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我妖娆》千城风雅

38、第三八章 归途

　　那次谈话后，塔泽离开了十几天，再回来时，手中多了一包工具和一罐透明中泛着绿的不明液体。

　　看着他一字摆开那些奇形怪状的工具，夏拉不禁纳闷，被烫坏多年的皮肤真的能够不通过植皮治好？连他前世先进的医学都无能为力，在这个原始的年代却能出现奇迹？
　　况且这位突然出现，且一点也没有医师风范的神医，真的靠谱吗？还是说这片大陆上的行医者本来就是这个样子？

　　“他手下有分寸，你可以放心。”蓝蒂亚虽然对塔泽极度看不顺眼，但对他的医术却十分信任。

　　夏拉洗干净伤口，躺在床上，却仍然固执地戴着头巾。
　　塔泽居高临下地瞥了他一眼，毫不客气地道：“我不知道你接近蓝蒂亚有什么目的，你也不用感谢我，我完全是为了她才会给你治脸，治好后，你最好滚得越远越好！她年幼单纯，不懂得提防别人，但我手下任何一个人，都可以轻易杀了你，你最好给我记住！”

　　夏拉撇撇嘴，闭上眼懒得理他。

　　塔泽的手指在他脸上缓缓按压了一遍，似乎是在试探伤口的凹凸深浅，然后脸颊左侧一处突然尖锐地一痛，像被针扎了一样。
　　“那是什么东西？”夏拉忍不住睁开眼，看清他手中拿的工具后，吓了一跳。
　　那是一根前端极细，往后渐渐变粗的金属针，有一支笔的长短，末端已有手指般粗细，貌似还是空心的。

　　塔泽不搭话，针尖又往他脸颊上一戳。
　　亲眼看到别人拿着针往自己脸上扎的感觉是非常恐怖的，夏拉一把推开他，忍着痛道：“你真的是在帮我治脸，不是给我再次毁容？？？”

　　“不要乱动，不然我就把你身体绑起来再扎！”塔泽威胁。
　　“你用针扎我脸，还叫我不要乱动？你到底会不会医术？不知道局部地区需要先麻痹吗！”夏拉毫不示弱地反驳。

　　“才这么点痛感就忍受不了？”塔泽一脸讥讽，“对头部下麻痹药？你想事后变成白痴吗？如果你想，我倒是不介意。”

　　夏拉瞪了他一会，重新躺回去。
　　这人还知道头部麻醉会伤脑，应该不算庸医。他不是很懂医术，但也听说过做眼部手术的时候，不能随便下麻醉剂，否则有可能会损伤大脑。这个世界的麻醉术也不知道发展到什么程度了，姑且还是信他一回吧。

　　“接下来你可千万不要乱动，否则就扎深了。”塔泽把那罐透明中带一抹绿色的不明液体，盛出很小一勺，然后沿着那根金属针的末端，倒了进去。

　　夏拉睁大眼睛，感受着那带着一丝凉意的液体流出针尖，流进自己的皮肤里，流淌在被烫坏的表层皮肤之下。
　　塔泽收起工具，也没有任何包扎，摊手道：“好了。”

　　“……好了？”夏拉还没从震惊中恢复过来。
　　“嗯，这是试验，等过十天看看这一块伤口疗效如何，再治其他部位。”

　　“你给我注入的，到底是什么水？”夏拉刨根问底。

　　见他问起自己的宝贝药材，塔泽开始滔滔不绝：“这可是我两年前去落羽山时机缘巧合下发现的神物，是一种树脂。那棵树明明长在一片很荒凉的区域中，却枝干挺拔，枝叶茂盛。它周围一圈泥地上也围满了生机勃勃的野花野草。当时我觉得奇怪，就在旁边露宿了下来，想找出原因。后来老天不负我，竟真的被我发现了原因！”

