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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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朦朦胧胧间,我听见了叽叽喳喳的鸟鸣声,困难地睁开双眼,明明因为熬夜的缘故,眼睛异常酸涩,却还是被白日的亮光刺激得莫名留了几滴眼泪。
大约是睡在椅子上的缘故,肩背也格外酸痛,竟是一点力气也没有。
但突然想到自己现在的处境,还是努力振作起来,是尽早查明真相,避免提心吊胆的让人受罪。
府里的人走的走、散的散,知道行踪的没剩多少了。
带着那三本奇怪的账本,我匆匆忙忙地出了府,直奔郊外农庄。
这农庄,也是家里之前的地产之一,父亲每次每次外出回来,都会带我们去打打野味,享受享受清闲自在的乡村生活。
乔管家在父亲年轻时便跟着他走南闯北,家里发生变故之后,也是管家帮衬着年幼的我度过最艰难的那一段时间。
事情告一段落后,我便把郊外的农庄给了管家,毕竟他兢兢业业为我们家劳作了这么多年,在危难之际也依旧忠心不二地扶持我。
后来,乔管家带着一家老小搬到了这里,也算是安度晚年了。
前往农庄的石头路有些难走,我坐在牛车上摇摇晃晃,阳光照着,好像要睡过去了一般,这是以前坐马车不曾有过的感觉。
“小姐,琼琚小姐——”近旁传来一声混亮的呼喊。
仔细看去,这人约莫二十出头,皮肤黝黑,穿着一身粗布衣裳,头上还顶着个破草帽。
一时间,我竟是没有认出他是谁来。
“琼琚小姐,我是铁牛啊!”他笑得一脸憨厚,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草帽,“多亏您,俺家能住上这么好的屋子。”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这铁牛,是乔管家的二儿子,一直是帮着府里在外面跑腿的,特难怪我不太记得他的长相,现在在翘着,又觉着眉目间的确有几分乔管家的模样。
“莫在唤我小姐,我已经不再是什么小姐了。”
话音未落,只见他涨红了脸,连声说道,“不不不,那哪成?俺爹说过,您就是我们一辈子的小姐!”
他的话虽然粗糙,却让人暖暖的,让我体会到一种被人寄挂着的感觉。
“铁牛,你这是出门做什么?乔管家在家吗?我有些事情想找他。”
他抬头,目光怔怔地看着我,“俺爹死了。”
“怎么会?”
我连忙出声,总觉得我去静月庵之前,乔管家年岁虽然有些大了,但人依旧是健康硬朗的,怎么会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就走了呢?
“您走后,俺爹带着我们来到庄子后,便一病不起了。”
“俺们也找了好多大夫来瞧,那劳什子庸医非说俺爹是年岁大了,郁结于心没得治。”
“他自己也不乐意吃药,说是干了大半辈子了,突然闲下来,反而没什么劲头了,还是早些下去,好快快找到老爷夫人,继续伺候他们。没两天,就在夜里走了。”
听着听着,我的眼眶慢慢模糊。
“能够遇见乔管家,是我们柳家一辈子的福气!”
“您可别这么说,俺大哥说了,爹之前在府上享了福,这把岁数走了,也算是个喜事。”
“不过,您找俺爹啥事儿,和俺讲,俺能帮您,实在不行,还有俺哥。”
是了,本就是为了长命锁的事情来的,未曾想乔管家竟然也走了,现在事情也没有着落了,可真是……
这么想着,我的心情愈发沉重了。
“铁牛,你可记得14年前有关我出生时的事情?”
“我想想——”
“俺只远远瞧见过一回,老爷夫人抱着您十分和睦的样子。”
“对了,周围的人都说这是个大胖闺女,说是头次见到个头这么大的满月儿哈哈哈哈哈。”他大笑着,又猛然意识到口中那个大胖闺女就在眼前,戛然而止。
我有些尴尬的,但也知道铁牛的确过分憨厚,并非有意如此。
“那你可有印象,在我出生之前,我母亲可是跟着父亲一起出门经商了?”
“那哪儿能啊小姐,孕妇可是不能在外奔波的。您也是知道的,老爷出远门是从来不会带夫人的。不过,这要说起来,我的确记得夫人是不在府上的。”
“好像是回娘家养病去了。不过当时也有闲言碎语,说是夫人跟老爷大吵了一架,就直接回了娘家。”
“俺这笨脑袋,记得不是很清楚了,真没用!”说着,他狠狠地拍了下自己的脑袋,“等俺哥回来,俺再帮您去问问。”
听铁牛这么说完,我也已经了解了个大概了。
如果说,父亲和母亲那段时间是吵架的话,账本上的日期也就情有可原了。许是母亲回娘家后才发现的怀胎,又因为怄气两人也没有书信往来,最终知道把我生下来了,父亲回来了,才知道。
本来此事问外祖父母是最好的,可惜他们早些年就已经离去了,只剩下离经叛道的舅舅云游江湖,不知道在哪,连母亲的丧事都没法子告知。
不过如果可以再知道些细节也是更好的。
“不知道铁夫大哥何时回来?”
