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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孟尧仙君 ...

  •   人间中秋节将至,仙界也摆起了百年一度的中秋宴。

      每到这个时候,广寒宫里总是一片繁忙的景象。众仙娥来来往往,忙得脚不沾地,其中一位急火攻心,兔子耳朵都露了出来。

      祁毓懒散地躺在一方软榻上,单手撑着脑袋,隔窗盯着那双毛绒绒的兔耳朵,不自觉地捻了捻指尖,心里闪过两个字:想捏。

      然而她没盯多久,这方软榻的主人就来了。

      “天帝罚你来我这儿帮忙,你倒好,惦记上了我宫里的仙娥。”

      祁毓闻言,悠悠然转过头来,看着面前冷艳出尘的绝色女子,嫣然笑道:“别这么说,要是让外面的小仙娥听见了,以为我是轻佻风流的浪荡子,那误会可就大了。”

      嫦娥秀眉微挑,似笑非笑,无声之间将意思传达得十分明确:难道不是吗?

      她与祁毓相交已久,自然知晓她的秉性,也不再管她,兀自忙自己的去了。

      祁毓是天庭一介岌岌无名的散仙。

      千百年前,她在凡间身殒之后,因受了万人香火供奉,由此得道飞升。

      凡间兢兢业业近二十年,她身心俱疲,当了神仙便不想再上进了,于是辞了天帝原本指给她的仙职,自己谋了个管理天庭图录典册的闲差。

      天庭共有七十二宫,以玉清殿为中心或远或近分列各处,而她所在的苍梧宫正是最最偏远的那一处,经年累月无人造访,只有偶尔天庭大会之时才会有司礼仙官来她宫里查阅典籍。

      寻常的仙界典籍自有底下的仙童来整理,这些事情也劳不到她这里。她对自己的这份差事十分满意,于是心安理得地当起了咸鱼。

      然而清闲的好日子也没过多久。

      某日,她倚在榻上听仙童闲聊,说起了刚飞升上来的孟尧仙君。两个小仙童眼睛里闪着星星,言语间满是歆羡的慨叹。

      说他天赋异禀,初初成仙便入了南斗六司。说他风姿清雅,神隽韵秀,刚来便俘获了一众仙子仙娥的芳心,被推上男仙姿容榜之首。

      自古凡间异性相吸,无非才貌二字,仙界也不例外。这孟尧仙君才貌兼备,被众仙议论推崇也不意外。

      而祁毓对此却并不上心。相比起那被传得神乎其神的孟尧仙君,她觉得自己宫里这两个小仙童更为可爱。

      但她可爱的小仙童却时刻记挂着自家仙君的姻缘,唯恐那千年难遇的佳侣被别家仙子抢先捡了去,于是时常关注着他的琐碎事迹,一有进展便来向她汇报。

      祁毓对此哭笑不得,不过她正事之外从不约束底下仙童的言行,也由了他们去,只当听个乐子。

      可是,意料之外,那被她当成乐子的孟尧仙君却找上门来。

      苍梧宫里有一方莲池,满池的莲花常开不败,衬着宫殿四处的山石花木与流云雾霭,尽显清幽雅致。云霭卷着暗香氤氲开来,整个宫殿便笼罩在阵阵荷香之中。

      这处莲池是她入主苍梧宫后自己开辟的,为此特意向花神借来了莲花种子,又到碧水神君那里要了些灵气馥郁的净湖水。

      花神见她为了一池莲花如此大费周章,以为也是一个爱花之人,一时激动将她引为知己,每逢闲暇便邀她过去探讨种花经验。

      然而祁毓对种花一事实在没有什么可供探讨的经验。她唯一的经验还是凡间替人养死的那株仙人掌,于是探讨自然而然地变成了授课。

      天庭寂寥无趣,祁毓稀里糊涂交到了朋友,也没将心中真正的打算告知于花神。

      她开辟这方莲池,实是为了吃莲子来着,花开得如何本不在她的关注范围之内。可没想到无心插柳,玉蕊青瓣,亭亭净直,潋滟一处无纤尘,一池莲花横卧碧波之上,绿云拥扇,莲柄轻摇,竟成了这苍梧宫里一处胜景。