　　莫非那种树的树脂，对周围土地有施肥的功能？夏拉心想。

　　“因为盯着那棵树看，是件很无聊的事，呆到后来我甚至连树底下长了几颗草都数了个遍，第一天的时候我就无意间看到有一滴树脂沾在了一颗破败的小草上，而第五天的时候，我竟然发现，那棵小草恢复了鲜嫩的绿色，还长高了不止两倍！”

　　塔泽越说越得意，手一伸，像老朋友一样一搂夏拉的肩膀，道：“我大胆地划开树皮，接了一点树脂，然后去别的地方找了颗已经枯萎的植物，洒了上去，五天后，奇迹又出现了，那棵植物也完全活了过来！
　　后来我整整在那山上呆了三个月，研究这种树脂，终于能够做到控制药量，随心所欲地让植物生长到我想要的程度。我下山后，又找了很多活体动物来试，发现它经过药理调和后，不仅能治疗刀伤剑伤，对疾病导致的皮肤坏死也有效！只是直接洒在表皮上无效，必须划开伤口，让树脂渗入内里，治疗时间也比在植物身上要慢一倍。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具有新生功能的药材，是我第一个发现的！”

　　他平时一定很寂寞，夏拉看着他几乎手舞足蹈地描述这一切的兴奋样子，心想。
　　这种专注的喜悦，连个愿意聆听的人都没有，所以连他这个陌生人，都能轻易敲开塔泽的心防。
　　就好像考古学家发现了古代巨大皇陵一般，一种具有突破性疗效的新药材，就能让钻研医术的他高兴上好几年。

　　先前心里对他的反感，突然烟消云散了……
　　毕竟，这样的人，又能坏到哪去呢？
　　说到底，不过一个痴人罢了……

　　意想不到的是，当天晚上，对塔泽刚刚燃起的好感，再次烟消云散了。
　　夏拉躺在床上碾转反侧，最后放弃地坐起身来，不由心中咒骂。

　　这混蛋神医，事先可没有说过，那药水注入皮肤后会那么疼啊！！！
　　脸上那块皮肤像被无数根针尖狂扎一样，一刻不停地发出锐痛，看来在脸没治好前，他是不可能睡得着觉了。

　　点上灯，夏拉摸出那本旋族圣书，认真仔细地看了起来。

　　那天试验式的治疗后，塔泽不知去哪逍遥了，过了十天又准时回来，一进旅店大门就直冲夏拉住的房间，要验收自己的治疗成果。

　　前三天的时候夏拉还照过镜子，但是脸上除了疼，什么变化都没有，后来他也就丧失了兴趣，把注意力全转移到了圣书上。

　　塔泽推开门，凑到夏拉面前看了一眼，愣了几秒，突然放声狂笑。
　　夏拉被他吓了一跳，忙拿过镜子一照…………

　　脸上的伤口范围缩小了？仔细看了看，左脸颊有一块指甲盖大小的皮肤，肤色粉嫩，很明显要比旁边没受过伤的地方更细致。什么都不用说了，这就是疗效！

　　“你要一块一块地解决，还是整张脸一起？”塔泽晃着手中的金属针，好整以暇地问。
　　“一起吧，长痛不如短痛！”夏拉咬牙，如果一小块一小块地治，估计他大半年都没法睡觉了，他可不想过劳死啊。

　　塔泽如法炮制，一口气给他注满了整块伤口，最后满意地检查了遍自己的手艺，感叹道：“并不是所有人的烫伤都能用这种方法治，你该庆幸，当时只烫坏了表皮，伤得病不深，不仅留了余地，事后还得到了精心补救。看来那个下手的人，并不是很恨你。”

　　“也许吧……”夏拉不置可否。

　　塔泽等不及十天后的成果验收，便要怂恿蓝蒂亚抛下夏拉，跟自己回夜阁去。
　　“你先走吧，塔泽大叔，我在外面玩够了自然会回去。”蓝蒂亚坐在桌旁，把摊在桌面上的各种奇花异草，按类别用途整理归类。
　　等待他们治伤的这段日子，她早出晚归，收获颇丰。