“俺哥出海去了,没个把月怕是回不来。”
“若是铁夫大哥回来了,你记得问问他这事,倘若是有什么新的线索,劳烦你们派人来知会我一声。”
“我近些日子住在府上,若是你们来时府上没人,就到静月庵来寻我。”
“好的好的,俺记下来了。”铁牛连连点头。
“小姐您现在是住在府上吗?要不要俺跟着帮您去拾掇拾掇?”
“不用了,谢谢你,铁牛。”
虽然昨夜里睡得的确很不舒服,但也只是一时匆忙。这还让铁夫帮忙,自己可真成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大小姐了。
铁牛的话,排除了我的疑惑,但有关长命锁的线索也就此中断了,整个事情就又重新回到了原点。
告别铁牛后,我又来到江府,寻思着问问江叔母之前摆脱她帮忙找的书信是否有着落。
江叔母一家是在我三岁时才搬来金陵的,虽说希望渺茫,也总得试试。
叔母对这件事情也非常的伤心,交给了我厚厚一沓的信,然而令人遗憾的是,这些信上的落款日期最早也是国历四百七十年即我四岁的时候。
对叔母表示万分感谢并婉拒了她要求我直接住在江府的提议后,我又回到了柳府,打算好好看看信件,并再在家中找寻一下是否有家书之类的物件。
这么一找,果真还让我找到了些东西。
母亲被家奴们偷空的梳妆奁内有一个暗格,有一次晚上父亲不在、我找母亲睡觉时曾见她开启过,当时还表示好奇也想看看这秘密暗格。
母亲却捂了个严实,她告诉我,这里是写睹物思情的物件罢了。
那时候我还嘲笑母亲,竟然背着我偷偷地想父亲。
前段时间离府的时候,实在是太过于杂乱了,走得又匆忙,一时间也没想起来。
梳妆奁里有好多父亲写给母亲的信,一张一张被母亲按照顺序整理得整整齐齐的。
映入眼帘的是父亲狗爬般的字迹,如此特色的字也只有父亲能写出来了,绝无冒充的可能。
国历四百五十三年四月二十七日,
婉婉姑娘,初次见到你,你的长相真的是惊为天人。
你的眼睛,像湖水,清(口)见底。
你的嘴巴,像太阳,红得发亮。
你的头发,像海带,又长又黑。
落款:默默仰慕你的柳某某。
这应该是父亲和母亲初次见面时,父亲写给母亲的一封情书吧……
国历四百五十三年五月一日,
婉婉姑娘,四日不见,如(口)三秋,我竟想你想了三年。
如果可以,我想和你在你家院子的墙头相会。
请一定要来!
落款:思念成(口)的柳某某。
倘若外祖父看到这封信,怕是要把父亲的腿打断。
哪有和心爱的姑娘第二次见面约在姑娘家墙头的呢?虽然看后面信的厚度很显然母亲赴约了,但这也太奇怪了。
……
国历四百五十六年四月三十日,
婉娘,我们相识相知相爱已经快三年了,明天就是我们相识的第三个年头。
如果可以,我想在明日和你成亲。
请一定要来!
落款:你的心肝柳小宝。
一时间,我竟然不知道该讲些什么,没想到,父亲和母亲成亲得如此草率。
我一封一封看下去,似是看一本有关横冲直撞的毛头小子和胆大包天的温柔小姐之间的爱情话本,真的比平常市面上看到的都要精彩百倍。
原来严肃的父亲有这么青涩的一面,而如此温柔的母亲竟然那么有胆量和勇气。
……
国历四百六十六年四月六日,
婉娘,不知你身体好些了没?你在娘家好好休息。
弟弟欠债的事情不用着急,我这趟回来定能帮他还债。
我向来是不喜欢孩子的,我们过自己的二人世界逍遥自在,不要理会那些长舌妇的闲言俗语。
希望我归家时,依旧能看到你做了一桌饭在家里等我。
落款:可怜又心疼娘子的柳小宝。
终于是看到了我出生的年份,父亲北上经商的缘由找到了,但奇怪的是,他此刻好像仍旧不知道母亲怀孕的消息,还想着过二人世界呢。
虽然我出生之后,他们的确也是经常二人出门游玩,把我留在府里。
……
国历四百六十六年十月二十一日,
婉娘,如今我在京城一切顺利。
你夫君这次北上可又是赚大钱了,哈哈哈哈。
不要在意这些没脸没皮的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的话,没有子嗣又如何,我们才不稀罕呢,两个人多好!
要在家里等我啊!
落款:对夫人日思夜想的经商天才。
看到这里,我皱起的眉头是再也松不下来了,这是怎么回事?
没有子嗣?我不是正在母亲的肚子里面吗?母亲此时还是没有告诉父亲怀孕?为什么呢?
看起来两人不应该是在吵架生气的阶段啊,不然父亲哪里能这么淡定地回信呢。
我赶紧继续往下翻到下一张,看到字迹的那一刻,我感觉整个人都痉挛住了,再也动弹不得,茫然和无助的感觉瞬间将我包裹,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