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丁的女皇生涯》一只薄荷猫

64、第六十三章

　　“呵呵，到了这个时候，你还不肯跟我说点实话吗？若不是为了你，我又何至于落到这种地步？她既然让我来见你，想必是早已识破了我的身份，我活不了多久啦，难道一句真话都听不到？”易明忠叹息道。
　　“我自有成算，用不着说给你听。我既然踏出了总坛，最后可能会有什么结果，心里也早就有数，就算死在她手里，亦没什么好抱怨的。至于你，当初你不跟我商量，就给那个宫女种了蛊，会有什么后果，难道你自己不清楚？”
　　易明忠浑身颤抖起来，好一会儿才道：“好，好！没想到我一心替你打算，最后竟是这种结果！罢了，我也懒得跟你说了，自己好自为之吧。”
　　说完，他转身便走，到了殿门口，还是忍不住回过头来，目光复杂地看了薛听雨好一会儿，最后长叹一声，走了出去。

　　“陛下请易总管到正殿说话。”小桦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易明忠身边，说道。
　　易明忠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进了正殿，女皇却不在里面。过了好一会儿，木轮滚动的声音传来，小杞推着女皇从殿后走出。他们二人刚才一直待在寝殿后面的隔间里，将易明忠和薛听雨两人的对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女皇看了木然跪在地上的易明忠很久，才开口问道：“为什么？”
　　易明忠苦笑一声。他年纪已经不小，司苑局三年苦役，令他形容苍老，在见了薛听雨之后，连脸上最后一丝生气，仿佛也消失了。
　　“你跟了父皇几十年，一直忠心耿耿，为何要做出这种事情呢？”
　　“当年我随家人逃难到朔城，是肃王殿下救了我们一家人的命……肃王殿下是好人啊！后来家里人都死了，我无以为生，只好进宫做了阉人，这才又见到了当年的恩人……宫变之后，肃王的家眷都被拘禁，我发觉其中一名侍女已经怀孕，就冒险将她藏起，想要为肃王殿下留下一脉香烟。那个女子后来果然生了一个儿子，不过没多久她就死了。”
　　丁丁蹙起了眉：“那个孩子呢，还活着吗？”
　　“他母亲要躲过禁军的搜捕，自然得吃些苦头……那孩子生下来便先天不足。我将他充作自己的侄子，养在京郊，虽然花了大力气调补，他终究还是没有活过二十五岁。”说着，易明忠眼角现出一点湿意，“我差不多是把他当成亲儿子来疼的，湛儿也是我看着长大的……他父母去世的时候，他不过四五岁。那个月教的女人找了来，让我把孩子交给他，说他日后必将登上皇位……”

　　“所以，你就坐视月教的人谋算我父皇的江山？”丁丁打断道。
　　“呵呵，月教可没有谋算过……那女人亲口跟我说，仲长一族是自取灭亡！若不是你这个不知道哪里来的游魂野鬼，湛儿只怕早已经黄袍加身了！”
　　小杞忍不住往前迈了一步，被丁丁抬手阻止：“罢了。你这么说，朕也懒得跟你争辩。这个皇位，是父皇亲手交到朕手上的，你以为，父皇会认不出自己的女儿？”
　　易明忠先是冷笑，然后疑惑，最后睁大了眼：“怎么会？”
　　丁丁淡然一笑：“事实就是如此。你心心念念让自己养大的孩子登上皇位，可你又有没有想过，让他当皇帝，真的比朕好么？”
　　“湛儿的才能，胜你百倍！”易明忠激动道。
　　“或许吧，可他心性冷酷，对养育自己的人都没有多少感情。当皇帝，或许是不能心软，但若连一点正常人的感情都没有，那也是很可怕的一件事。他的心性，倒更像那些亡国之君呢。”
　　易明忠涨红了脸，哑口无言。
　　过了好一会儿，易明忠才道：“你什么时候发现是我的？”
　　“静秋扎朕那一刀的时候，朕心中已经模模糊糊摸到了一点线索。后来，薛听雨给的那粒药压制住了毒性，朕头脑清醒了一点，从头一理，很多事情便清楚了。
　　“在殊町狩猎的前一晚，朕赐过一盘菜给玉庭，是你亲手拿过去的。而朕狩猎要用到的那些东西，也是你安排的。朕后来回想起来，那天用的箭上，好像有一种奇特的香味，但是小杞去找那个箭囊的时候，却找不到了。我猜，那箭上应该涂了什么令动物兴奋的药剂，是不是？”
　　易明忠苦笑道：“没错。”
　　“能够从众人的眼皮子底下把那个箭囊拿走的人，能够接近静秋给她身上种蛊的人，数来数去，就那么几个，排除掉绝对不可能的人，剩下来的，就只有你了。”
　　易明忠哑然许久，才道：“你还挺厉害的。”
　　丁丁垂眸轻叹一声道：“你毕竟是跟了父皇许久的人……朕也不为难你，你自行了断吧。”

