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2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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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下午如白驹过隙，她从看到陆时别从肿瘤科走出来时，向前整个人就有些恍惚。她只模糊地记得一些残影，甚至不太真切。
向前坐在长椅上止住了哭声，远远地走来两个人。
是许执和孟芝。
前段时间陆时别住了院，他每日除了工作，就是来医院守着。孟芝是他表妹，毕业之后跟在他后面做助理。平日里的大小事，也会帮忙照料，也包括陆时别住院、看病，都是她一一安排。
许执见到向前，面上也是变了变，直到陆时别开口，“她都看到了。”
没有他想象中的大哭大闹，甚至平静如死水，不起波澜。
他没再说话，只是接走了陆时别。临走时，深深地瞧了一眼向前。
向前目送他们离开，在临进电梯时，叫住他们，“如果我知道了，那陈年他们也没必要瞒着了。”
随后又补了一句，“你们瞒着他，他会恨你们的。”
陆时别还是那样，宠辱不惊的样子，摘下口罩，露出毫无血色又极具病态的唇，轻轻开口，“好。”
送走他们，向前坐回老位置，直到夕阳西垂，直到叶千书出现。
她抬起头，神色平静，“你早就知道了。”
“什...什么？”叶千书被突如其来的问句搞得有些不得头脑。猛地想起什么，朝右边看去，她不敢直视向前的眼睛，只是偷瞄了两眼，心里的猜测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她下意识想解释。
向前却站起身，朝前走，“走吧，去吃饭吧。”她还是那副样子，神色淡淡的，除开哭红微肿的双眼，看不出情绪。
只是叶千书看她那样，放心不下，一脚油门把她送回家。
“前前，小陆他不是有意瞒你的，”她顿了顿，“我也不是。”
“我之前是偶然在医院见过他几次，但他是个艺人，又是你前男友，身份敏感不说，我也不好打探他的隐私，我也只是有一些猜测。”
向前没有回答，只是坐在副驾驶，手还是不停地颤抖。
转过红绿灯，车停在路边，她的手被叶千书拉住，“你是医生，你应该知道。他是星形细胞瘤，虽然做了手术。但是现在复发了，演变成了胶质母细胞瘤，这个预后效果有多差，你我心里都有数。更何况，他运气不好骨转移，很难...超过一年。”
她没有挑明，但作为医生，向前都懂，何止是很难超过一年，多活的日子，都是恩赐。
“总有办法的，能多活一天是一天，多一天就多一点希望。”
“你学过的啊！骨癌有多痛，先是夜间疼痛难忍，接着是骨骼变得脆弱，极易骨折，然后是行走困难，最后...”叶千书的声音变得尖锐刺耳，“你不能让他在你面前失去尊严的。”
“无论结局如何，这段路我是一定要陪他走的。不知道的时候，我可以事不关己，但是我现在知道了，我一定不能袖手旁观。”向前昂着头，不肯服输。
她坐在那时，就想清楚了，她不能让他独自面对惊涛骇浪。如果最开始放弃这段感情，是出于孝义，那现在是因为爱。
叶千书见她冥顽不灵，也不再多说些什么。送她走进家门之后，只是反复叮嘱好好休息。
对于别人的人生，即使是好朋友，也只能是提出意见无法左右。努力过了，接下来的选择，都无权干预。
向前径直走回自己卧室。
陈年和徐瑶分别打来了电话，她谁的电话也没接，只是静音扔在一边，躺在床上。
眼泪顺着太阳穴淌了下去，将床单印出大片湿润。
门口响起敲门声，“进。”
糕糕只把门开了一小条缝，客厅的光线透了过来，她压着嗓子深怕打扰到向前，“徐瑶打你电话一直没接，打我这里来了，我不敢乱说，只告诉她，联系上你会告诉她的。”
话毕，只留下满室寂静，她再次试探性的开口，“前前？”
躺在床上的人猛地坐起身，狠挠了一把头发，“云烟，你早就知道了吧。”
这下却是把糕糕问愣住了，“什么呀？”
