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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第七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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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丁不理他,自顾自说下去:“职衔嘛,就给个怀化中侯好了,高了也不好。黄光武的身体越来越差,恐怕干不了几年了,你过去,朕也放心些。”
“陛下!您……要赶臣走吗?”蓝玉庭浑身僵硬地问道。
丁丁长叹道:“你都有胆子不管不顾地做出这种事了,要朕怎么留你?再者,朝中剩余的蓝家势力,朕是一定要清洗的,到时候,你如何自处?”
蓝玉庭摇头道:“不,臣不走!陛下要治臣的罪,降臣的品级,夺臣的贵侍名号就是了,到时臣手中无权,也就不存在如何自处的问题了!臣宁可在宫中充做杂役,也不离开陛下一步!”
“若是朕这么做了,只怕到明日,朕过河拆桥的名声就传遍京城了。”丁丁苦笑道,“你何必这么倔?常靖虽然苦点,总归自由许多。西戎已经元气大伤,你有黄光武护着,打几场胜仗,不愁日后做不了镇守一方的大将,不比圈在这宫里强?”
蓝玉庭凄然笑道:“总之,陛下就是不想要臣了。”
“你糊涂!”丁丁低喝道,“朕身体渐渐好了,日后朝纲自然是要抓在自己手里,你再无这几年的权柄,难道你就甘心被圈在宫中,每日骑马作画,当个一无用处的闲人?”
蓝玉庭呆呆看着丁丁,好一会儿之后,才露出一个惨白的笑容:“陛下觉得,臣很留恋眼下的权柄么?”
丁丁看着他的神情,有些心惊,没有说话。
“臣一直都对陛下说,臣的心,总是向着陛下的。陛下……怕是从来没有相信过这句话吧。”蓝玉庭的笑容中多了两分自嘲之意,“臣入宫,是为了陛下,臣抓权,也是为了陛下。这些东西,不论何时,只要陛下一句话,拿走就是……”
他抬头,直视着丁丁道:“别的东西,对于臣来说,都不重要。臣只想能保护陛下,能陪在陛下身边!”
丁丁抿唇,移开视线:“你说的这些,朕都知道。正因为如此,朕才不能留你在宫中……你为朕做了那么多,朕,也要给你一个好前程才是。若是留在京城,遇到连朕也护不了你的事情,你叫朕如何心安?”
“好前程?现在是让臣去边关,抓住机会往上爬,之后,便是给臣找一门好亲事吗?”蓝玉庭声音颤抖,“臣心里明白,若是被陛下贬出宫,以后就再也没有回宫的机会了!”
丁丁被他语气中的决然之意刺得一惊,而后长叹道:“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臣不愿!”蓝玉庭骤然提高声音,打断了丁丁,“陛下这么说,不过是不爱臣罢了!若是心爱的人,便是死,也不会让对方离开自己眼前的!陛下想要臣离开宫中,除非送出的是臣的尸体!”
说着,他狠狠叩下头去,撞得脚踏“砰”的一响。
丁丁呆呆地望着他,宫灯摇曳,他脸上拉出忽长忽短的阴影。眼前的男子尽管只有十八岁,却令人心惊的俊美,他的魅力不仅仅来自五官的精致漂亮,更来自于那股与年龄并不太相称的尊贵和坚毅。是自己错了吗?为了皇位的稳固迎他入宫,为了度过危机而将他推上高位,将一个原本无忧天真的孩子变成了今日的蓝贵侍……
说到底,是自己利用了他的感情啊。现在,还要打着为他好的旗号将他逐离自己身边……倘或他不是这么固执,该有多好……
胸口猛地痛得无法呼吸,丁丁只觉得天旋地转,双手紧紧抠住褥垫。
耳边响起蓝玉庭惊恐的话语声,但她已经分辨不出他在说什么了。
重新恢复意识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湛离那张美得不似凡人的脸。见她恢复清醒,湛离伸出手,轻抚她脸颊,微笑道:“你还真是多情呢……”
丁丁反手捉住他的手,他的肌肤冰凉,令她有些微怔,随即便狠狠将他的手甩开,冷声问道:“玉庭呢?”
“陛下,臣在外面。”蓝玉庭出声道,殿外的宫灯将他颀长的身影投射在雪白的窗纸上。
丁丁蹙眉,他待在外面干什么呢?难道……她有些发怔。
“既然陛下让臣离开,那么,臣遵命就是了。”蓝玉庭的声音非常平静,好像之前跪在丁丁床前激动到失态的人并不是他一样。
为何会突然妥协?