　　见易明忠蹒跚退出，丁丁道：“薛桐呢，来了吗？”
　　小桦在殿外答道：“启禀陛下，已经到了，正等陛下召见呢。”
　　“让他进来吧。”
　　一身青衣的薛桐跨进殿门，在丁丁面前跪下。
　　他容色憔悴了许多，想来浣衣局的日子并不好过。
　　丁丁打量了他许久，才轻叹一声道：“你怨朕吗？”
　　“陛下……”薛桐才一开口，声音已经哽咽，“奴才岂敢怨恨陛下！”
　　“堂堂的一殿总管，被朕一句话就贬成了杂役，你真的不怨？”
　　薛桐边流泪边摇头道：“奴才该当如此……当初若不是奴才无能，对春波宫看管不力，太子又怎么会趁陛下巡营的机会谋反？陛下也不会……”他的声音里已经含着啜泣，“让陛下受伤，奴才万死也难辞其罪！让奴才去浣衣局做苦力，已经是对奴才的爱惜了，奴才又哪里会怨怪？”
　　丁丁再次叹息，道：“你是聪明的，可惜就是少了一点细心。”
　　薛桐以头触地，不敢回答。
　　“愿意回明仪殿来吗？”
　　薛桐听到女皇的柔声问话，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陛下……”
　　“先回来吧，在朕身边跟两天，到时候再决定把你放在哪里。”
　　薛桐泪流满面，重重地磕下头去：“陛下洪恩，奴才粉身碎骨也难以偿报……”
　　丁丁淡淡一笑道：“朕不要你粉身碎骨，朕只要你日后做事，再多一两分周密细心。在浣衣局三年，想来你那点浮躁早已磨光了吧。”
　　当晚，易明忠回到司苑局，自缢而亡。薛桐回到明仪殿，随侍在女皇身边。

　　温顿站在驿馆门口，看着那传旨小太监的背影，若有所思地一笑。
　　这两天京城里的变化他早已感觉到了。进京之后私下里与他有联系的文官，一个都没有走脱，全部下狱。他所居住的驿馆也有不少的人监视，禁军更是不时就有小队到这边来巡逻。这些人对他倒并不无礼，但是若有什么动作，只怕也逃不过他们的眼睛。
　　这个时候，女皇来传旨说要设宴款待，到底是什么意思？
　　漫不经心地整了整领口的风毛，温顿转身进门。一动不如一静，先看看女皇到底要做什么，再做打算吧。

　　在另一处驿馆内，禾卡鸾和禾卡朵正在用苗语交谈。
　　“二哥，这个女皇要请我们吃饭？”禾卡朵的长发在头顶挽成发髻，上面插一支长长的银簪，鬓边是刚开的火红山茶花。
　　禾卡鸾端起手中的茶杯，凑到杯边闻了一闻，皱了皱鼻子，“嗯，就在今天晚上。”
　　禾卡朵拍手笑道：“那好，我让她们把我的首饰和衣服都拿出来。”她步履轻盈地向外走去，到门口时又停了下来，“那……那个人去不去？”
　　禾卡鸾狡黠地一笑，问道：“哪个人？”
　　禾卡朵跺脚：“就是那个丞相啊，叫何岳的。”
　　禾卡鸾沉默了片刻，将茶杯放下，道：“阿妹，那个人是汉人。”
　　禾卡朵笑道：“嫂嫂也是汉人啊。”
　　“那不一样，你嫂嫂她是女子，自然要跟着丈夫走。那个何岳嘛，我看他是不会跟你回苗疆的。”
　　禾卡朵听到这话，也有些迟疑，乌溜溜的眼睛转了一圈，颊边露出一个酒窝，道：“那也要先问问他才知道。”
　　禾卡鸾叹气道：“幺妹，汉人的规矩跟我们不同，恐怕不是他愿意就能跟你回去的。就算他跟你回去了，日子又一定能过得安稳吗？你看你嫂嫂，在家里总有这样那样不习惯的地方，后来只好搬到汉人镇子里去住，你要那个何岳也跟她一样？”
　　禾卡朵咬唇，道：“二哥你就是想得多！我不管，总要问问他的意思才成。”说着，她脸上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二哥你自己还不是一样，老盯着那个女皇看！”
　　禾卡鸾失笑：“胡说！我看她自是有原因的，可不是看上了她。”
　　禾卡朵撇嘴道：“你就骗我吧！真是个不爽气的男人。”说着，她一径去了，留下禾卡鸾对着她的背影无奈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