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想园》祀塔

4、杀戮机器没有爱

　　“疯婆子！疯婆子！”关楠听见自己用破风箱似的声音大喊大叫，这种感觉就像是从陡峭的悬崖上跳入大海，寒冷刺骨的海水击碎了骨头漫进了脑子里。他能体会到疯狂奔跑后的虚脱感以及肾上腺素飙升的奇异心情。

　　汗水滑进了眼睛里，过高的盐分刺痛了眼球，关楠只能瞪大眼睛往后望。打湿了的头发粘在一起变成一绺一绺的，借着惯性打在脸上，巴在眼睛上，阻挡了视线。关楠能感受到生死攸关时极度恐惧下催生出来的愤怒。他看见徐言玥面无表情地站在他身后，钢筋水泥筑成的窄小通道开始像波涛汹涌的大海一样涌动，“海潮”在逃生通道的绿色灯光照耀下又变成锐利的箭矢射向自己。

　　“疯婆子！疯婆子！不怕死于反噬的疯婆子！”关楠听见自己用奇怪的声音喃喃自语，他这才发现自己正捂着几乎被割断的脖子，往外流的血铺满了全身。关楠忽然在梦里有了自我意识，他想起来了，他“看”过一个被割喉的s级的异能者的记忆，那个人的脖子上长了一圈狰狞的增生疤痕，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徐言玥”这个名字是从这个人的记忆里偷窥来的。

　　“徐言玥！你tm真是条疯狗！！等着反噬死吧！”这个人一边屁滚尿流地狼狈奔跑一边怒气冲冲地挥舞着自己的中指，声带基本断裂却不妨碍他逼逼叨叨地叫嚣。他前面的走廊突然变形融化，一个菱形的端口出现了，另一侧是亮堂的房间，一个杵着拐杖的中年男人站在里面看着他。

　　“怎么不早点来！我差点死了！”这个人冲着中年男人大喊，然后又挑衅朝身后逐渐闭合的端口竖中指，在端口消失的那一瞬间，他被削掉了半根中指。“啊！！！徐言玥你这条疯狗！！”

　　关楠惊醒了，在睁开眼的那一瞬间，他的脑子里闪过无数次他偷来的记忆里徐言玥那双充盈着杀意的冷酷双眼。剧烈跳动的心脏似乎要穿透胸腔和搁浅濒死挣扎的鱼一样，他只有一个想法：我要被徐言玥杀死了。

　　他上气不接下气地用颤抖的手一把捂住脖子，光滑的触感让他重回现实。“那是他的记忆不是我的，那是他的记忆不是我的……”关楠自我催眠着，却又觉得小腹有种肿胀痒痒的感觉。他抬起仰在蓝皮沙发上的头，艰难地用酸痛的脖子低头，“Fxxk!!!”关楠没忍住用自己母亲曾经所属国的语言骂了出来。

　　关楠的浅色裤子湿了一片，那块深色的地方还高高隆起。这是他异能反噬的结果。每个异能者过度使用异能之后都会遭到反噬，反噬的结果因人而异一般和异能相关，越是肆无忌惮的挥霍超自然之力就越容易死于反噬，毕竟异能者的体质再强也只是凡人之躯。

　　“梦见记忆，情感错乱，维也纳香肠……”关楠用餐刀扒拉了一下面前盘子里半生不熟的香肠，他懊恼地用手掌重重地拍了拍额头，然后起身把香肠连着盘子扔进了没套垃圾袋的垃圾桶里。

　　“砰！”窗外梧桐树的枝丫砸碎了玻璃，关楠被吓得往后摔了一跤，他这才连滚带爬地找到手机，一解锁就看见了一连串的未接来电，署名都是“芬妮”。“I…”关楠没给Jung Youth唱出“Only one king”这首歌下一个词的机会就接通了电话。

　　“What the hell,are you s/u/cking your d/i/ck?!”芬妮和关楠一样，只要一生气就容易用父辈曾经所属国的语言骂出来。“芬妮芬妮，用第一顺语讲话嘛，你知道的，我不太会用第二顺语啦。”关楠低声下气地说道，大概就是用了“男夹子”音吧。

　　“关楠你个蠢货，又撕坏了我的郁金香！？你是不是又买维也纳香肠了？！你又去偷看高等级的记忆了？这次是遇见搞笑的事情大哭，还是对着恶心的东西打/手/枪？？”芬妮压低了声音，但怒气不减。她是关楠的表姐也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还活着知道关楠异能秘密的人了。

　　关楠习惯性用手掌重重地拍了拍额头，还没开口，就听见芬妮又说：“三个都中？你拍额头了！你看了谁的记忆？昨天二十号，萝丝娜要把那个‘死神’领过来，店里除了你全都出外勤了，你看了特派杀手的记忆？？我不是早就警告过你不要招惹她吗？情感错乱又是什么情况？”。关楠笑不出来了，就算芬妮在电话的那一头根本看不见他的脸，他还是不由自主地眼神闪躲。

　　“呃……就是……把恐惧当成心动……？”关楠捻起了自己的T恤边搓了又搓。“心动？你觉得我会信吗？反噬有这么温柔？我猜猜，你是不是梦/遗了？”芬妮带着嘲讽的语气让关楠又拍了拍额头。“听好了，关楠，你不能再去招惹那个‘死神’了。你上次情感错乱之后，看见下水道的排水口就会产生/性/冲动，还是小弦给你治好的。”关楠听见芬妮语气平静的旧事重提，他尴尬得无地自容。

　　“关楠，我没在开玩笑，以你现在的精神状况，很有可能会病态的爱上那个杀手。小弦能再催眠你一次，但是他比你高了一级，风险太大了。”芬妮的声音敲在了关楠的理智之弦上。“爱上她有什么不好呢？”关楠蹲在地上声音轻得像是在自言自语。

