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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不欢而散的宴席(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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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听这话,立即蔫了一半,不甘心地看了我几眼,在安素茹身边坐下了。就这样,我们的见面会在充满闹剧和隐隐藏着火药味的氛围中拉开序幕。餐桌上,安子谦和莫晖倒是交谈甚欢,经常拉我入他们的话题中,安素茹也时不时地插上几句。反是一向的常客夏宁宁显得无趣许多,一个人低头吃东西。可我感觉到她的心思可一直没离开国安子谦。我真替她感到可怜。
饭后,他们又随性聊了起来,谈的尽是什么商业,国际金融,次贷危机什么的,反正就是一堆听起来头晕的东西。我很是想回去,好几次想开口,但安子谦丝毫没有觉察我的意图。知道我在也耐不住性子,起身又坐下几遍后,莫晖才缓缓开口,说:“哦,已经这么晚了,我看也该让言言回去了。子谦,下次再聊吧,我送你们回去。”
“莫叔叔,不劳烦了,由子谦送我就行了。”我立马接口道。开玩笑!让他送我?别提多不自在了!我可不想再多装几回,否则脸部都要僵硬了!我自是不愿再见到他的,今天因为答应了安子谦才迫不得已,毕竟他所做的一切,对莫阿姨,还有我,都铭记在心里。我虽谈不上恨他,但也决不会想见他。我只能容忍我们是陌生人的关系,仅此而已。
“没关系,反正我也正好想出去走走,就顺便吧。”他慈爱地笑着。
我还能说什么?什么也说不得的。毕竟讨厌归讨厌,但现在是在他的地盘,他是主人,客人是不能太过明显的拒绝的,否则就是不给主人颜面。因而我只得忍了,勉强的笑着点点头。
而他身后的安素茹叫道:“老公!你不是还有很多事没有处理完成么?就别去了,让子谦去送送就可以了。”
“不要紧的,我去去就会,很快的,你在这儿陪一下宁宁吧。”说着,他披上衣帽钩上的大衣跟着我们一块儿出门了。我们一左一右的走在他身旁,身后跟着车,然却无太多话语,只默然地走着,沿着那条窄小的有些颠簸的小路。很久不语的他突然侧身对安子谦说道:“我想和言言单独谈谈,你到后面车上去等我们吧。”
安子谦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点头答应了。于是昏暗的小道上就只剩下我们两人的脚步声,此刻显得格外的突兀。
“言言,你觉得这座庄园怎样?”他没头没尾的蹦出一句。
“嗯?还行。”我心不在焉的回道。
“是么?”他苦笑着。
“这是按她喜欢的样子设计的,那年她说希望建造一所远离尘世遗世独立的庄园,里面种满了紫色的薰衣草,大片大片的,夕阳照射下来,呈现流动的紫色,如瀑布般晕着点点的光彩。为此,我找寻了很久,终于在十多年前发现了这里,并在此建造。因为她喜欢西方怀旧的古朴,所以我叫工匠们打造了中世纪时的模样,我对现了承诺,可是…她却没能如约而至,直到现在,我再一次遇见了她。可她已经不认得我了,这真是报应啊。”
“既然知道,那为何还苦苦纠缠,既然她已经不记得你了,就意味着要将一切过往淡忘。”我在他身后嘲讽道。我终于知道他说的是谁了,所以无法沉寂,也无法平静。我厌恶他的惺惺作态,已经结婚,并有妻儿,还有装做对以前的恋人深情依依的样子。那虚伪的模样,我愈觉恶心。
“是啊,我还在缠着,当年刻骨铭心的痛又怎能说望就忘得了的呢?我不能,她也不能。”
“不能有怎样?能有怎样?若时光可以倒回,世上便不会有那么多可怜之人,可惜不是,所以现在的你什么也做不了。”我走近他,直视着说道。
“我…不,一定可以做些什么弥补过去,我相信。”
“弥补?呵呵,难道将阿姨囚禁起来,让她每天像犯人似的圈住在你的眼皮底下,这就是你所谓的弥补?”我冷哼着,那虚伪的面具我要一层一层揭下。
“不是的,我只是想让她过得好些,因为我看得出她这些年过得并不如意。”
“是的,阿姨非常不如意,但她依旧有笑容,你知道为什么吗?那是因为她还有她所爱的人,她有她的女儿,还有我们。可老天却连这些都要剥夺,她女儿死了,他唯一的女儿死了!你懂这是怎样的一种感受么?她最亲的人,这世界上唯一和她有血缘关系的人就这么消失了!而你,这个让她痛苦的源头,为什么还要再插上一脚?让她苦上加苦!”我不可遏止地颤抖着,抓紧双拳死死地盯着他。
“不!她还有你,你也是她的女儿!”他激动地抓住我的肩膀说道。
“是啊,我当然是她的女儿,因为在我心里她就如同母亲一般。可那并不代表就能抚平创伤!发生过的事永远不可能抹消!”我睁大眼睛看着他。
“不!你真的是她的女儿!是她的亲生女儿啊!”他的十指紧扣住我的肩膀,摇晃着。
“你以为我会信么?”我讥笑道。
“我说的是真的!”他的胸口因情绪的波动而上下起伏着。
“你以为现在说这些能挽回什么吗?让我回来?哼…”我撇开他的手,充满轻蔑地笑着。
他的双手就这么颓然地垂在了下来,自言自语地说道:“是啊,不能挽回什么,什么都不能挽回啊。”他望着天空自嘲地大笑着。
我看着此刻的他,可笑又可悲。为何人总是在做错事后才知悔改?既然是错误,为何还有让它发生?而让它发生后这么多年里都不曾想要挽回,等到一切都尘埃落定后才想补救?不觉可笑么?而悲,自是为了那些受到伤害的人,像阿姨,苦了半辈子本以为就此可以远离,可以忘怀,可为何命运又要安排如此滑稽的再会,又执着地自以为是补救,实质与伤害无意的举动。为何总要一幕幕的重演,不厌其烦,直到悲伤再也无处流泻?