“我今天去了一院，在肿瘤科遇到陆时别了。”向前转过头看向她，那人背着光，看不清楚神色，“我就突然把你之前说的那些，有名艺人找你卖房，来找你打听房屋买卖因为得了绝症这些事。包括，你说陆时别结婚那些事儿。我就坐在那个长椅上啊，想啊想啊，就都串起来了。”
“按理说，真的是非常有名的艺人，卖房或者是得了绝症网上不会一点消息没有。但网上也没消息。要么说明他不够有名，没有狗仔跟拍。要么这个艺人跟你认识，他不是通过媒介跟你联系，而是直接联系的你。其实陆时别退圈那条微博底下就有人说他得病了，你还记得你这么说的吗？”
糕糕满脸尴尬，她想不起来是小事，只是他现在瞒了那么久的秘密被知道，她的手里冒出细密的汗珠。
“你非常快速的划过，我问你的时候，你没有否认也没承认。”向前突然笑了起来，“云烟，你的演技真的很烂。”
“可你这么烂的演技，我还是没发现。他的演技也很烂，你们都很烂。”
向前捂住脸，比起他们所有知情人，她更恨自己。
从她再次找上陆时别那刻开始，冥冥之中，就一直有提示。无论陆时别从重逢那天就带着的黑色毛线帽，还是高云烟的暗示，又或者是突然来的房产赠与，以及最后许执的冷嘲热讽。无一不是想要劝退她，又无一不是提醒。是她没有体会到故事的真正奥义，以至于让他们错失了那么多时间。
糕糕手足无措的站在原地，想安慰向前，又怕自己说出口的话徒增对方的伤感。门铃响起，打开门，才发现是许执，面露难色，又大有被解救之势，“快进来，向前在屋子里，一回来就钻进去了。她什么都知道了，徐瑶他们找了她一转子了，电话都打到我这里了，他就是不肯接。”
“我来解决。”许执是个能让人安全感爆棚的人，至少在他面前问题都能得到一定的解决。
糕糕听到他这话，也放下心，“那我回房间了，你们聊。”她闪回卧室，又探出个头，做了个打电话的手势，“有事就喊我。”
许执没有直接走进去，他坐在沙发上先是深吸了口气，转身走进厨房，倒了杯温开水，在走进向前卧室。
“啪叽。”卧室灯应声亮起。
向前在黑暗中呆久了，一时间适应不了光亮，捂着眼睛。等能睁开时，一杯水递到她面前。
“先喝了在说话，下午看你眼圈是红的，嘴巴都干起皮了。”
她毫不客气，接过杯子就喝了下去，她确实是渴了，哭了一下午，也没补充水份。
她还是盘腿坐在床上，许执将杯子放在一旁的桌上，拉过靠背椅，坐在她面前。
“你想听什么，我都告诉你。”他在来之前，就做好了要坦白的准备。陆时别生病之后，他们商量过了，五年为期。五年之后若没有复发，就把这些事当个故事说给他们几个听，但若是复发了就把这事瞒到底。能拖一天是一天，多拖一年是一年。拖不下去了，就找个由头把他编排去国外，日子久了，一直不见面，再好的朋友都得淡了。等到那时候，再告诉他们，陆时别去世的消息。那样的痛苦，远比此刻要小得多。
只是他们都没考虑到向前。都以为那年分手就是再也不见，可大年夜那天，陈年给陆时别打电话，他告诉他，向前想他了。
陆时别失魂落魄了整晚，又被拉去了医院。最后他们打听来了她的相亲对象，仔细考察了一番，确实是个不错的人。
李明远哪里是篮球队的，他们编织了一段友谊，只为了让一切合理化。包括那套房子，当年陆时别还没生病。向前刚从学校毕业，开启轮转实习。助学贷款还完，她穷的叮当响，借住在糕糕家里。
当时糕糕已经工作很长一段时间，经济上也相对独立。但朋友借助久了也要生分。陆时别听说之后，特地找来糕糕，从她手里买来那套房子。
一点条件也没谈，直接了当的买下来，他唯一的请求只是——
多照顾照顾向前。
别人都叹她命好，可只有她知道收了这么大的恩惠，是因为向前。也是那时候，开始她知道，陆时别从来没有忘记过向前。
两人都不说话，许执率先开口，“前前，我先跟你道歉，我不应该瞒着你。”
“那你后悔吗？”
许执没想到会是这个问题，摇摇头，“没有，我只是遗憾没能一直瞒下去。”他这话说的坦然，“你想听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
向前轻笑了一声，“那你有什么好说的，留着跟陈年去解释吧，我不想听。我真挺累的，明天还要上班。”
许执没曾想吃到了逐客令，他来之前就想好，向前说什么他都受着。