　　塔泽担心她要反悔，十分不情愿先走。
　　蓝蒂亚笑了笑，道：“这样吧，我采的这些全是非常罕见的东西，就先托你带回去，到时候我自然要回去向你讨要。”
　　塔泽最终点了点头，带着手下先离开了。

　　夜晚，一灯如豆，夏拉凑在桌前，埋头啃书。
　　蓝蒂亚推门进来，瞥了眼他额头上的冷汗，问：“很疼？”

　　夏拉苦笑了下，这整张脸一起疼，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忍受的。
　　还好之前有了经验，他如今才没有疼到崩溃。
　　不过疼痛倒是非常提神，以至于这晦涩难懂的古书，已经被他翻阅大半。

　　“真是意料之外，没想到塔泽他连我这种伤都能治好，这下你输了赌约，得听话回家了。”

　　“回就回吧。”蓝蒂亚随意地坐下，满不在乎，“其实本来没遇上他前，我也有了回去的念头，所以与其提一件不可能做到的事来刁难他，倒不如让他发挥特长，做点有意义的。”

　　“虽然他说不需要感谢，不过我还是想谢谢你们，原本我已经对恢复容貌不抱希望了。”夏拉顿了顿，转而问道，“对了，我总是听你们说起夜阁，那到底是什么地方？”

　　蓝蒂亚左手撑着下巴，右手中短刺漂亮一旋，挑眉道：“夜阁啊，在外人看来，那是一个冷酷无情的杀手组织，有钱就能买命。但对我来说，它就是我的家。有我父亲那样的强大首领，有萨彻哥那样的绝顶高手，有回回大叔那种视财如命的御魂师，有……反正，是个能人辈出的地方。一开始大家都是陌生人，后来，我们却比亲人更亲。”

　　蓝蒂亚像个憧憬着美好生活的少女，神情专注地回忆着这一切，语气不自觉地透出一丝迫切。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呢？”夏拉合上书，心中思量，她决定回去的时候，也许自己跟她相伴的旅途便到了尽头，有什么比较好的理由，能让她带自己一起回去？

　　蓝蒂亚抽走他手中合起的纸书，随意地翻了翻，问道，“其实我一直觉得奇怪，既然你说你也不清楚这是什么文字，又为何要把这本书掉包带出来？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其实，你是能看懂的吧？”

　　事到如今，夏拉也不再隐瞒，坦言道：“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的确能看懂，但我虽然认识上面写的每一个字，却理解不了它们串联起来的意思。”

　　见她不解，夏拉解释道：“这样说吧，同一种语言中的字词句义，会随着历史的发展而缓慢改变，这种变化在日常交流中并不明显，却在书面语上特别显著。我们如今写下的书，如果让两千年后的人来看，你觉得他们还能看懂吗？我们的书中提到的东西，经过两千年的时代交替，到了那时，不一定还存在。”

　　“你的意思就是说，这书上的语言……你懂它在几千年后的意思？”

　　夏拉点头，他并不清楚这片大陆的历史已传承了多少年，所以也只能这样举例说明了。
　　蓝蒂亚沉默地看了他一会，直言道：“老实说，我也有事瞒了你。其实这种文字，我曾经见过。”

　　“你也看得懂？？？”夏拉震惊。

　　“不，我只是见过，却不认得。”蓝蒂亚低下头，手指抚过封面上的四个汉字，缓缓道：“这种字，我曾经见人写过，当时我问他，这是什么文字，他却只是笑了笑，没有回答我。”

　　蓝蒂亚迟疑了会，才抬起视线道：“那个人……就是我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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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拉站在炎炎烈日下，仰起头对着日光，嘟囔道：“到底要晒多久才能晒黑？”

　　蓝蒂亚在旁边笑得捂住肚子：“难道你从来没见过自己真正的脸？怎么会这样不适应？伤口一长好，就急着把自己晒黑，哪有你这样的啊？哈哈哈，要是塔泽知道了，肯定被你给气死，哈哈哈哈！”

