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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1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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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
当师兄找来的时候,我正跟傅听涯一同下水捉鱼。
师兄一声“阿荼”,令我手猛地一滑,手中握着的一条大鲤鱼便扑通一声跃入了水中。那鱼劲儿真大,且不说我同傅听涯了,就连立在岸边的师兄,都被溅了一身水。
我望着这条忙不迭游远了的鲤鱼,私认为它很有跃龙门的潜质。
“阿荼。”
我转头看到师兄已经有些发黑的脸,赶忙老老实实地敛衽行礼:“阿荼见过师兄。”
“嗯。”师兄稍稍转头,“这位是……”
我赶忙捅了一下傅听涯,低声道:“这就是我同你说过的,我的师兄阿郁。”
我师兄在陌生人面前,素来都是不苟言笑的庄严模样,见傅听涯向他行礼,只是淡淡颔首:“你好。”
打罢招呼,师兄也不去管傅听涯,只是好整以暇地看着我:“我听小金说,你是出来找我的?”
我一怔,对啊,我原本出来不是找师兄的么?
怎么一看到傅听涯就……
“阿荼,你为何在此地逗留了这么久?”
“我、我也不知道……”
“嗯?你说什么?”
我觑到师兄面色不虞,小心翼翼地转了话题:“师兄,你来这儿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师兄瞪了我一眼,“你把你捉回度……捉回家。”
回度朔山?可是我舍不得临安,更舍不得傅听涯……我转身看了看傅听涯,又看了看师兄,拿出小时候的本事,朝师兄撒娇:“师兄,你先回去呗?还有好多人要告别呢……我就在这儿待一晚,还次日一早肯定回去!好不好?”
我故意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师兄毕竟还是疼我的,没过多久就投降了:“好好好,我依你,不过你可得早点儿回去,你嫂子还在家等你呢。”
嫂子?我目光陡然一亮,上上下下打量着师兄:“小伙子不错嘛……”师兄被我打趣的目光看得面色微红,最后色厉内荏地丢下一句“等你回来要你好看”之后,匆匆离开了。
09.
我笑着目送师兄远去,一转脸,却发现傅听涯正立在方才捉鱼的地方,正静静地、一瞬不瞬地看着我。
“阿荼,你要走了?”
我心中涌上淡淡的难受,可还是点了点头:“是啊,我要走了。”
“回度朔山去?”
“对,回度朔山去。”
我们一言不发地相对而立,许久之后,傅听涯才缓缓道:“那既然这样,我为你开一坛好酒饯行罢。”
他从屋外的那株桂花树下刨出一个大酒坛,拍开封泥,一股清冽的酒香瞬间四溢。
我从未饮过酒,对此便有些好奇,接过傅听涯递来的酒杯,靠近嗅了嗅,接着一饮而尽。
怎么这么辣?!
我被辣得直跳脚,可傅听涯那厮不但不同情我,还嘲笑我:“傻阿荼,酒哪能这么喝呢?”
……后面的事情,我就记不太清楚了。
只记得有人抚摸着我的脸庞,然后长叹一声。
那声音像是傅听涯,我很想睁开眼睛看看他,让他不要叹气,眼皮却重如千斤,一阵困意袭来,我便迷迷糊糊地睡了。
10.
醒来时,我只觉得浑身像被重物碾过一般的疼痛,眼前的景象由模糊渐渐清晰,我发现自己被人用捆仙绳牢牢缚在一根硕大的柱子上。
四周虽不是漆黑一片,可是很暗,我看不清楚自己身处何方。凛冽的寒风呼呼作响,恍若恶鬼嘶吼。
我听到有声音由远而近:
“听涯,此人可是毓华帝君座下神荼?”
“是。”
“听涯此事办得不错。”
“父王谬赞。”
其中一个说话的声音异常熟悉,可是我头痛欲裂,死活想不起来究竟是何人。
脚步声越来越近,我借着幽暗的光勉力辨认来人,可是刚刚看了一眼,我就后悔了。
没想到我和傅听涯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见面的。
他铠甲披身,不复初见时的温润如玉,也不复带我斗鸡走马时的潇洒风流。如今的他,周身气势如出鞘刀锋般凌厉,愈发显得整个人英挺不凡。
他手中那杆微微发亮的枪,照耀在他的银白铠甲上,幽暗的光却刺痛了我的眼睛。
我忽然想起他之前听我介绍自己祖籍度朔山时陡然一亮的目光,听我讲师门或者度朔山的事情时都会听得津津有味……想起杯那令我昏迷不醒的酒。
周围的寒风愈发猖獗,那刺骨的风似乎冻得我五脏六腑都结成了冰,浑身忍不住颤抖起来。
傅听涯,你好算计啊。
11.
