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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别离 ...

  •   梦境很乱,絮乱无章,沉浮不止,颠沛流离。那仿佛永不停歇,日日梦魇,不得安宁。我躺在床上,溺在梦境中无法自拔。那日耳畔的轰鸣声时时刻刻啄食着心脏,只要一闭眼就会回旋着无法遏制的声音。自那日我就开始服用安神药剂,高度绷紧的神经已使我焦躁不安,巨大的悲伤缓缓流泻,没过头顶,连嘶鸣也做不到,只得困在心里,腐烂彻底。而萧沅,比起莫繁逝世的时候,更显消瘦,整日精神萎靡,无法入眠。我管不了他,我连自己都没法管,又何曾去管别人?我再次颤抖地拿起药片,准备服下,敲门声在此刻想起。我放下药剂,转身去开门。
      “你怎么现在才开门?”安子谦有些焦躁。
      “有什么事吗?”我机械的不带任何感情地问。
      “可以让我进来说话么?”他扫视了我一眼,微微皱眉道。
      “嗯。”我侧身让他走进。
      “这是什么?”他拿起桌上的药片问道。
      “安神药。”
      “不要再吃了,它对你不好。”说着他抬起以右手竟准备朝窗户外扔去。
      “不!”我惊恐地叫着,不管不顾地扑上去,去抓住我最后的救命稻草。却还是迟了,最终药片被他以抛物线的形式远远的掷了出去。
      “你干什么?!为什么要扔了它?!你知不知道它是我的救命药?!”我揪住他的衣领激动地喊叫。
      “清醒一下吧!你要一直活在回忆里么?靠着这些药片来安慰自己,拒绝现实么?”
      “这不关你的事!”
      “不关?你怎么知道不关?看着你这样要死不活的样子我难受!你以为折磨自己就不会折磨别人了么?简言,我告诉你,你真太自私了!你以为全世界就你最悲伤,最难过?别人都是狗屁么?!那些关爱你的人比你更难受,因为你不但折磨了自己还折磨了他们!”
      “那我该怎么办?我心里痛得死去活来,扼紧喉咙的窒息感几乎快要让我不能呼吸,我要怎么办?我的心脏里长了个瘤,做手术也剐不去的瘤啊!不吃药就会死的呀!”
      “那就让我成为你的药,我来医好你!”
      “不,没人能医得好我,谁也不能医得好谁,谁也不能…”
      “不试试又怎么知道?!不要把自己往绝路上推,你还有得选择,还有等待的的亲人,朋友,你为什么不为此而努力呢?”
      “可它们藏在我的记忆里,深深地嵌进去,拔不出来,发生了的事我又怎么能当作没有发生过而继续像之前那样生活呢?回不去,回不去呐!”
      “没有人叫你忘记!发生过的事就是发生了,它不可能被抹去,即使痛彻心扉也扯不去!但你还有未来,你还可以左右它,不要一度陷入过去的印记走不出来了!那些悲伤的情绪不要再将它继续扩大,无限期延续,困死了自己也困死了别人!”
      “你不懂,你不会懂的。像你这样衔着金汤匙的人怎么可能懂得失去至亲之人的痛?你能想像一个从小依靠着的人突然在某一天没了的感觉么?那种无助和彷徨以及虚无之感你能体会么?”
      “难道在你眼里我就这么不知人情冷暖,只会说些风凉话的人么?”
      “……”
      “我告诉你,不要以为只有你失去了亲人,而别人没有。我也曾失去亲人,我也有悲伤痛苦的时候!那是怎样的一种痛,我比你还要体会得更早!亲眼看着她离开,却什么也不能做,甚至连哀嚎的权力都没有,葬礼也偷偷举行,之后就被人禁止去她的墓。你以为就你最痛苦么?那时的我比你痛上百倍,还被医生诊断患有抑郁症。可我不是照样活过来了么?现在不也过得好好的么?”
