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梦》臣己隹

13、第十三章

　　还未到第二日，后巷的惨状就已被人发现，掌事姑姑带着一伙人拿着扫帚竹竿就将那二人赶到了大街上。

　　而此事自然也传到了池露榕耳中，第二日午时李梦熙再去寻她时，都能感到她阿娘周身气场变得阴抑。

　　“阿娘？”她试探性的开口。

　　“昨日后巷有两人被赶出府去了，此事你可知道？”池露榕声音是少有的冷淡。

　　李梦熙干笑两声，双手错在一起“哈哈，这事我有所耳闻，不过是干事不利被姑姑赶出去了吧。”

　　“那与你可有干系？”池露榕抿唇，那双总含着温柔的眸子中现下是少有的严肃，李梦熙被这样的池露榕骇住了一瞬，转念又想到自己做这般事情本就是为了阿娘，她心虚什么？

　　李梦熙抬眸直视池露榕倔强开口：“阿娘，此事与我没有干系如何？有干系又如何？”

　　池露榕对她的反应有些惊异，她刚刚说话也是太硬了些，柔了柔语气再开口：“我不是与你说过，我并无大碍，别去寻仇，你我在这府中无依无靠，不应该惹事的。”

　　李梦熙态度依旧强硬：“谁说无依无靠，你我不就是彼此的依靠吗，况且阿娘，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她们都欺负到你头上了，怎能轻易放过她们，你没听说府中传言……”她张了张嘴没有说出口。

　　那些污言秽语不该让阿娘听见，只会伤了她的心。

　　窗外送来一阵夏日暖风，吹动过她们二人的裙摆，池露榕看着李梦熙眼中闪烁着属于年轻人那从不服输的精光，曾几何时她也与梦儿一样，所遇不公都要讨个说法，但是……

　　她默然片刻，组织好语言，将话软了又软还是将心中忧虑说了出来：“你说的有道理，但你可曾想过那两人该如何？你在这府中虽说过的不是什么好日子，但至少衣食无忧，她们被扫地出府，不仅没了工钱，往后要再找个人家也更是困难，那她们一家老小该怎么办？我知道梦儿你是个善良也明事理的孩子，你能有这般想法替我讨个公道我也很是喜悦，但也许还有更好的法子？”

　　“抛开那二人再说，此事若让人知晓是你所为，徐氏该如何待你？你总该藏着点拙的，你在府上于她而言是个隐患。”池露榕停了说教，她没说出口的——李梦熙于徐氏而言亦是个可利用的棋子。

　　聪慧如她，怎会听不出池露榕的弦外之音，李梦熙自认不是个善良的人，那二人四处散播谣言，便也该受这谣言之苦，知晓阿娘善良，她已算得上是轻易放过了，否则也该让她们受受皮肉之痛。

　　李梦熙来这相王府便不是惶惶度日的，以往藏拙不过是独善其身等待时机，而现下她纵是将那二人赶出去了，府中流言依然没有停息，若是徐氏开口，一令便可让众人缄默无言，而她仅仅是个杂役……

　　“阿娘的教导梦儿记住了，今后会谨慎行事”李梦熙只想顺着池露榕，若她喜欢，自己便只是乖巧伶俐就够了。

　　池露榕颔首眉目舒展，眼眸中的柔意又漾开了，含笑询问道：“梦儿真是个乖孩子，你今日来寻我是有什么事吗？”

　　“无事怎的不能来寻阿娘了嘛？”李梦熙娇嗔。

　　池露榕轻笑出声，眉眼微弯：“当然不是，只是我算了算日子，想到没过几日便要中秋了，那时府上都要去宫里参宴，我也可歇上几日，不知可否有幸邀梦儿一同出府？”

　　李梦熙微扬起头配合道：“那是自然，我此番前来亦是望邀阿娘一同去一趟新月斋。”她还没忘了米粟依的愿望，接过话茬。

　　这下倒是池露榕有些不知所措了，她原先预备带李梦熙去露云楼见阿兄让梦儿认一下舅舅，也算一家团聚了，去新月斋吗……

　　虽说是与米粟依暗斗了这么久，她们却是连面也没见过，但梦儿频繁提起，似乎甚是亲密的模样，池露榕私心也想与这人见上一面了。

　　“那便如此，梦儿先随我去趟露云楼，带你见见你舅舅，然后我们再一同去新月斋吃场团圆饭，如何？”池露榕决定先询问一下李梦熙的意见，她还不确定李梦熙对这个凭空来的“舅舅”会不会反感。

　　李梦熙倒是痛快，兴奋道：“好啊！那便这样办。”她迫不及待想告诉米粟依这个好消息了，还能趁机敲她一顿饭。

　　与池榕敲定了计划，算着时间跑去新月斋再回来还能赶在宵禁之前，刚准备开溜，就被池露榕拽住了衣袖：“梦儿你先别跑，你还未带我去过你屋子，我今日想去寻你都不知道该往哪去，今日可有空带我认个路？”

　　这下溜不走了，只好乖乖引路带池露榕去了趟自己那破屋子，两处相隔不远，李梦熙与其他宿在府中的仆役们住在一处，不过是最偏远的那个罢了。

　　到了门口李梦熙就停住了脚步，指了指门说道：“此处便是我的居所，阿娘这下便认得路了？咱们可能回去了？”她不想让池露榕进房，看见那副残败模样定又要担心了。

　　池露榕狐疑地看她：“都到这门口了，梦儿不请我进去坐坐？我也想看看你的房间。”