“陛下已经醒来,臣就不扰陛下休息了,臣在煦春殿静待陛下旨意。”
窗纸上那道剪影渐渐拉长,隐没,丁丁呆望着,心中思绪纷杂。
第二天,丁丁将自己关在寝殿里,哪里也没有去。
大军开拔,还是蓝玉庭代她相送,只是那份命何岳去北地督抚的圣旨上,是丁丁亲手用的玺。
日光透过雕花的窗棂,投射到地毯上,金色的阳光中,有无数微尘在飞舞。
丁丁拿着朱砂笔,迟迟没有落下。这个时候,他们应该已经出了京城吧?她呆望着窗外,心中这般想着。
她神思不属,干脆放下了手中的笔,胸口又开始隐隐刺痛起来。
一双手轻轻搭上她的肩膀,微凉的指尖缓缓上移,落到她的太阳穴上。
“不要想那么多,否则吃苦的还是你自己。”背后响起湛离淡然的话语。
丁丁转过身,冷冷地看着他,道:“若是能杀了你,该有多好?”
湛离轻笑一声,撩起衣摆,在她脚边坐下。
宫中并未特地为他裁制衣衫,他穿的大多是茉莉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的旧衣。奇怪的是,那些不是太大,就是太小,式样和料子都很陈旧的衣服,被他一穿,就显得特别好看,每一件都多了一种特别的味道。成了湛离之后,他也懒得束发了,只用一根发带将前面的青丝松松一缠,其余的就披散在后面。这样一来,他整个人都显得极为风流倜傥,潇洒不羁。丁丁已经不止一次发现有小宫女看他看到发呆了。
湛离托起她的手,一面轻吻她的指尖,一面低低道:“你……那么想杀了我吗?”
丁丁手一抬,将他甩开,语气如坚冰般冷硬:“如果可以,我恨不得将你碎尸万段。”
湛离仿佛没有听见似的,仍旧微笑着,抬眼看着她。
又是那种眼神,深邃的眼底有起伏汹涌的暗影,仿佛饥渴的恶兽,想要择人而噬。即使面前的人有着天神一般俊美而平静的外表,但丁丁仍旧能够清晰地感觉到他眼神中那种令人恐惧的占有欲。
她忽然有种想要哭泣的感觉——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自己遇到这种事情?她无法抑制内心汹涌而出的无力感。如果那时候没有去月教总坛就好了,如果没有将他留在京城就好了,如果当时没有吃下他给的那粒药就好了……
后悔是徒劳的,她知道。但此刻,她无法阻止自己。
“滚,滚出去!”丁丁猛然吼道,她不想再看见面前的这张脸。
湛离一脸淡然地站起身来,走出寝殿。临出门前回首的那一眼,竟隐隐带着一丝——怜悯?不,并不是怜悯,但丁丁已经不想去追究那一眼所含的真意了。
她看着湛离的身影消失,像失去了全部的力气一样,瘫在座椅上。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她捂着胸口,呼吸急促地想着。
她应道好好地反省一下最近的言行——自己引以为豪的自制和冷静,在湛离面前,好像忽然消失了似的。放纵自己的愤怒,轻易地将自己的情绪展现在他人面前,对于一个身居高位者来说,简直是太过低级的错误。
暴怒,悔恨,焦躁,这些情绪对自己一点好处也没有。想要摆脱困境,就不能让情绪凌驾自己的理智。
被刺杀后,最初的两年里,她对自己的病情一无所知,还要忍受身上的毒性痛苦至极、毫无预兆的发作,那样脆弱和无助的境况,自己不都挺过来了吗?
如今她弄清了一切,知道胁迫自己的是谁,目的为何,而且只要情绪稳定,完全不用担心身上的蛊毒发作,这已经比以前好太多了。况且,在有湛离陪伴的这几天里,自己的身体确实在迅速恢复。
一切,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糟糕。
只要,好好地用一用自己的脑子。控制自己的情绪,保持清醒的头脑,或许不能直接让她摆脱蛊毒的要挟,但至少可以让它少发作一点,而且……一旦有机会,也更加容易抓住,不是吗?
丁丁望着阳光中飞舞的微尘,唇边露出一丝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