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生，赌一场青梅竹马的伤》秦方

11、郎骑竹马来，脑袋打开花(3)

　　“仲子轩？”洛川偷偷打量了一下那个叔叔，叔叔长得胖乎乎的，完全是一尊无锡大阿福的模样，而仲子轩却瘦瘦的，像只小泥猴，两人长得一点都不像，应该不会是什么亲戚之类，可他没事干嘛问仲子轩这个混蛋，既然非亲非故，那就是有仇的。仇人？哈哈……太好了，仲子轩，你的末日快到了。
　　洛川的脑袋里迅速编排好一套说词，从仲子轩上课说废话开始，一直到下课欺负女同学，其中还包括与男生打架三次，进老师办公室挨训四次，作业不交，威胁同学若干，总之，在她的描述之下仲子轩就是一个无恶不作的大混蛋，无药可救的迷途羔羊。
　　洛川觉得这位叔叔找她聊仲子轩真是太英明了，还有谁能比她更了解仲子轩的“罪行”，在她心里仲子轩就是破坏她安定详和生活的罪魁祸首，她却没发现在她的滔滔不绝之下，那位叔叔的脸色已经是越来越阴沉，呈现出一副“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而她妈妈更是已趋爆炸边缘。
　　如果她能从自己的口若悬河中小小的回一下神，稍稍打住一下，相信她都不会这样信马由缰的表现自己卓越的口才。
　　可是……没有什么可是的……
　　三分钟后——
　　“丑八怪，你再说一遍！”一声大喝平地炸响，而后，就是一个小小的身影从大门口冲了过来，洛川几乎是在一种完全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就被撞了出去，平行滑行了两、三米后，撞到墙脚的博古架上，博古架左一摇，右一晃，又左一摇，右一晃，一摇一晃，一摇一晃……
　　乒乒乓乓，噼里啪啦，叮叮当当……砸出一地碎片，好一出美妙的交响乐啊。
　　洛川却只是无意识地坐在地上，直直地盯着眼前正气得火冒三丈的小男生——仲子轩。
　　想她三分钟前还说得摇头晃脑，得意洋洋，三分钟后却是惊魂未定、惊恐万状，成了一只惊弓之鸟，也是怪可怜见的。
　　仲子轩却没什么同情心，见她直直地看着自己，就又冲过来，大力地揪住她的衣角，仍将她用力向一边撞去。洛川不过是一个不足十岁的小女孩，哪有什么应变自救之法。只听得“砰”的一声，她只觉得眼前渐渐漫过一片鲜红，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再睁开眼睛时，只觉一片炫目的白。
　　“妈妈——”她用力地叫道，却不知自己的叫声听上去轻得就像是蚊子叫。好在母女连心，妈妈仍是听见了她的呼唤，几乎像踩了弹簧似的从一边的椅子上跳了起来：“你醒了？”
　　洛川正要回答，就见妈妈已经全无仪态地从屋里窜了出去：“医生，医生”的在门口大叫了。
　　医生？洛川又打量了下四周，看来自己这是在医院呢，难怪连空气中都有一种难闻的药水的味道。
　　医生很快就来了，一大通乱七八糟的检查之后，终于，点点头说出了两个字：“恭喜。”
　　妈妈先是一脸呆滞，而后，竟“哇”地大哭出声。
　　洛川有些匪夷所思地望着眼前这个情绪失控的女人，这个女人就是她的妈妈——一贯形象良好，温文尔雅的妈妈，那个即使只是到楼下散个步仍然会穿得衣冠楚楚、无懈可击的妈妈，只是这个女人真的是自己的妈妈吗？
　　当然，她的疑问没有持续多少时间就有了答案。
　　三十分钟后，小小的病房里就挤进了一屋子的人。爸爸、妈妈、妈妈的老同学——仲叔叔、仲叔叔的太太、还有那个罪魁祸首——仲子轩。
　　在刚刚过去的三十分钟里，洛川基本已经弄明白了在自己昏迷的三天里大约发生了一些什么事——
　　仲叔叔动用手中的权力为她找来了最好的医生……