我就这么看着他,看着他悔恨和苦痛的神情,本以为自己会幸灾乐祸,苦涩却从中溢出,没有任何胜利的喜悦,只有说不尽的悲凉。
此时,郊外的风已渐渐大了,咧咧地吹着,让在几步之遥的他显得异常的苍凉,背已不复往日的直挺,甚至有些佝偻,风卷起他两鬓的发在空中飞扬,隐约有几根银丝在跳动。面对此时的他,萧瑟之感油然而生,不复言语。我们就这么一前一后久久地立在郊外的寒风中。
直到很久以后他才慢慢转过身,对着我苍凉地微笑着,说:“是,我没有资格再说什么补救的话,可我是真心希望你和你母亲能过得好一些…”说到这里,他的眼神渐渐地由苍凉变成了坚定,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似的,接着说道:“所以我会尽全力实现我的诺言,无论什么都不可能改变我的意愿。”
没想到他居然会这么说,我自是吃惊了许多,本以为事情到此会暂告一段落,可却不如预期所想的那样。果然,让他放弃并非易事。我慢慢浮出笑容,对他说:“莫叔叔,你为何还不懂呢?难道执意就能改变什么吗?”
“不,而是我相信人性,相信血缘,言言,无论你是否承认,你身上都留着和我相同的血,永远也割不断,我始终都是你的父亲。”他似看穿一切的微笑道。
“是么?可我不相信,血缘什么的,在我看来从来都不重要。从出生以来,我就没有一个完整的家,但我一样好好的过来了;而我的父亲也只有一个,但绝不会是您。”
“言言,我相信最终你会叫我一声父亲的。”
“不会有那么一天的。”
我直视着他,嘴角慢慢勾起嘲讽的笑容,“您可自信呐!但很可惜您不会如愿,有生之年包括您去世后都不会,不仅如此,我也不会让你再接近阿姨,永远不可能!”
“言言,你不能那么做,她是你的母亲,也同时是我的妻子。”
“您的妻子?呵呵,你的妻子现在正在庄园里,您可不要弄错了!”
“不,小婷也是我的妻子,在我心中,她永远是我的妻子。”
“那不过是你的一厢情愿罢了!你所加诸在她身上的痛苦怎么弥补?!是休了你现在的妻子,娶她,还是将你公司旗下的财产全部给她,作为补偿呢?”我无不蔑视地说着。
“言言…”
“哦,对了,您怎么会这样做呢?就算是为了面子,您也不会休了现在的妻子,毕竟她可是明媒正娶的呀,要是离婚,您这样有头有脸的人可挂不住啊。至于财产,您就更不可能了,这可是您辛辛苦苦打下的基业,怎么能说送人就送人呢?那只有傻瓜才会这么做。又或者您根本就打算坐享‘齐人之福’?”
“为什么你一定要这么看我呢?”
“我?哼,难道不是么?您之前囚禁莫阿姨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您的那点私心,不是吗?有妻儿却又想与以前的恋人藕断丝连,您的人格就是如此卑劣的么?”我质问道。
“啪”一声清脆的掌声划破夜空响彻静寂的夜,伴随着嗡嗡的耳鸣声,我愈发嘲讽的看着他,甚至没有捂住脸,只是冷冷地看着眼前这个恼羞成怒的男人。
“怎么?我说错了么?还是戳到您不为人知的要害了呢?莫叔叔。”我故意走到他跟前,在他身侧轻声而清晰地说道。
“言言,我是你的父亲,你怎么可以这么跟我说话?”他拽紧双拳,颤抖着肩膀,盛怒又带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悲伤对我说。
“请你不要以父亲自居,我从来没承认你是!叫你父亲就等于侮辱了我。”
“你!”他扬起手对着我的脸。
“你打呀!你打下来,只能更证明你的心虚。”我抬起脸直直的盯着他。
他的手在空中迟迟没有动静,他垂下眼帘,叹息着,终于收回了腾在半空的手。
我看了一会儿,说道:“您要是不打了,我就先走了。”说完,不等他发话我已独自朝前方走去。越走,那股抑郁的沉闷之感愈来愈加深,压得我喘不过气来,刚才的坚韧已然渐渐瓦解中,理智渐渐溃散了,随之而来的是铺天盖地的苦涩,漫上了眼睛,引来了泪。我拼命忍着,强迫自己将其逼退在心底,不让蔓延。
走到车边,安子谦赶忙开门,从里边迎出来,笑嘻嘻的问道:“你和姑父说什么了?他还从来没对那个女孩这么热情过呢!”