      那日,她挽起广袖,敛了仙袍,闲闲坐在池边旋折莲花。正伸手攀引莲蓬,一人自殿门缓步而来。

      她透过这浮着莲香的雾霭流云望过去,一时停住了手。

      那人身着一袭青衣,清雅如竹,墨色长发被一根碧玉长簪挽起,散散垂落在身后。隔着薄雾,面容看得并不真切,她只觉得那人身姿殊绝,恍若故人。

      一不留神广袖滑落,荷露沾衣,瞬间晕开一团湿痕。

      祁毓被手腕上突如其来的丝缕凉意一激,终于回过神来。她垂下头无声轻笑,笑自己此刻一醉同风,竟然将记忆中的一个身影和眼前的人重叠起来。

      她施了术法将身上的衣袍整理干净,起身迎人。

      “仙君可是要查阅典册?”她笑着问道,然而话音未落,刚刚盛起的笑容在看清楚那人的容貌之后顿时僵在了脸上。

      骨隽神秀,恰是故人。

      自那日起,她这清冷幽寂的苍梧宫里有了常客。

      孟尧那厮三五不时地到访,偏偏每次都要借阅须得她亲自管理的上古图册,直将她因故人重逢而涌上心头的那点小雀跃磨得一干二净。

      孟尧,仙童口中备受众仙欢迎的新晋仙君,竟是她在凡间交手多年的死对头,谢明烛。

      她与谢明烛并未有太深的交情,两人家国立场不同,常年对战,胜负各半,年少轻狂,谁也不服谁。直到后来,敌人的敌人出现,这才短暂地结盟对敌。

      这场盟约说它短暂,倒不是因为后来又废弃了约定,只是她二人结盟太晚,而她又命短,还没等到约定被废除的那一日就已经殒命飞升了。

      如今不过十年,谢明烛竟也上来了。

      那人长了一副打不死的模样,在凡间时每每被她设计引入险境,又总能在濒死之际化险为夷。她有段时间夜里做梦都守在死对头的床前,咬牙切齿等着他断气。

      或许谢明烛也是这么想的,她有几次中了对方的埋伏,苟延残喘,还是活了下来。

      是以两人交情不深,羁绊不浅,而所有的羁绊都来自多年互相残杀的斗争经历,祁毓称之为:孽缘。

      沉寂的苍梧宫再次热闹起来。

      各宫仙子得知孟尧仙君行踪,一个个跟了过来,打着借阅仙籍图录的名号行欣赏美人之实。

      祁毓难得的清净日子消失了。

      她目光幽森地看着桌案前悠然翻书的某人,忍了忍,还是开口道:“此处清寒,孟尧仙君不如回自己宫里看书,下次想看什么直接让仙童过来取书送还即可,不必亲自跑这一遭。”

      她将一番话说得体贴入微,只盼能将这人说动挪挪地方好还她片清净之地。

      那人一手执卷,一手巧剥莲子,抽空抬眸看了她一眼,又将视线转回了书上去,捻了颗莲子放入口中,似是对她的提议不感兴趣。

      坏她清净,吃她莲子,祁毓感受到自己那平静已久的心田一片燎原,火苗冲天,映在了眼睛里。

      孟尧手中的书终于翻到了最后一页,他合上封页,将书递了过来。

      临出门前,他透过雕花看着庭院内熙熙攘攘的众人,顿了顿,对身后眼睛里射刀子的祁毓说道:“你说得也有些道理。”

      祁毓闻言,忙收起眼睛里的刀子,连声应和:“正是正是!何必大老远跑过来呢,仙君风姿卓绝,太过招眼,还是少出门为妙!”

      孟尧此刻看起来心情颇好,转过身来看着她的眼睛,轻笑一声:“你这般为我着想,我先在此谢过,那明日就麻烦你到扶风宫里送书了。”

      祁毓听他道谢,本想做做样子回他一句客气,又听见后半句,愣了一愣。

      她疑惑地指了指自己:“我去送?”

      孟尧淡笑着点点头。

      她心说,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第二日,祁毓还是来到孟尧的扶风宫前。

      昨日那厮临走之前报了一部图典的名字,恰好是需要她亲自经手的上古特典。

      “谢明烛!你别太过分。”她将过去常挂在嘴边的那三个字说得咬牙切齿。

      孟尧听见故称,竟笑得十分得意,他一字一顿道:“你奈我何?”