　　爸爸、妈妈每天二十四小时轮流守护……
　　仲叔叔不论工作多忙，天天早晚来医院看她两次……
　　仲阿姨也每天给她熬好吃的汤，送到病房里，希望她一醒来就能喝上……
　　至于那个罪大恶极的始作俑者——仲子轩，他的日子可就惨了，听说洛川昏厥过去的同时，他就被仲叔叔一个巴掌扇到了屋脚，整张脸都肿了，而后又被锁在屋里，听妈妈说仲叔叔已经发了话了，若是洛川不醒过来，他休想吃一粒米，喝一口水……
　　洛川听着妈妈的讲述，心里对仲子轩的怨恨早就去了大半，又听妈妈明明暗暗地说着那些宽以待人的事例，心里也明白那日的事自己原也是有错的，中国有句俗语：莫在人后说短长，抬头三尺有神明。若真要争个对错，说个是非，只怕自己还错在前面。及至这会子，见到仲子轩立在面前，面黄肌瘦，神色黯然，全无往日的神采飞扬，顾盼自雄，便知道他的日子只怕比昏迷不醒的自己更难过，心里倒没了平日打赢架时的窃喜，反倒有些说不出、道不明的情绪。
　　“小川，来尝尝阿姨亲手炖的鸡汤。”仲阿姨端着一碗汤小心地递给洛川。
　　洛川伸手接过，金黄色的鸡汤里漂着几片鲜红的火腿，光闻味道就鲜得叫人可以连碗一起吞下去，洛川正想喝，眼角的余光却撇见仲子轩正忿忿地瞪着她，使劲地吞着口水，自己昏迷了三天，他大概也饿了三天了吧！
　　男生打女生，那是最没有风度的，活该受罚。洛川劝着自己，反正自己已经醒了，他回家就有得吃了，不管他。
　　可他总是因为自己才受的罚啊，不管他好像有点不大好吧？有个小小的声音又从洛川心底冒了出来。
　　管我什么事？我不追究他就是网开一面了。洛川边想边点头，不管他，反正从今往后我与他井水不犯河水。
　　可是……他推你完全都是因为你有错在前啊，要是有人在你背后说三道四，你的反应大概会比他更过份吧？
　　……
　　洛川脑袋里的两个小人儿就这么你一句，我一句的开起了辩论赛。她手腕上的紫水晶珠串也忽明忽暗的荡漾出一圈圈幽长的光谱。
　　唉！算了！洛川终于认命地抬起头，看着仲子轩，绽放出一个自认为最善意的微笑：“你陪陪我吧，我们一起吃好不好？”
　　她的话让满屋子的人都吃了一惊，只有妈妈的唇角展开了一抹安慰的笑，这孩子，原来真的一点一点在长大……
　　仲子轩先是怔了一下，继而从鼻子里喷出一个充满鄙夷的单字符“哼”——梗着脖子，将头一拧，摆出一副宁死也不接受资本主义糖衣炮弹的的样子。
　　倒是仲叔叔明白过来，用手将他一推：“你小子又找打？看看人家洛川多好，不和你计较，你还哼什么哼？”
　　洛川话既已出了口，也就没了禁忌，索性想挣扎着从床上起来，将仲子轩拽到自己身边来，仲叔叔见状，又将仲子轩一推：“过去！让你吃东西还要三催四请？”
　　仲子轩这才不情不愿地坐到洛川床边，接过洛川递来的碗，闷头吃了起来。洛川看着他，心里这才缓和了一些。
　　只听妈妈笑着说：“小孩子吵架本来就是这样，吵三天，好两天，我们大人还是莫插手的好。”
　　“是的，是的，”仲阿姨也是连声应道，转头嘱咐“小川，要是子轩再欺负你，你一定要告诉阿姨，阿姨帮你打他。”
　　洛川听了仲阿姨的话，悄悄地看了看仲子轩，许是察觉到了洛川的视线，仲子轩皱了皱眉，那个“哼”字倒没敢随便出口。
　　若有人以为有了这次洛川的以德报怨，仲子轩就会感激领情，从今后与她和平共处，两人青梅竹马，一同长大，再到两情相悦，之子于飞的话，那显然就错得太厉害了。事实上在此后的三年里，他们之间的相处模式与之前没有任何差别，三天一大吵，两天一小吵，偶尔还要动个手什么的，若说真有什么不同的话，那就是再也没有人去告状了，一天一天，这两个孩子都在渐渐的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