

15、第十五章

　　秦嬷嬷备好了药浴，带人送到三公主屋里。备好汤池，外头的侍女来回话，三公主不在东宫，守卫看到三公主往大公主那边去了。

　　秦嬷嬷不觉意外，吩咐人将汤池看着，随时准备公主回来。

　　夜幕徐徐降临，残月悬于枝头。三公主仍是没回来。
　　秦嬷嬷站在门前，唤了个机灵的侍女去园子里寻人，特意嘱咐不许闹出动静。约莫过了一刻，侍女喘着细气来找她。
　　有人看见三公主去了毓秀宫。

　　秦嬷嬷脸色陡变，思绪百转千回间赶紧命人到敏妃宫里走一趟。事实果如她所料，敏妃也不在。

　　后宫里的腌渍手段不外乎如是，秦嬷嬷立即去书房请太子亲卫给殿下送口信。谁知殿下身边重用的人几乎都不在，唯有个年纪最小的老十，专门留下来看家。殿下去宫外查案，一时半会压根赶不回来。

　　秦嬷嬷一跺脚，转身带了两个人去往毓秀宫。

　　“秦嬷嬷？”张贵妃看到她，脸上皮笑肉不笑，“这可是稀客啊。”

　　秦嬷嬷脸色肃正行了礼，客气道：“叨扰娘娘了，三公主今日到娘娘玩了许久，许是忘了今日是用药的时候。奴婢来，是请三公主回东宫浸药汤的。”

　　张贵妃嘴角扯了扯，眸光挑衅：“铃鸢马上就要去和亲了，长住东宫未免惹闲话。本宫和敏妃素来交好，铃鸢出嫁前，便在本宫这儿养着吧。至于这药汤，也好说。刘福。”

　　一个白面内侍嗳了声，弓着背站出来。张贵妃轻描淡写道：“你去东宫将三公主要用的东西都记上，回来置办上。本宫怎么说，也是铃鸢的长辈，不至于亏待这孩子。”

　　刘福腆着笑脸，对秦嬷嬷道：“您还是随咱家走一趟吧。”

　　“娘娘，”秦嬷嬷正了正神色，“奴婢斗胆一言，您有所不知，三公主中毒案尚未查出凶手。太子殿下特地嘱咐奴婢要好生照料三公主，这要是出了岔子。”

　　“砰！”一个茶盏砸到她脚下。

　　张贵妃横眉冷对，戾色怒斥：“你这意思，是本宫要毒害铃鸢了？混账！”

　　秦嬷嬷跪下来：“奴婢不敢，只是此案牵扯重大，太子。”

　　“少拿太子来压本宫，”张贵妃嗤声，“铃鸢怎么说也是未出阁的女子，成日在东宫不仅落了储君的民声，也坏了陛下的圣明。你这刁奴，敢狐假虎威，损害皇室威严，本宫看你是不想活了！”

　　秦嬷嬷蓦地收声，刘福极有眼力劲儿地站出来调和道：“娘娘息怒，嬷嬷也是好意。”

　　张贵妃一甩手：“以后，别什么人都往毓秀宫里放。”
　　说着，她冷哼一声，带着人走开。

　　刘福搀起秦嬷嬷，谄笑道：“您也是，现如今最巴望着三公主好的，第一个就要属咱们娘娘，您说，是不是？”

　　秦嬷嬷动了动嘴皮子，神色间更为肃然。

　　*

　　吱呀，屋门打开。
　　铃鸢撑起眼皮，看到初禾带了人进屋。她换了身利落的骑装，长发束起，好似嚣张骄纵的少年郎君。

　　“三妹妹怎这样看着我？”初禾在旁坐下，翘起一条腿，得意看她，“今日我给你带了个好东西，你要是不要？”

　　铃鸢恹恹垂眼，被裹住的那只手一夜之后，肿如脓包，全然无法动作。初禾见她不理人，也不气恼，举手拍了拍掌。

　　掌声落，一个个子细瘦的少年走进来。

　　少年狐狸眼，樱红唇，墨发被玉冠束起。不是段适嘉，又是谁。

　　铃鸢无意扫去一眼，杏眼登时张大，嘴里无意识唤：“小，小师父。”

　　可待一细看，铃鸢便立刻发现了不对劲。少年唯唯诺诺，甚至不敢抬起眼睛看两人一眼，哪里有那位段家七郎的恣意和不驯。
　　简直是天壤之别。

　　“哈哈哈哈。”初禾抚掌大笑，“连你都认错，原来你也不过如此！”
　　初禾笑够了，脸色瞬间变冷，拿起细鞭啪地一声，抽到少年身上。少年浑身抖了抖，趴在地上，像一条狗般爬到初禾腿旁。