我没有理会他径自欲上车。
“喂!”他有些不满的拉住我叫道。
“放手!我什么也不想说。”当我说出这句话时声音竟似有些哽咽。
“你…怎么了?”他吓了一跳,更抓紧了我。
“叫你放手啊。”我不耐烦了。
“你说,快说怎么回事?”
他双手欲捧过我低垂的脸,却被我下意识的躲闪开别过了一边。然而他终是执拗的,硬是蛮横地将我的脸扳了回来,对上他的眸子。
“你…哭了?”他惊讶地叫着。
“没有!”我急忙否认,但那股酸涩的声音质感却明晰的告诉了眼前的这个人。
“还说没有!你看你都哽咽成什么样儿了!快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他皱紧眉头,死死地抓住我的肩膀,固执地询问。
“求你,别问了,什么也别问,我不想说,你别逼我。”无力和虚脱感自离开那个令我心颤的人后就再也不可遏止的奔涌上来,原本无泪的眼眶再也禁不住窒息的压迫迅速积满了温热的液体在眼眶里徘徊打转,终于红了眼眶。
“……”他放松了臂力,用一只手轻轻的用我入怀,在我耳畔底喃:“好,我先不问。可我希望你不要什么事都憋在心底,你…还有我,我会帮你分担。”
我早已无力回应,只希望他能带我快些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最后车是什么时候驶出这片坟堆般的郊区的,我已经不知了。我只能将头埋在□□蹲坐在还算宽敞的座位上,不让任何人瞧见这副凄惨的模样。
到达市区,已经接近凌晨,学校是回不去了,而萧沅那儿,也不肯能去的,我不愿让他见到我的这副尊容。只好厚着脸皮对安子谦说道:“我能去你那儿借住一晚么?”
他听后,笑呵呵地说道:“荣幸至极。”接着很自然地搂着我的肩膀,我极不习惯,用手撇开他,不到几秒钟他不死心地又搭上了我的肩膀,反复几次,我不得不开口说道:“不要再攀着我了,我不喜欢。”
“可我喜欢。”他恬不知耻的笑着。
我本就无心跟他吵架,虽然情绪已渐渐不如刚才般激烈,但我是无力与人何人斗嘴的。“不要开玩笑了,我现在很累。”
“我没有开玩笑,我就是喜欢搂着你,毕竟难得露出柔软的一面,我可得怜香惜玉一番。”
听此,我不由得噗哧笑了出来,“有你这么怜香惜玉的么?摆明了就是要吃别人豆腐。”
“啊呀,我这么一个翩翩佳公子,怎会敢如此龌龊之事,小姐你误解我了…奥~~~”他学着京腔的曲调颇为怪异地唱着。
“难听死了,别唱了。”我忙叫嚷道。
“你可真不是抬举,我可是被人冠以‘梅兰芳转世’的称号呢!别人想听我还不一定唱呢!现在为你免费而唱,你却不知感恩。”说着,他竟似恨铁不成钢地叹气起来。
“就你?饶了我吧,我还想多活上几年。”我痛苦状地看着他。
“真是小女子心性难伺候也。”他万般感慨道。
“得了吧,别拽文了,就你那点墨水,便不要侮辱了古人罢。”我也颇不给面子的说道。
“噢,我的心被你伤了,好痛!”他捂着自己心脏部位叫着。
我白他一眼。
不多久之后,汽车缓缓进入江南区,来到了安子谦所住的小区。我们下车后那辆汽车再次上路,慢慢地驶出了我们的视线。我在站安子谦的身旁,感到他炽热的视线正在我的脸上来回巡视。我转头望向他,问道:“怎么了?”
“我觉得自己想在做梦一样,没想到你还会再次到来这里。”
“是么?”我自嘲道。的确,自上次在他家过夜曾发生过我不想再忆起的事后我就发誓绝不再踏足这里半步。时隔几个月,我却又站在了这里,真是无不讽刺。想到这里,脑海中不由得又浮现出那日的画面,我立即将自己与他稍稍拉开了些距离,警惕地看着他。
他瞧见我这样,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脸色变得不怎么好看,闷闷地说道:“我又不是禽兽。”
“是啊,你是不是,只是你比禽兽更禽兽。”
“你!”他被我噎得差点说不出话来,两眼冒火的瞪着我,咬牙切齿的说道:“我就算再饥渴,也不会像一个生病的人下手!”
他一说完就了可呈现了悔恨之色,有些局促有些仓皇。
“是么?”我嘲讽道。
“总之我不会对你下手的!”他对我用力吼道。
“你可记住你现在的话,不然我就废了你,替人民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