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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孔雀 ...

  •   徐言玥去过很多地方:装修得富丽堂皇的高级酒店和赌/场、因为资金链断裂而被搁置的烂尾楼和废弃商场、面对大众开放的人民公园以及供少数人观赏的园林艺术廊……,但这其中,没有任何一个地方拥有这里的特质。

      她望着面前的悬崖峭壁,灰白色的山体围绕着一池碧绿绵延下来,几乎干涸的瀑布缩减成了一柱细细的水流贴着崎岖不平的岩石往下爬。

      一个深不见底的洞穴截断了水流。腐化褪色的木质阶梯连接着洞穴入口,钉在峭壁上的窄窄通道显得格外摇摇欲坠。

      四周突然涌出浓雾,连贾融的车都被吞没了。徐言玥环顾四周,然后笑着说:“看来我是没有选择的余地啊。”。贾融只是看着她笑了笑。“那走吧,带我认识一下你的尊上。”徐言玥神色淡淡地跟着贾融朝木梯走去。

      木质窄道被踩的嘎吱作响却丝毫不摇晃。徐言玥往下望,那池看起来就异常冰冷的潭水突然显现出了一片砖红连绵、巍峨的建筑,整体的排列几乎把整个峭壁融为一体,让人觉得磅礴大气。空气无端变得寒冷干燥起来,令人感到心悸。

      徐言玥死死地盯着潭水上像是狗牙般的建筑,她觉得有什么在召唤她。静止不动的山体似乎开始呼吸,那些飞檐开始狂欢,蹲在四角的走兽手舞足蹈地朝她招手。“我该到那里去……”她的脑子里冒出来了这个想法,并鬼使神差地朝外踏出了凌空一步。

      “徐老板,小心一点。”贾融一把拉住徐言玥的手臂,堪堪将她拉回窄道上。他撇了一眼悬崖之下的潭水,毫无波澜的水面映照出荒凉的石壁。徐言玥回过神来,大脑剧痛了一瞬,她皱眉看着贾融,问:“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贾融松开手继续往前走,虚无缥缈的回答飘到徐言玥的耳朵里:“一个不存在的地方。”。

      徐言玥停在原地盯着贾融的背影,一种愤愤的不甘激发了她淡薄的求生欲,她试探着朝浓雾伸出手,那胶状的雾急不可待地缠了上来。

      灵魂被啃食似乎快被撕裂的疼痛迫使徐言玥立马抽回了手,指节的断口露出了森森白骨,淋漓的血肉滴落的血珠被白雾照单全收。

      徐言玥用另一只完整的手扼住了颤抖的手腕,不过是几个呼吸、几次眨眼,断掉的手指又恢复如初,刚刚的一切都像是幻觉。

      后路被斩断,徐言玥只好乖乖跟着贾融朝那幽深的洞口走去。

      一对一对的烛台接连亮起,洞穴中间的路被烛光连成一条线。徐言玥一直扼着微微发颤的手,她盯着贾融的后背往前走,只觉得这条被照亮的狭窄石板路像是悬浮在如有实质的黑暗之中。

      不知走了多久,贾融突然停下,挑灭了一盏烛灯,所有的灯盏随之熄灭,而眼前的景象就像万花筒一样随着光线的泯灭而闪过。顷刻之间,这两个人就处于一条被绿意包围的明亮长廊里了。

      一个暗红木头桩子做成的小人动作灵活地走到徐言玥跟前,毕恭毕敬地鞠了个躬。徐言玥转头看向贾融,贾融和她对上眼,还是那副浮于表面的笑容,他说:“徐老板,我只能带你到这儿了,接下来就跟着它走吧。”。

      徐言玥没说话,皱着眉头看向那木头桩子,浮游的墨水凑出来的简易五官显得十分滑稽。那木头桩子像模像样地端着手转身往前走,速度比较慢,走出一截距离发现徐言玥没跟上来,就停下转过来看她。

      豆大的黑点眼睛眨了眨,似乎在疑惑。徐言玥呼了口气,跟了上去。

      没有风,没有背景杂音,徐言玥感觉自己被裹在和自己体温一致的气泡里。她刻意踏重了脚步,沉闷的声音却加重了剥离感。

      雕花的石屏把艳阳切割成同样的花样落在走廊上,徐言玥盯着那个套了层宽袖小衣的木头桩子淌过一个又一个的花样,跟着它穿过似乎没有尽头的长廊。

      走廊的另一侧是一片假山,艳阳倾注在上面,亮得让徐言玥眯起了眼。嶙峋的石堆上走出一只纯白的孔雀,羽毛的边缘镀上了一层金边,残缺的尾羽无精打采地耷拉在地上。

      那只孔雀睁开了双眼,露出了空洞的眼眶。徐言玥收回了视线,而那只孔雀却一直注视着她。

      突然有了风,月白的软纱扫过徐言玥的鼻尖,麻花绳索束缚住飘纱,八宝屏隔后的盆景展现出了绿意。

      “请坐。”徐言玥看向说话的人,熟悉的长相让她一愣。“坐下吧,我们需要聊聊。”穿着普通白色T恤和牛仔裤的符疆一下又一下地顺着抚摸膝上窝着的孔雀的羽毛,她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平静的语气却让人无法抗拒。那个常年戴着口罩头发齐臀的奇怪男人静静地站在符疆身后,他双眼放空呆滞的像个雕塑。

