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愿清单》岁寒逢枝

19、19

　　向前依旧按照自己的节奏，上班，下班。

　　连续几天高强度的工作使她身心俱疲，她没什么多余的情绪去思考别的。
　　三月底，春江市迎来最后一次寒潮，至此春天正式拉开序幕。

　　向前挑了个休息日把衣橱里冬天的衣服，塞进箱底。她跟糕糕约好今天在家吃烤肉，食材也都准备好了，只等着某人到家。

　　她窝在床上刷文献，虽是开春，也是夹杂着寒意，听见房门有动静，她起身去看。

　　高云烟急急忙忙窜进来，包还丢在门口，拖鞋都来不及换，就坐进沙发里，面色凝重，甚至还喘着粗气，“前进你快来看！”

　　“什么事这么急。”她没理她，越过糕糕，走到门口，拿起拖鞋，给她换上。

　　高云烟伸手把向前拉进沙发里，把手机递到她面前，“真的是大事，前前，你今天刷微博没？”

　　“没有啊，什么大事？还能把你急成这样？”她轻笑了声，接过手机，自嘲道，“难道是陆时别公开女友了？”

　　她低下头，赫然是一条微博热搜TOP1，“成年人的崩溃瞬间”，后面还跟着“热”，往下划拉也没看到其他值得引人注意的热搜。

　　她松了口气，又把手机递了回去，“很正常啊！”

　　高云烟却替她点开热搜，里面是一条营销号发的微博，配文是——除夕夜的崩溃。

　　配了四宫格，第一张，是一个穿着羽绒服的少女跌坐在地上，周围已经有了积雪，抱着腿哭泣，并未露出正脸。

　　第二张是少女站起身来，拍打落在身上的雪。

　　第三张是少女冲着手心吹气。
　　照片拍摄的角度隔得远，但她站在路灯下，恰好卡在她呼出白气瞬间。

　　最后一张，却是女生抬手抹掉眼泪，随后左右望了望，确认没人，长舒口气，继续向前走。

　　高云烟将最后一张图片放大，指着露出的半张侧脸，“你看看这像不像你？你再看看这后面那栋楼像不像你们医院？”

　　向前拿着手机仔细端详，这就是自己没错，就是年初一那天，从医院回家，可这是怎么被拍下来的她完全不知道。

　　“是我。”

　　“我就记得！年初一你去看我，然后你就是这个点才回家的！但你摔跤怎么不告诉我啊！受伤没？”

　　“这么丢脸的事情，我还到处宣传吗？就手心一点小擦伤，没什么大事，你别担心。”向前象征性地拍了拍糕糕的后背，以示安慰。

　　糕糕抓起她的手腕，翻转过来，细心查看，“还好没留疤，不然我可是要愧疚死了，那你尾椎呢？我看你摔下来，那一下还挺重的，有事没有啊！”

　　向前被她着急的样子，给逗笑了，摸摸她的脑袋，“真没事，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你就把心放到肚子里，每天用来看看帅哥，我可就安心啦！”又怕她不相信，站起身来转了一圈，示意她真的没事。

　　高云烟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舒了口气，躺进沙发里，“那我就放心了。”她又从沙发里坐直，拉住向前的手，眼神真挚可信，“前前，以后发生任何事情，你都不可以瞒我，我们是好朋友，未来应该共同面对。”

　　向前本想靠嬉皮笑脸把这段煽情的故事，给糊弄过去，却还是不忍心，连声说了几个“好”。

　　向前翻看着底下的评论，大多数人都能共情她那刻的处境，有陌生人心疼她，大晚上的摔跤，有人心疼她，坐在地上痛哭，也有人说，所有痛苦的日子都是为了给美好未来做铺垫。

　　她不爱喝鸡汤，她只相信人生得一步一个脚印。

　　只是这热度来的莫名其妙，一个普通人在午夜的街头崩溃痛哭也是值得上热搜的事情吗？

　　她想不明白，只觉得有张大网，即将把她困顿其中。

　　——

　　没过几日，李明远邀请她一起吃饭。

　　其实在这之前，她就坦白过了，她还在追陆时别，即使暂时没有回应，不代表未来不会有。

　　可对方却说，他也一样，他只希望能做朋友。

　　对方说得卑微又言辞恳切，她没法拒绝。

　　他们约在川菜馆见面，一见面对方就告诉她，这是他从朋友那要过来的，春江市最好吃的川菜馆子。

　　向前是知道的，她口味古怪得很，嗜甜又爱吃辣，纵然知道不够健康，可怎么也管不住这个嘴，这几年，年纪大了起来，倒是没有从前那么放纵。

　　这家店，念书那会儿，她跟陆时别经常一起来。

　　从前还只是家不大的藏在深巷的小馆子，到现在已经吃饭需要从街头排到巷尾。

　　向前是个懒人，唯一那点努力劲儿，都用在学习上了，还有陆时别。对于这种排队她生平最是厌恶。

　　李明远像是知道一样，领着她就往包间里走，“这间店太红火了，我就定了包间。知道你喜欢大堂的氛围，下次我早点来排队好吗？”