我名为神荼,师兄名为郁垒,我二人师承毓华帝君,待修炼到一定境界之后,被天君安排镇守在仙鬼两界封印最薄弱之处——度朔山。
师父在我二人临行前曾告诫我们,这世间最险恶的不是鬼怪、而是人心,你们二人责任重大,万万不可掉以轻心。
我当时只是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并未将师父的话放在心上。可如今言犹在耳,却深恨当初自己的不以为然。
我看着缓缓走近的傅听涯。
他眸色深深:“阿荼……”
他话音未落,周围突然大亮,我看到自己周身围着密密麻麻形状各异的魑魅魍魉,一颗心像是被人狠狠攥过般难受起来。
这里是魔界。
傅听涯……是魔界的人。
我自嘲一笑:“傅听涯,你为了让我上钩,居然能够屈尊下凡扮演戏子,阿荼真是佩服得很。”
他的目光瞬间哀伤起来,就连声音似乎都在抖:“阿荼……”
我别过头去不去看他。
事到如今,你再演戏还有意思么?
傅听涯身侧那位气势雄浑的男子,缓缓开口,声音如洪钟一般:“神荼上仙,吾儿听涯将你请来圣界,是想你我之间达成合作。你若将通过度朔山进入仙界的方法告知于本尊,那你将享受到我们圣界至高无上的尊荣。”
我嗤笑一声:“合作……说得好听,那我身上这捆仙绳是怎么回事?!”
魔尊倒是大言不惭:“天君能够派神荼上仙镇守度朔,想来上仙定是仙界首屈一指的厉害人物。对于厉害人物,我们怎能不表示表示自己的敬意呢?”
我又看了看傅听涯,他察觉到我的目光,微微垂眸,抿唇不语。
我笑了一笑,轻声道:“傅听涯,你我各为其主,我可以理解你,但绝不会原谅你。”接着我对魔尊冷笑一声,“我神荼,既受天君信任镇守度朔山,当守此方净土、护此方安宁!所以莫要再白费口舌了,要杀要剐,悉随君便!”
12.
当一个人本抱了必死之心,最终却幸免于难的时候,或多或少都会有些遗憾。
我现在就有些遗憾。
我本以为我说了那样的话,魔尊那般爱面子的人铁定饶不了我,可谁知傅听涯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他就面露诧异之色,接着点了点头,最后居然带着自己的手下离开了。
傅听涯立在我面前,双手掐诀,原本紧缚的捆仙绳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我不明白他这是做什么,就看他把浑身脱力的我打横一抱。
我想让他放下我,可是浑身软绵绵地没有力气。窝在他的怀中,我能感觉到他温热的呼吸,能触摸到他铠甲下微微起伏的胸膛,一抬头还能看到他线条流畅的下颚。
还是那样俊朗无匹的模样。
可是我现在对他只有满腔仇恨,侧过头去狠狠咬在他搂着我的胳膊上。
许是咬得疼了,傅听涯手臂微抖,却只是沉声说了一句“乖,别闹”,便继续大踏步地向前走。
我又气又怒,最终急火攻心,又昏了过去。
13.
次日醒来,我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宽阔疏朗的房间之中。我正待起身,却见床边的脚凳上,放着一身烟霞色的交领襦裙。
周围并无别的衣服,我便穿上了这条裙子。我尝试着运功,浑身却还是提不起劲儿来,于是只得放弃。
我百无聊赖地在屋内坐着,没过多久便看到傅听涯匆匆而来。
他见我身着女装,目露惊艳之色,我却只觉得他在做戏:“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我是女子的?”
他倒是直言不讳:“临安刚见你时,我就知道了。”
我一愣,随即真诚道:“那真是辛苦少尊主了,在我面前演了那么久。”
听我称呼他“少尊主”,傅听涯眸中浮起显而易见的伤痛,微微启唇想说什么,却最终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我看着他略显萧索的背影,心里虽然疼得无以复加,可是也一言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