      徐言玥坐到了符疆对面的雕花木椅上,她看向符疆那张白净但无法让人留下印象的脸,感觉有哪里不一样了。

      “你为什么会戴上那个刑具?”符疆一直盯着怀里孔雀的双眼转向了徐言玥的手腕。徐言玥下意识抬手端详手环,说:“这是我离职的代价……”,对啊,为什么呢?为什么我一定要戴上这个刑具呢?她开始反思起来。

      “你为什么会为那些人卖命?”符疆一直维持着淡淡的笑容看着徐言玥。徐言玥像是踏入了虚空,她想:因为他们救了我一命?不对,救了我的是薛乔苏;因为我太过危险,不为他们工作就没有办法活下去?,她说:“只有为他们工作我才能活命……”。

      “你为什么只有为他们工作才能活下去?”符疆抚摸着怀里孔雀斑斓的羽毛,她透亮的黑色瞳孔映射出了无数手掌,那些手掌迫不及待地朝徐言玥攀去。“因为我太危险了?我的能力太强了?我是我爸爸的女儿?我是该死的徐州庭的女儿?因为我是高危的s级!他们害怕讨厌的s级!”徐言玥感到自己的愤怒蒸腾而上,那些情绪没有出口在体内四处冲撞。

      “你为什么甘愿为他们工作?”符疆还是那副表情和那一成不变的语气 。“为什么……?”徐言玥一瞬间就想起了在贴满瓷砖的黑暗房间里溺亡的感觉、心脏被电击停止跳动的感觉、被薄如蝉翼的刀片一点一点削掉肩背的感觉、腹腔洞开风钻入体内的感觉……她浑身颤抖,强迫自己忘掉的疼痛一点一点的涌现,死了多年的徐州庭的脸变得清晰起来,“因为我怕他!我怕他!我只会做这些事情!”她的语调逐渐尖锐。

      “我不杀别人!生不如死的只会是我!”那些黑色的手掌淹没了徐言玥,她的声音都变得模糊起来,“你为什么要让我记起来!明明我接受这一切!不要思考!只是接受就好了!我只想在死之前见薛乔苏一面!我快死了啊!”。

      符疆怀里的孔雀受惊抬起了头,睁开圆溜溜的眼睛不解的看了徐言玥一眼。符疆轻轻地拍了拍孔雀的脑袋,那些攀着徐言玥的黑色手掌瞬间缩回了符疆的影子里。

      徐言玥蜷缩在椅子上,那些记忆里的疼痛压弯了她的脊椎,她抱着颤抖的自己艰难地呼吸。“嗯……她没见过……”符疆侧过头对身后的桃夭说道,“没办法了,先使唤使唤她吧,总能抓住些蛛丝马迹的。”,桃夭点点头。

      那只颜色漂亮的孔雀乖巧地跳了下来,它抖了抖自己的羽毛,一步一步地往假山靠去。符疆起身向徐言玥走去,一股无法言喻的味道直冲徐言玥的脑门,类似于淤泥的味道又或者乱/葬/岗上腐烂的肉/体的味道,又像是雨后的青草味又或者燕子的绒羽味。

      徐言玥恶心的想要呕吐,却连酸水都吐不出来,她被符疆拉起了手腕,只感到一片阴冷。符疆轻松地取下了手环,从她手臂里爬出的黑色物质欢喜地钻进了徐言玥手腕上的针口里。上一秒还处于惊慌恐惧境地的徐言玥这一秒就变得飘飘然。

      “嗯,薛乔苏来见过我了,我会帮你见他的,前提是,你要帮我的忙。”符疆蹲坐在徐言玥面前,伸手整理她的头发,就像是摸孔雀的羽毛一样。徐言玥突然知道为什么自己觉得符疆不对劲了,因为符疆现在就像是压在展览馆里的玉面菩萨,表情塑造的悲悯无比但处处透露出无机质的无情。

      “我该帮你什么忙?”徐言玥明明应该感到害怕或者提起警惕的,但她现在就像是漫步云端,愉悦非常。“当诱饵,把该死的都钓出来。”符疆用手指一下又一下地梳理着徐言玥的头发,一直带着淡淡的笑,双眼却不悲不喜。

      “你真的是符疆吗?”徐言玥盯着符疆那张白皙的脸,眼前的人和记忆里那个刚出社会有些胆怯拧巴的小女孩完全不一样。“你怎么会这么问呢?”符疆还是一下又一下地梳理着徐言玥的头发。

      “贾融他说他的尊上要见我……”徐言玥这时又记起了“尊上”这个“复古”的尊称。符疆还是一直梳理着徐言玥的头发,这让徐言玥想起了最喜欢粉色康乃馨的妈妈,但妈妈只有死后才是冰冷的。

      “对啊,是我要见你啊。”符疆似乎感到腻了,她停下动作站了起来,那和煦的阳光照在她脸上衬得她更像白玉了。那只残疾的白色孔雀不知何时伫立在了屋檐外,睁着空洞的双眼与屋檐下那只漂亮的孔雀遥遥相望。

      符疆看着那两只孔雀,那抹淡淡的笑终于消失了,“为什么是现在?”她自言自语着。桃夭始终站在原地,此刻也看着那两只孔雀,被遮住的脸看不出表情。

      “你该走了。”符疆对徐言玥下了逐客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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