“前前，那你怎么想的？”
“你希望我怎么想呢？”
许执语塞，向前就像是翻版的他，好脾气的时候是好好小姐，这种时候要么阴阳怪气，要么怼的对方哑口无言。
向前说到底还是没给他脸色看，竖起手臂，对着光。光透过手指，她有些看不清，“我没怎么想，他现在这样，我肯定不能把他丢下的。我已经丢下过一次了，这次还这样，是人吗？”
“许执，我必须陪着他。即使你们所有人都反对也好，这段路，我必须陪他走完。”
“好。”
许执听完，就起身离开。向前倔得像头驴，特别是有些时候不能太逆着她的脾气，偶尔顺顺毛也能得到奇效。
——
时隔两个月，他们这群人又在上次的酒楼相见，只是这次跟上次的氛围完全不同。
如果说，上次是老友的破冰，那这次颇有仇人见面的意思。
陆时别他们早早儿就在包厢里等着，陈年一进来，见到许执，就冲上去，拎起他的衣领，“你电话里说的什么意思？什么陆时别生病了，要死了？”
徐瑶跟在他后面，想伸手拦。
“你说啊！”
“我连着去你家那么多天，你都不在？你是不是故意躲着我？”他怒气冲霄，他被一个电话招来了春江市，却整日见不到招他来的人。
徐瑶也是一头雾水，他又找不到向前，他才发现偌大的一个春江市，他举步维艰。
“陈年，你先松开许执，这事儿是我的主意，你冲我来。”陆时别一直坐在边上，病恹恹的，向前就挨着他坐。
他摘下黑色毛线帽，搭在桌上，露出光洁的脑壳，只是上面有道狰狞的疤痕，“我，陆时别。六年前，确诊星形细胞瘤。几个月前复查，复发了，演变成了胶质母细胞瘤，凶险程度极高，并伴有骨转移，可能没有多久活头了。”他总是笑着说完这段话的，伴着假装无所谓地耸肩，他努力想让气氛放松一些。他从底下掏出，自己那么些年看病的各种报告，厚厚的一沓子。“这是一部分，还想看等下去我家里。”
陈年松开许执呆愣在原地，徐瑶也被惊得说不出话来。
唯有向前，只是面目含笑地注视着他。她不关心他在说些什么。她只想抓住一切时间，好好地看着他。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向前抬眼看去，陈年也落下两行清泪。
“瞒着你们是我的主意，跟许执没什么关系。第一次确诊的时候，我其实挺蒙的，为什么是我呢，我也算是热心公益吧，成名之后，只要赚了钱我都是要去做公益的。平时有些什么事，我也积极捐钱。怎么这种事也能被我轮上。”
“后来医生说，我这个好好配合手术，化疗，预后还是挺不错的，五年存活率80%呢！我就想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吧，我等啊等啊，就等着五年之后，也是在这样的饭桌上，拍着桌子告诉你们，我从鬼门关走过一圈回来了。我陆时别，且活着呢。”
“可第五年的时候我有事，耽搁了。没能告诉你们。等到第六年，我再去复查，复发了。我已经有经验了，跟第一次确诊的时候不太一样了。我还抱着希望呢，可是不行了，命运没有再眷顾我了。”陆时别一下子说了这么些话，整个人都脱了力气，靠在椅子上。向前给他顺气，眼泪也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她是医生，太知道胶质母细胞瘤对于患者来说是什么了。直到亲耳从陆时别嘴里听到这几个字，对于她的冲击还是那么大。
这些天，她还抱着一丝希望，想过去找自己的老师。
可仔细看过他的那些报告之后，的的确确如他所说，没有任何必要了。
对于现阶段的陆时别来说，延缓痛苦，把握最后的时间，才是最重要的。
陈年听不懂这些专业术语，只是一遍遍地问道“真的没办法了吗？”
徐瑶拉过他，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
“向前，你不是医生吗？你说啊，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陈年到此刻的情绪几乎崩溃，他无法接受，自己只是几个月没见到陆时别，他怎么就病入膏肓了呢，怎么就几年前得了癌症呢？明明那几年，年年不落下地去他家过春节啊！