      “我…真的可以么?我可以熬过来么?”我几乎梦呓地问自己。
      “能,只要你给自己一个机会。”
      ……
      几日之后,阿姨的葬礼开始了,依旧清冷无比。就像阿姨生前喜静一般,朋友很少,寥寥数个。父亲也从外地赶来了,这次再见,却是苍老甚多,银丝翻飞,在微凉的空气里瑟瑟颤抖。而萧沅则一言不发的站在一旁,我不敢看他,因为我知道我也没比他好多少。随着葬礼缓缓地进行,来者一个接一个上前吊唁,气氛凝滞而压抑。而我始终挂着微笑朝每一个上前的人点头示意,之所以微笑,是因为除此之外我不知还能以怎样的方式面对他们。微笑是以之来宽慰他人罢,苦涩只留于心底,自己知道且好,不然我真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坚持到最后。快要都末尾了,人渐渐地稀疏起来,在逐一默哀后窸窸窣窣离场,最终只剩下我和萧沅还有父亲。在我们都以为不会再有人来的时候,大厅庭外却突兀地响起了脚步声,不像一人,而似几人。
      我抬头望去,那脚步声的主人已赫然出现在了视线范围内,是安子谦和莫晖。他们缓缓地迈步,有好几次莫晖几欲站不稳脚步,由安子谦扶着一步一步来到我面前。我看着他泛红的眼眶,一种悲痛的情绪自他身上慢慢溢出。我不再说什么,只想他微微点头。他挣开安子谦的手,艰难地走到莫阿姨的照片前,久久凝望,无语相对。
      很久很久,他就那么静静地望着,似乎不愿再离开,直到安子谦走到他跟前轻轻提示他才迟钝地点了点头,然后步履蹒跚地走向远处。我望着他略微佝偻的背影涌出了一种心酸的感受,但又被我快速地拂去了。
      最后阿姨被安葬在四厦岭墓园,在莫繁的旁边。让她们终于相聚在一起了,从此不再有离愁别绪折磨心性。我由衷的替阿姨感到高兴,至少她在地下是幸福且安宁的。我们在做了简单的告别仪式后终于离去,留下那些沉重而零碎的足迹在日日的风里见证生离死别的怅惘与释怀。
      快要到墓园大门时,一个戴着墨镜全身黑衣的女人从身畔匆匆而过,看上去似乎像是祭奠亲人。本是不相干的两个人,却在擦身而过的瞬间对我扬起了笑容,一种熟悉的味道油然而生。我愣了愣,回首望向她的背影,却见她已渐渐远去。直到我已慢慢落于队伍后面很长一段距离了,方才反应过来,急忙赶上。
      回到市区,父亲在原定的旅馆住下,因为精神不大好的缘故我决定留下陪他,而萧沅则回到了他自己的公寓。
      旅馆里,父亲开始一个接一根地抽烟,两鬓的发丝也颓丧的搭耸下来,整个人看上去十分萎靡。而我也不知该怎样才好,他心底的痛,终是再难平复了。爱了半辈子,哪知以这样的方式结束了这无法挣脱的纠葛,谁也想不到。而我只能默默地看着,不管是对于阿姨,还是父亲,我终究不能做什么,即使以前多么信誓旦旦,却只有在心里痛了再痛,再也没有任何办法。
      “言言…”父亲突然开口说道。
      “爸,你要吃什么吗?”我想起今天一天他都没怎么吃东西,只静默地守在阿姨跟前。
      “不,我还不饿。我想跟你说的是你阿姨的物品整理了么?”
      “还没,我准备过几天就去处理。”
      “是么?”他苦笑道。
      “爸,你要去么?我是说阿姨的房子,毕竟你与她有三年不曾见了吧。”
      “不,我还是不去了,省不得又该放不开了。还是不去的好,不去,什么也不用想了,什么也不用。”他又像在对我说话又似自语。
      “那你就早些休息吧,不要太伤神了,要不又不能预期回到公司了。”
      “说的也是啊,我知道了,要不然女儿又该念了,呵呵呵呵。”
      “爸!”我状似撒娇地叫道,而心却鲜血淋漓。
      我看着父亲慢慢地躺下后才走向房里另一边的一张床上坐下,借着昏暗的光线,父亲那起伏而疲惫的背影勾勒出一抹深深的苍凉的意境。
      第二日,我早早地起床,为父亲下楼买好早餐留下一张纸条让他好好休息后就匆匆别去。只是我没有去学校,而是提前去了阿姨的房子,我一直很惧怕去的地方。自莫繁去世,阿姨住院后很少踏足,除了拿必要换洗的衣物。因为那里充满了她们的气息,就恍若还活着一样,我总能出现她们盈盈而笑的幻觉,影像不断地出现,在眼前触手可及的地方,但每一次伸手碰触就会像一缕青烟一般消失不见,留下满满的虚无充斥着内心。那几次的出现一度让我误以为自己精神出现了问题。而后,便是再也不愿去。只是如今,我无法不去,尚且没人替阿姨整理遗物,这其中的悲凉不言而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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