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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问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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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爱我吗?】
这句话一直是谢顾幼时的心魔,在几乎每个安静的瞬间,就会冒出来,狰狞而意味不明地朝她一笑。
一开始谢顾总是答不上来,她不知道这个声音从何而来,不知道它为何而来。
更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该回答它吗?
但回答什么呢?
它是谁?
要怎么回答它?
要怎么才能回答它呢?
为什么要回答它?
它问的是我吗?
它为什么会问我?
这个问题的抛出太突兀了,却让谢顾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无法忽视。
随着时间流逝,那个声音越来越肆无忌惮。
本来只是在黑暗中或接触到黑暗时才会出现,慢慢地不论何时何地,几乎每个静默的瞬间都是它的主场。
等到谢顾稍微再大了点时,她就能够在每次那个声音响起时回答一句——“嗯”。
故事到这依然没有结束。
【你爱我吗?】
“嗯。”
【你爱我吗?】
“爱啊。”
【你爱我吗?】
小谢顾天真地笑起来,缓慢而坚定地说:“我爱你啊。”
人会有发疯的时候,它也是。
它的发疯是突然的,毫无预料且毫无理由。
这时候它会一股脑抛出很多话,无缝衔接,像不需要谢顾回答似的。
【你爱我吗?】
【爱我吗?】
【你爱我吗?】
……
初中时谢顾遇见一个很独特的女生,叫云卷。
云卷的独特她描绘不出来,但相处越久,这种独特就越是吸引她。
和云卷相处的时光像是一大团棉花糖,又美又甜,绵长且自然。
其中一段时光里,云卷甚至差点接替了那个声音的工作。
因为云卷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开始整天问:“你爱我吗?”
问的多了,又听多了刘浅对云卷很自然的回答,渐渐地谢顾也可以自然地回答了。
然后云·戏精·卷又会问:“你真的爱我吗?你爱的是我吗?”
它有样学样,在平时和发疯的时候加上了那句“你真的爱我吗”。
谢顾倒不是因为不喜欢云卷而犹豫,而是因为她那时候内向腼腆,一时没办法像刘浅那样。
老师们把那种性格称为“文静”。
文静时的谢顾,曾经背着大人偷偷去爬被挖得陡直的山。
曾经在15年的一个晚上因为钟遐的一句气话独自骑着滑板车沿着镇子的边缘逛了一圈,没有别人知道。
曾经凌晨三四点拉着幼儿园的堂妹谢欣桐起来看鬼片。
曾经和比她大六岁的舅舅爬到搭在房子外面的竹层上嬉戏。
曾经凌晨四五点起床在寂寥还泛着浓雾的村子里闲逛,漫无目的,又或者是一路溜达到山里。
进入一片林子后一直走,你以为是在平地上,走出去之后会发现自己在山坡上,下面是一望无际的平野,一条不大不小的水泥路被拉直了随意摆在略近的地方,把平野分成了明显的两份。
另一条更大些的柏油路被郑重放在对面很远很低的山坡上,时不时就有货车轰隆轰隆的声音和汽车快速急驰而过的声音传来。
……
人间一直在变,在一呼一吸间。
现在不同了。
谢顾总是会莫名其妙多出来很多想法,这点和以前不一样。
那个声音依然存在,却不仅因为那一句【你爱我吗?】而存在。
*
晚上谢顾突然想喝盐水。
她想到以前在奶奶家经常冲盐水喝,和谢欣桐一起,搬好桌椅懒懒地坐在屋子外,准备好就与暖阳碰面。
这个念头时不时就从脑海中跳出来,像弹起来的水珠,一下又隐没入海里。
因此谢顾一直没将它贯彻落实。
然而起点是美好的,但终点却惨不忍睹。
刚刚她往杯子里加了三大勺盐,还差点因为怕不够味继续添加。
本着味道淡点也没关系的初心,谢顾喝下第一口盐水。
那个咸,那种刺激,让谢顾本就生锈的脑子直接罢工不干了。
更可怕的是,谢顾本着不浪费的初衷,还硬把那满满的一杯喝完了……
于是当魏柏柯回复上午她发去的信息时,她语无伦次,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但又不想就这样结束。
直到谢顾蹩脚而困难地问出那句“你吃饭了吗”时,这种状态才有了好转。
就像洪水后在大坝上打开了一个很小的缝隙,一时间一滴水也出不去,但慢慢地也有水流动。
关联词真是有意思,想说的和没说出来的都在里面。
如果想表达的情感都化成实质,一定会从那些关联词里溢出来。
总是这样,她失控的大多时候别人难以发觉。
只是在用文字聊天时尤其容易被发现。
虽然对谢顾来说已经如家常便饭般再正常不过了,但她并不想以这种方式在别人面前显露出来。
她想,如果在聊天时带给对方糟糕的感受,那不如不聊。
很难受。
很难说。
她时常热泪盈眶得哭出来,又时常冷心冷情,不愿为甜言蜜语停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