　　铃鸢不可置信看着这一幕，完全不懂初禾为何要这般发泄。

　　初禾提起脚尖挑起少年的下巴，轻蔑盯着他道：“七郎，你不是想娶我这位三妹妹么，她就在这里。择日不如撞日，今日，你们就拜天地，做一对真正的夫妻，如何？”

　　铃鸢惊异：“你说什么？”

　　初禾起身，嫌恶般拍了拍手，道：“自然是替你完成你的心愿，三妹妹，你可要记住姐姐的好。”

　　说着，她转身走出去，而少年被她留在了原地。铃鸢立刻扑到门边，谁知门被人重重一合，屋里瞬时又陷入一片诡异的灰暗中。

　　“公，公主。”
　　后方的声音，惊的铃鸢登时转身：“你走开！”

　　少年脸色惨白，低声道：“三公主，要是小人不按二公主说的做，二公主会将小人全家都杀了。小人，小人只能对不住了。”

　　铃鸢撑着门起身，节节后退，惊恐望着他：“你别过来！”

　　屋里逼仄，很快铃鸢便退无可退。少年将她压到墙上，低头来吻她。铃鸢闭起眼，猛地提起膝盖往少年腿间一撞。

　　“啊！”少年闷声低呼一声，后退几步，躬身捂住身下。

　　铃鸢见状抓起屋里的椅子就要砸向少年，谁料少年膝盖一软，跪到她身前，压低声音：“方才是小人得罪了，公主只要再这样叫几嗓子，便能糊弄住外头的人。”

　　铃鸢举着凳子，将信将疑瞪着他。少年诚恳看她：“三公主，小人如有半句虚言，任您处置。”

　　屋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几道人影在门缝间掠过。铃鸢手指动了动，防备盯着少年，试探地叫了一嗓子。

　　外头立时安静下来。

　　铃鸢松了口气，又胡乱叫了几嗓子，等到外头彻底安静下来，这才收声。少年为让她安心，一瘸一拐到墙角缩着。铃鸢不敢完全相信他，紧绷着一根弦。

　　深夜，铃鸢睡得昏昏沉沉，身体里熄灭的火炉子彷如碰着了火星，隐隐有燃烧的势头。她迷迷糊糊想，为何这次毒发时间提前了？

　　恍惚间，有人靠近她，轻声在唤她。
　　“三公主？”
　　“您怎么？”

　　铃鸢软软嗯了声，努力去看那人是谁。屋里昏暗无光，她眼前似隔了一层雾，只隐约看到一个熟悉的轮廓。
　　是谁？

　　她揉揉眼皮。

　　“三公主？”

　　那人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晃得人脑子眩晕。铃鸢觉得烦躁，一把抓住。凉爽肌肤相触，铃鸢为之一震。

　　她嘤吟一声，努力将那抹清凉拉近。

　　少年被她突如其来的力量扯倒，一下压到她身上，两人滚在斜下的月光里。铃鸢被压得痛了，皱起眉瞪过去。漂亮的眼眸忽而一怔，随即眼泪汪汪。
　　“我好想你啊，小师父。”

　　少年痴痴望着身下的女子，她如花间的精魅，落泪时足以令天下所有男子动心。他被二公主当做旁人的替身，像狗一样匍匐着伺候二公主。从未有人用如此依赖恋慕的眼神注视过他，这使他自动忽略掉女子对他的称呼。

　　少年不自觉去擦她脸上的泪，温柔抚慰她：“公主，小人不会伤害你的。”

　　毒发后的铃鸢，药性只会一次比一次更厉害。
　　她凝望着自己的意中人，分不清是梦还是真实。少年深情的眼眸，就是她记忆里的模样。为了这抹虚妄的影子，她让毒药侵蚀掉理智，张开手不顾一切抱住少年：
　　“那你带鸢儿走吧！”

　　少年神色震动，下一刻，他抱住铃鸢滚烫的身体，郑重承诺：“好，小人带公主走。”

　　少年背脊单薄，隔着一层布料便能感受到他的骨骼。这对铃鸢而言，等同于最为直接的解药。她推开半寸，痴痴看着少年，声音软得不像话：“鸢儿热得难受，你脱了衣裳抱鸢儿，好不好？”

　　少年喉间顿干，紧张地舔了舔唇。他看出了铃鸢的异常，知她的请求不过是失去理智。
　　可他终究点了点头，慢慢把身上的衣裳褪到腰间，手迟疑着探向铃鸢的脸颊。

　　“咻！”
　　一支冷箭袭来，径直贯穿少年的腕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