　　“关楠，如果像她那样活成杀戮机器的人知道了你的秘密，你只会死在她的利用之下。”芬妮像是给关楠下了最后判决。

　　“叮”徐言玥打开了打火机的铁皮盖子，熟练地点燃了火苗，叼着烟凑近点燃，然后舒畅地吐出烟雾。她夹着烟的手搭在了座位旁的栏杆上，秋日的阳光照耀下来有一股懒洋洋的暖意。

　　露台的座位上只有徐言玥一个人，她翘着二郎腿窝在沙发里，面前的桌子上只摆着一个烟灰缸。退休的第二天，她有很多事情要做，但理不清的头绪如乱麻，找不到合适的切入口。

　　店里来了两个店员，一个叫汪清雨，是个长得很不起眼的女生，但是笑起来很可爱；另一个叫褚弦，一直戴着个鸭舌帽刘海也很长，基本遮住了眼睛，让人看不清他长什么样。

　　可能因为是早上，咖啡店里面没有多少客人。有两个结伴的女孩坐在离吧台不远的地方，徐言玥漫不经心地透过玻璃墙扫了她们一眼，读出了她们的唇语，是“关楠”这两个字。看来关楠很受欢迎啊，徐言玥又抽了一口烟。

　　他有点奇怪。同为B级异能者，徐言玥的某位前同事拥有类似于关楠的能力，她站在高于二十四米的地方就能够通过方圆六十米内其他生物的双眼观察四周，徐言玥也当过她的“眼睛”。这位前同事并不会因为“眼睛”的等级太高而遭到反噬，正因如此，徐言玥觉得关楠有点奇怪。

　　萝丝娜.赛维是不太聪明，但她绝不是搞慈善的那类人。关楠如果这么没用，那就不可能还留在赛维集团旗下，并且被划分给徐言玥打下手。有猫腻，徐言玥把关楠划进了待观察名单，威胁不大，但是个隐患。

　　“哎，真羡慕你啊，有个咖啡馆躺着都能收钱。”贾融端着一杯冰美式坐到了徐言玥的对面。徐言玥把烟捻灭在了烟灰缸里，她看了眼贾融：西装革履、头发被梳得一丝不苟，眼下却挂着两团青，看起来像是被挖走了两个肾。“我退休了，时间大把不是很正常吗？”徐言玥托着腮看向楼下。

　　贾融喝了一口冰美式，被苦的差点喷出来，他骂骂咧咧地说：“这什么玩意，怎么会有人喜欢喝这种和中药没区别的东西。”。“那你点杯甜的啊。”徐言玥被逗乐了。贾融拿纸擦了擦嘴，又说：“我这不还是工薪阶级吗，囊中羞涩，给大老板你捧场只够点杯最便宜的了。”。

　　徐言玥笑了笑，看着他说：“不用绕弯子了，说吧，什么事？”。贾融叹了口气，说：“17区城郊那边的异能污染前几个月清理干净了，我的东家买下了地皮准备建商业区，结果还没规划完就出了点意外。”他说着就掏出了几张照片递给徐言玥。

　　“不是说等我快死才来找我吗。”徐言玥边接过照片边盯着贾融说道。“哎呦，是我说的不对，您大人有大量就别和我这种上不了台面的小人物计较了。”贾融赔笑着说。徐言玥笑了一下，翻了翻照片没说话。

　　这些照片上面都是不同的人躺在废墟里，脸上浮现着奇怪的笑容，黑白分明的双眼透露出诡异的幸福感，就算只是照片也会被惊起一身鸡皮疙瘩。徐言玥慢慢皱起了眉头，她把所有照片按照拍摄光线的亮暗排了个序摊开摆在桌子上，说：“致幻/毒/品？”。

　　“我的东家本来也以为是不长眼的在那一片做偷鸡摸狗的买卖，结果特派处来人说要封锁区域。”贾融又拿出手机给徐言玥看，是一张盖着公章的公告图。徐言玥看了一眼就认出来这是二队的章。特派处一队管普通人的特殊案件，二队管异能者相关案件。

　　“我都退休了。”徐言玥倚回了沙发，言外之意就是“我管不了。”。贾融却笑了起来说：“我的东家不是这个意思，17区的地皮是走了正规程序买下的，商业区早晚都会建起来。你不觉得这些人的死状很眼熟吗？”。

　　徐言玥愣了一下，其实在她看见第一张照片的时候，她就想起了很早以前她追查的一个群体。“你都知道些什么？”徐言玥问道。贾融又笑了几声，说：“等大老板你多接触几个有名有姓的势力之后，就会发现，我们异能者的圈子小得可怜，基本藏不住秘密。”。徐言玥不做声了。

　　现在还活着的异能者不超过三位数，其中还有坚信猎杀同类可以增强自身的狂魔。为了活命，有能力的投入各方势力，没能力的伪装成普通人销声匿迹。各个势力之间又是此消彼长的关系，消息流通的速度绝对比作风死板的特派处快。

　　“大老板是不是想起‘复生会’了？”贾融说完就端起杯子捏着鼻子把咖啡一饮而尽。徐言玥的眉心跳了一下，她没想到贾融这么直接。“我的东家呢，就是想给你和赛维卖个人情，提醒你们一下，雷奥.赛维养出来的毒瘤又出现了…”贾融又说道。

　　“雷奥.赛维早就死了。”徐言玥打断了贾融。“别急嘛，我这不是还没说完嘛。路易.赛维没死，而且很有可能继承了他父亲的衣钵。雷奥.赛维亲自养出来的人可不会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主，总之你和萝丝娜.赛维要小心死里逃生的人的报复。”贾融说完了最后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