      祁毓听得心头火起,可如今她仙职低微,确实拿他没办法,不得不将书送来。

      自此,苍梧宫很快又沉寂下来,而祁毓却无暇享受失而复得的清净日子。她迫于淫威,被孟尧支使着送书,倒成了扶风宫里的常客。

      她日日盘算着怎样报复回去,两人阔别已久,歇战数十年,终于再次开战。而这次不见刀光剑影,却处处硝烟。

      惊风飘白日,光景西驰流。

      岁月去弦如箭,眨眼间已行过千年。

      祁毓许是被最初那数十年安宁祥和的咸鱼生涯磨掉了锐气,初战不利,在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中多次落败。

      这次被天帝罚去做苦力也是她的败绩之一。

      天界每隔三月便要召开一次朝会,她作为一个执掌典籍的散仙,本不起眼,几次朝会后胆子大了起来,学着其他散仙时不时直接缺席,将朝会旷了过去。偶尔被记名仙官抓到,也总能找理由搪塞过去。

      天界朝会说起来三月一次,一年也不算太多,可仙界无岁月,千万年下来任谁都要疲乏。

      众仙恐朝会久矣,但祁毓觉得,天帝才是那最疲乏的人。

      朝会上,众仙上呈三界要事,而三界太平日久,要事实在没有多少,可朝会却要开一整日。

      祁毓不知是哪个仙界人才制定的这项规章,总之要在玉清殿无所事事地耗上一整天,她总觉得自己虚度了光阴。

      ……虽然她总是在虚度光阴,可祁毓有双重标准,自己虚度便不算虚度,被别的琐事占去就不太好了。

      天帝在处理完朝事之后,许是为了缓解与众仙相对无言的尴尬,总爱找人唠嗑。而近些年修为飞升的孟尧仙君则成了天帝的新晋唠嗑对象,朝会上总时不时提溜他出来叙上一番。

      也许是被念叨烦了想找个人一起受着,再也许只是单纯想给她找麻烦,上次朝会上,被提溜出来的孟尧巧妙地将话题引向了在仙界透明已久的宜清仙君。

      宜清,祁毓荒废许久的封号,年代久远,连她自己都不记得了。

      天帝听到这个陌生的名讳也是一愣,经过太白星君的及时提醒,这才恍然想起,就是那个不要他给的仙职,自请去苍梧宫的女君。

      仙界主动辞去仙职的人不在少数,可大多修行日久,资历高深。天帝头次遇见刚一飞升就辞官的,故而印象颇深。

      可众仙皆知,被上峰惦记少有好事。

      那天,祁毓正巧旷了朝会在苍梧宫里一梦黄粱,于是被抓了个现行。

      天帝知晓仙界有无故缺席朝会的散仙,向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从不过问。可如今当着众仙的面,不好直接放任不管,只能不轻不重地责罚示众。

      他正在想要罚些什么合适的时候,嫦娥仙子出列,声称临近中秋宴,广寒宫里正缺仙使,不如罚宜清仙君过去帮忙。

      天帝觉得此提议甚好,当即应允。

      传旨仙官叩响苍梧宫大门时,祁毓仍在梦里泛舟。待她睡眼朦胧地接了旨意,仍旧一脸懵,缓了好久才缕清前因后果,想清楚自己短短一日几经波折,被孟尧害了,又被嫦娥救了。

      祁毓收拾行李去往广寒宫的路上和罪魁祸首狭路相逢,孟尧温言表达了自己的歉疚,可那按耐不住的唇角却将幸灾乐祸的心思出卖地彻彻底底。

      这条路上仙使来来往往,她做出一副笑面,装模做样地点了点头,表示接受他的歉意,暗地里却在磨牙,寻思这一仗要怎么翻身。

      两人各自心怀鬼胎,笑着从彼此身边经过。

      祁毓经此一事在仙界出了名。

      仙人闲散,修得正是个随适自在,大过严之,小过从之,没那么多清规戒律。每逢惩罚,那必是剔骨抽筋神魂具散的下场,头一次冒出来这么个不痛不痒却有损声名的惩罚,着实新鲜。

      祁毓本就没什么名声,她向来不在意这些,只是又被孟尧摆了一道,她心中不平,时刻想着怎样反击回去。

      凡间有句俗语叫杀鸡儆猴,有了祁毓这只被敲打的鸡,其他的猴也不敢再随意蹦跶了,三月后的朝会上众仙齐至,天帝这才具体感受到仙名簿后记录的那个数字的真实景况。

      然而祁毓并没有见识到这众仙会集的盛况。

      在下次朝会开启之前,她已被迫到了凡间,成了一个先天有缺药不离口的病秧子。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孟尧仙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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