　　夏拉哭丧着脸：“小时候看过啊，不过这几年一直戴面纱，我都快忘记自己原本长什么样了，你说塔泽是不是偷偷给我脸上涂了什么东西？这真的是我的脸吗，我怎么会长成这副模样！！！我要去找他返工！”

　　蓝蒂亚忍住笑，伸出手捏了捏夏拉的脸颊，夸奖道：“手感真是不错，又白又嫩又滑，还粉嘟嘟的……我本来就猜你应该长得不错，现在治好了竟然这么好看！”

　　“别说了……我都快二十岁了，你说这种脸，应该长在男人脸上吗！！！”
　　“因为是皮肤是新生的，所以比较粉嫩吧，过一阵子就正常了。”蓝蒂亚劝慰道。

　　看来也只能等待了，于是夏拉毅然决定，接下去的一路上都赶着午时顶着太阳走，争取至少晒成健康的小麦色！

　　两人这回的旅途不再是漫无目的地乱逛，而是有了明确的目的地，那便是——回夜阁。
　　夏拉急着想见见能看懂旋族圣书的那个人，当然，还有另一层原因……
　　而蓝蒂亚也终于决定卸下心结，倦鸟归巢。

　　已经不用再戴面纱了，迎面而来的微风直接吹来，脸上空落落的。夏拉抚上脸颊，不由感叹，多年形成的习惯在一夕间改变，还真让人难以适应。
　　走了不到五天，早已远离匪族地界，视线内出现一座大城，又不知是哪支部族的属地了。

　　临近城门时，两人同时停下脚步，互看一眼，退入城外密林中。
　　刚才那远远一瞥，夏拉看清城门口堵塞着不少车马和人，似乎是排着队在接受什么检查。城门口被五、六名严肃的兵士拦着，他们穿着统一的军甲，在日光下泛出闪亮的银色。
　　夏拉一见到那银色，心中就感到不安，出于直觉，还是不要贸然进入为好。

　　“我先去侦察下，你在这等着。”
　　蓝蒂亚消失在原地，过了一会，才跃了回来，道：“与我们无关，走吧。”

　　两人混入进城的人群中，快走到城门口时，夏拉才明白，为什么蓝蒂亚会说与他们无关。
　　那些士兵用目光审视着进城的人群，唯独拦下所有带着面纱的旅人，命令他们一一解下面纱，露出真面目来接受审查。

　　带着面纱旅行的人，往往各有目的。有的人只是怕风沙吹坏了脸，有的人却身负命案，或者有着其他不想被人认出的原因，只想低调赶路。
　　此时被那些士兵一闹，城门口顿时纷争不断，有些不愿意摘的家伙还被立刻制服后押走了。

　　夏拉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检查戴面纱的人，表面上装作若无其事，其实心里憋着笑，快要憋出病来了。
　　天知道他戴了六年多的面纱，在五天前，才刚刚与自己说了再见！

　　但是快检查到他们时，夏拉却笑不出来了……

　　其实城门口那几个兵士，真正在检查的只有两个人，另外四人却站在几步远处，悠闲地聊天，可能是军阶比较高的关系，不用负责这些杂事。

　　那四个人中，有一个长得特别好看。随意地站在那里，就把三个同伴完全比了下去。因此，无聊地等待检查的旅客都纷纷侧目偷看这军队中的小白脸，不时窃窃私语着。

　　夏拉从刚才就觉得这人很是眼熟，但是离得远，只看到个斜侧面，不能确定。此时靠得近了，不由得再次瞥了眼，一眼之下，心中一惊！

　　这个人……这个人是…………！！！

　　夏拉伸过手，默不作声地拉起身上斗篷的兜帽，戴到头上，只露出下半张脸。

　　既然已经离开了坦赞王宫，那里的事便和自己无关了。那里的人，也没有必要再相逢了吧。
　　本来，道不同就不相为谋。从今往后，天高海阔，各走各路吧……

　　两人经过城门时，负责检查的士兵正要开口例行盘问几句，却听到那个久违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你们两个忙了一上午，也累了吧，去休息会，我来检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