　　李梦熙无奈，她就知道会是这样的局面，只能硬着头皮开了房门，将池露榕引进去，还顺手倒了一杯水递给她。

　　池露榕刚一进门就感觉周身温度都冷了一些，坐定抬首打量起房内，梁上布满了蜘蛛网，屏风脏腻发霉，整个屋子里除了一处床板，就是她所坐的木椅和木桌，还有一个摇摇欲坠的木柜。

　　“梦儿你平日里便住在此处？这房子阴冷潮湿，样样都是可弃之物……”池露榕犹疑着开口

　　“嗐，阿娘这有什么的，我倒还觉得此处凉快许多，这夏日也好度了些。”

　　“但是这没几日便要入秋了，温度会骤降，何况你是女子，常年呆在这阴冷处对身体也不好，你要不然搬来与我同住？若你不愿我大小也是府上掌厨，若我向管事的请示说你是我学徒，也能分得间像样些的屋子。”池露榕觉得李梦熙处处过的都不好，样样都让她担心，但又怕她自己一个人住惯了，权衡着开口。

　　“可是阿娘，我住在此处徐氏是知晓的，她还派人日日来给我送餐食，按我估计不过也是记录我的行踪，表面上看起来我在这府上无拘无束，但只要有风吹草动，徐氏转眼便知，我本就有钱能搬离这里，只是因此不好搬罢了。”
　　她抬眸看向池露榕，淡淡吐露着她的无奈。

　　池露榕也知此事无法，也越来越觉得徐氏不是个东西，那当初徐氏择那时机拉她入府，究竟是……她已不敢再往下细想。

　　她看得出梦儿焦躁不安，知晓她不愿自己在这久待，便叮嘱了些为娘的都会说的话，便起身离开了，既然没法搬走，她预备回去后查查积蓄，多少也给梦儿添些物件，好让她日子能不那么难过。

　　李梦熙乖巧地将阿娘送回厨房后，转眼就风风火火的朝新月斋去了，已耽误了不少时间，再不快点宵禁前便赶不回来了，她又是全速奔跑，没多长时间就到了新月斋门前。

　　到时还是下午，新月斋并未营业，米粟依在里头领着一众伙计说笑，见了李梦熙进来，米粟依撇下众人，急匆匆的上前。

　　李梦熙知晓她的意思，也摆出了姿态“哼哼”两声道：“我给依依姐带好消息来了，中秋节的时候我带阿娘和舅舅来你这儿吃饭，你可记得给我们清场哦。”

　　米粟依听她这么说倒是疑惑：“你阿娘是谁？我不是让你请池露榕来的嘛。”

　　坏了，李梦熙这才发现自己说漏了嘴，她还未告诉米粟依此事，那骄傲劲儿也没了，支支吾吾道：“我阿娘便是池露榕啊，前，前段时间刚认的。”

　　米粟依这下听明白了，有些气笑：“喂，小梦熙你也太不公道了，我应该比你那阿娘还早认识你，怎的你没想起来认我呢？”

　　李梦熙心里暗暗想：“你还不知道原因吗？一直神神秘秘的，一看便不是一般人，身份决计不是新月斋的掌柜如此简单，我才不会认一个不知道底细的人呢”

　　但她面上还是笑着：“那中秋待我阿娘来时，问问她的意见，我可不介意多个干娘，多个人疼我。”

　　“但是”李梦熙贼兮兮地笑了起来：“不管怎么说，人我是给依依姐请来了，是不是该请我吃顿饭？”

　　米粟依无奈，她就知道这小家伙急急忙忙跑来邀功肯定是为了这个。

　　“行行行，今晚你想吃什么吃什么，你依依姐我还是请得起的，顺便我还附赠你一个消息。”米粟依凑近她的耳朵小声道：“你们府上刘氏娘子有了身孕，这消息还未传出去，估计相王都未必知道，但是恐生变故，你先记下吧。”

　　李梦熙皱眉疑惑，她早就发现米粟依总是借机传递些消息或教她些道理，很像个“引路人”，但她们此前并不相识，而且现下也没有证据表明米粟依是故意说这些话的，但是……

　　“依依姐，我记得我只与你说过我在相王府当差，可并未说过我在哪家娘子的院落里，你又是如何得知我侍奉的不是刘娘子？”

　　米粟依也是老油条了，怎会被这样直接的问题给问住，打了个马虎眼：“我不过记着你在相王府当差，与你提一嘴罢了，我怎么知道你侍奉的是哪家娘子。”

　　恰是这时，有个客人进了新月斋的门。

　　米粟依正好逮住机会，连忙招呼客人，还对着李梦熙讲：“有客人来了，我不与你唠了，马上便要营业了，你也去寻个位置坐坐，想吃什么跟伙计说就行。”李梦熙就这样被米粟依打发了。

　　她也不在乎，上了二楼寻了个视野最好的位置，点了好几样荤菜，一面向下望着街道上人群车马，一面饮茶，可不痛快，哪还管米粟依那些事，左右看上去她也没有恶意，又何苦点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