“这四月刚过呢，你们是不是开玩笑逗我玩呢！这种玩笑不好玩你们不能乱开的。”
沉默良久的许执开口，“陈年，现实很残忍，但我们除了接受没有任何办法。你妈妈那边，你想想怎么说好，是不告诉她，还是由谁来说。”他永远是那个双脚踏在地上的少年，别人伤感也好，流泪也罢，他还是要揭开伤疤，让所有人面对现实。
这个问题提出后，大家都陷入了沉默。
陈夏芬是看着他们几个人长大的，对他们几个人的感情，一点也不比任何人少。
陆时别父母死得早，奶奶也在大学时去世了。至于他那个爷爷，也另外成家。除了他那个叔叔，他再也没有其他亲人了。
对于陆时别，陈夏芬是心疼的。也总说，陆时别就是他半个儿子。
她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让她白发人送黑发人，残忍是一说，也怕她伤心难过扛不住，再病倒，又是罪过一桩。
陈年没办法告诉母亲这个事实，可他几天前接了电话，就火急火燎地赶来，也实在是让陈夏芬担心的几晚上没睡好觉。
向前张张嘴，想说话又被咽下去，最后还是忍不住开口，“先把陈阿姨接来春江市住吧，这事儿瞒是瞒不住了，都到这个节骨眼上，她总会知道的。陈年你先回去料理跆拳道社，阿姨一个人在家，肯定要胡思乱想。她今天早上估计是忍不住了，还给我发消息。让我有什么事情，千万别瞒她。”
“另外还有件事，阿别现在这样，无论你们说什么，我都是要陪他的。我们彼此错过太久了。”
“前前，不用了。”陆时别还没休息好，但听到向前说这些，他下意识要拒绝。他瞒着的主要目的，就是怕她伤心，同样他也失去了再次站在她身边的身份，他这个坟堆都买到脖颈的人，有什么资格再耽误他。
向前转过头，看向他，目光如炬，“陆时别，你当然可以拒绝我，但这是我的决定。”
“我爱过你，在我什么都不懂什么都做不了的年纪。我也恨过你，因为你只想推开我。但是现在，我只想陪你走完最后一程，请你，给我一个机会。”
一个弥补过去，走向未来的机会。
“好。”陆时别是没办法拒绝向前的。
一直在座位上安慰陈年的徐瑶开口，“时别啊，我呢，这几天也想了一下，我之前工作一直挺忙的，攒了不少的调休。之前你生病我也不知道，帮不上什么忙，但是现在你如果有需要，只管叫我，我时间上都方便。你不要担心麻烦我，朋友就是用来麻烦的。”
陈年抹了把眼泪，“我明天就去看你家附近的房子，我就在你边上住下了。看好房子，我就回老家，把我妈接过来。她多久都没看到你了，一见到，你就给她这么大个惊喜。你要有什么想吃的，想喝的就告诉我，我都给你安排上。你家那个狗子，我给你养，你身体都这样了，我帮你照顾。你什么都别担心，就安心养病。多活一天，都有希望。”他不懂这个病到底会怎么样，无非就是一死。但活着，总有希望。
这顿饭大家几乎没怎么动筷子，倒是陆时别，见到大家，还有些高兴，多吃了两口。
他走出包间门，只带上了口罩，那顶帽子被他握在手上。
“以前我怕被粉丝看到，也怕被你们发现，总带着帽子，但我觉得不好看。”
向前背过身子，偷偷地捂住嘴巴，无声的哭泣，从她得知陆时别生病之后，她就格外的爱掉眼泪，丁点的小事都能引起她的情绪波动。
许执走过来拍了拍她的后背。
“坚强点，以后要掉眼泪的机会多呢。还有，那个房子你趁他现在还能跑能动，赶紧地办了。他也是个倔种，你不知道吗？这房子生前赠予你不收，他就要作为遗产给你，他就这么丁点愿望了。你也劝劝陈年，那个商铺的事儿。”
向前冲他点点头。
她是了解陆时别的，他们都是同一种人，只有这样的人才能玩到一起去，同类相互吸引。
接下来的几天她愈发忙碌，来回于家、人民医院、一院。
卧室对她的意义就只剩下睡觉，为了节省时间，能在食堂吃，她就绝不开火。她知道，剩下的时间不多了。陆时别的身体每况愈下，谁也说不准明天。她自己也累得够呛，她只告诉自己不能让自己以后后悔。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23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