　　这个人确实足够绅士体贴，对她的喜好也足够了解，但她的心没有过一颗动摇。

　　一顿饭吃下来很愉快，挑的话题也是她喜欢的。

　　直到最后，她推开门想要去洗手间，对面包厢里出来一个人，是陆时别。

　　她的门还没有带上，就这样，她的视线与他相交，她下意识想要解释，手却比脑子快，关上了门。

　　陆时别的脸色泛着不健康的苍白，在室内还穿着羊毛衫，露出的手，骨节分明。因为怕被认出来，戴了口罩。
　　向前却一眼看到，他手背上是针眼。

　　她走上前去，拉住他的手，满眼心疼，对方没有挣脱，“你怎么了？生病了？去打针了？”

　　陆时别有些不自然，仔细看红了耳朵，他抽回手，“没事，前几天有些发烧，挂了水，已经好多了。”

　　向前安下心，抬头盯着他，“你气色不太好，发过烧怎么能吃川菜呢？”

　　他却漫不经心地回答道，“大病初愈气色不好很正常。我没吃，陪朋友来的。”

　　向前歪了脑袋，朝屋内看去，想看清里面都坐着谁，却被发现，陆时别朝着她的视线挪去，她换个方向，他也跟着挪。

　　她压着嗓子，瞪了他一眼，“你干什么！”

　　“别八卦。”

　　向前透过缝隙，分明看见了孟芝，角落里的人她没太看清，只感觉熟悉。

　　“你怎么在这？”

　　“啊...我跟朋友来吃饭。”她这话说得心虚，底气不足，声音也渐渐弱了下去。

　　“哪个朋友啊？我认识吗？引荐引荐？”陆时别这话说得毫无道理，他们虽然认识的时间足够长，但分开八年，各自身边的朋友按理说也是换了一茬。

　　“就..以前，一中的朋友，你肯定不认识啦！”她急于把陆时别给打发了，说起话来也是无意识地撒娇。

　　“那个我要上厕所，就先溜了。”什么办法都不如尿遁，向前站在卫生间的镜子前，还在沾沾自喜。

　　等她走回包间，她跟李明远准备离开，恰好遇到对面一行人也走出门。孟芝看到她热情地冲她打招呼，她尴尬地站在原地，朝陆时别看了一眼。心虚将她整个人都包围。

　　陆时别却冲她身边的人打了声招呼。

　　“嗨，明远。”
　　“嗨，时别。”

　　李明远冲她解释，“我们高中一起打过篮球。”

　　向前在这瞬间，体会到被戏耍的滋味。心虚，羞耻，包围了她。李明远因为认识陆时别才会这么了解她。

　　他们明明是朋友，那他们在相亲的事情，陆时别岂不是早就知道了。她像个跳梁小丑，欺上瞒下。

　　她先一步跑开，没等任何人。

　　她回到家，明明已经入春，她还是觉得冷，是彻骨的冷。

　　“嘟嘟。”

　　手机传来一条消息提醒。

　　“前前，明远是个很好的人，我跟他也算是认识很多年了。高中他也是校篮球队的，对于他的情况，你要是不想听我说，你也可以问问陈年。他家境一直还不错，其他的我帮你打听过了，是准备在春江市买房的。人品我也托人去打听了，还算是靠得住。”
　　“你要是担心自己独自在春江市，没有底气。除了那套房子，我也可以帮你出一份嫁妆，徐瑶有的，你也会有。”

　　“你不要担心，如果你喜欢，一切有我。我是很希望你能幸福。”

　　向前被这几段话，炸的说不出话来。

　　她以为她的表现足够清晰，说明了，她只会跟他在一起，也只想跟他在一起，其他任何人，都不行。

　　他怎么能那么残忍，祝她幸福。

　　她攥紧手机，手指被捏的发白，似要它捏碎，她真的很想冲到他面前，问他到底有没有心。

　　铺天盖地的恨意袭来，眼泪怎么也止不住往下掉。整个房间是黑的，窗帘也紧紧拉在一起。透不出一丝光亮，她在黑暗里放声大哭。

　　他凭什么祝她幸福呢？他难道不知道，她想要的幸福到底是什么？

　　她只想要跟陆时别在一起。最好有一套小房子，里面有间大书房。她可以在书桌前看文献写论文，他就坐在茶几前，写词。两人时不时互看一眼，她看累了，就拎着抱枕，枕在他大腿上，逗他开心。
　　如果后者没有，她就只想要前者。

　　如果两样都没有，她就抱着对前者的美好幻想，把终生奉献给医学，生前是医生，死后是大体老师。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剥夺一切幻想的权利。

　　她最后什么也没有回，只是点开了他的头像，还是胖丁对着世界傻乐，但这一次，她点开了微信右上角的三个点，把他拖入了黑名单。

　　在删除和拉黑之间，她还是有一瞬间的犹豫，删除就是把他们过往的种种删掉，拉黑更像一种寄存，把这个人放进某个隐秘的角落里，不见天日。

　　她必须承认，到这最后一刻，即使真的有恨，但怎么会没有爱呢？她还是心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