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丁的女皇生涯》一只薄荷猫

16、第十五章

　　之后的日子，丁丁一边要熟悉朝堂事务，和一干老臣们斗智斗勇，一边要整顿内廷，厘清文宗皇帝去世之后留下的千头万绪，还要每日哭灵举哀，忙得像走马灯一样。
　　她穿越之后获得的这副身体虽然不错，但毕竟是多日劳累，等到停灵日过去，将仲长永的灵柩送至陵寝安葬完毕之后，她终于在回宫的路上病倒了。
　　丁丁病倒时正是盛夏，天气酷热，本来不大的毛病拖了十多天才好。
　　从床上爬起来的丁丁觉得自己身上都快生锈了，于是挑了一个没有大朝的日子，早早处理了各项政务，然后就换了骑装去了马场。
　　舒马赫轻巧地越过一道矮矮的栏杆，落在柔软的草地上，丁丁轻抖缰绳，枣红色的骏马奋开四蹄，全力奔跑起来，风拂过她白色骑装的下摆，白衣红马在平坦如茵的碧色草地上飞驰，动作灵活而流畅，望之令人心旷神怡。
　　丁丁绕着偌大的马场跑了好几圈方才尽兴，驱着舒马赫小步走到设置了桌椅的树荫旁，她翻身下马，随手把马鞭扔给身边的小桉。静秋早已备下浸过井水的毛巾等在一旁，丁丁刚接过，却听到旁边有人鼓起掌来。
　　她一惊，循声望去，就见拓跋皓走上前来单膝跪下：“陛下的骑术当真是高明。”
　　仍旧是记忆中那吊儿郎当毫无顾忌的语气。
　　丁丁皱起眉，这人虽然跪在自己面前，却毫无臣服之意，跪着倒像站着。更奇怪的是，尽管他的态度张扬而随便，却不会让人有被冒犯的感觉。
　　她淡淡一笑：“拓跋小将军请起。”
　　拓跋皓利落地站起身来。
　　“不知小将军今日为何在此？”
　　“末将奉家父之命到兵部交割一些事务，因天气暑热，便到此处乘凉，不想巧遇陛下。”拓跋皓笑眯眯地答道，仿佛完全听不出丁丁语气里的质问之意。
　　丁丁漫不经心地用凉毛巾擦着手，马场靠南的一面与外朝相连，拓跋皓来到这附近倒不算是怪事。她瞟了一眼对方的穿着，深绯色小团花的缎袍，正是正四品武官的公服，外面松松罩了一件白布孝衣，胸前开口处有一只丝绣的豹子在张牙舞爪，脚下则是一双万年不变的牛皮靴。这么热的天，倒也不见他出汗。
　　“不知小将军的公务可办完了？”
　　“只怕还得稍过些时间。”
　　丁丁端过静秋递上的解暑汤，淡淡地说道：“那小将军就该回兵部等着才是，在宫中乱走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她顿了顿，“况且要说乘凉……我记得外朝在三日前已经开始用冰了，放了冰块的屋子里总比树荫下凉快些吧？”
　　拓跋皓看着她，抿着嘴不说话，眼睛里满是笑意，那神情让丁丁没来由地有些焦躁起来，一口喝完解暑汤，便要转身离去。
　　拓跋皓忽地轻声一笑：“看到陛下精神这么好，末将也就放心了。”
　　丁丁后背一僵，回过头来冷冷瞪视着拓跋皓。
　　拓跋皓仍旧是那副跳脱不羁的样子：“前些日子听说陛下缠绵病榻，末将可是忧心得很呢。”
　　丁丁努力地压制心底那越烧越旺的小火苗，平静地道：“朕身体尚算康健，不劳小将军记挂。”接着又侧身，“薛桐，你送拓跋小将军回兵部去吧，他许久没进宫了，只怕会迷路，走到不该走的地方去呢。”
　　薛桐垂首应了，笑嘻嘻地走到拓跋皓面前道：“拓跋小将军，请吧？”
　　拓跋皓倒是乖乖地跟薛桐走了，只是走到半路，又回过头来冲她微微一笑。
　　丁丁看着他没个正形的样子，恨得牙痒痒。
　　拓跋皓这个人，要说他很嚣张吧，他又偏偏让人讨厌不起来，若真要治他个御前失仪的罪名，就显得她太过小题大作了；说他讨人喜欢吧，更是没有的事，他身上那种不知哪里来的有恃无恐的自信真的让她很想狠狠揍他一顿啊！
　　这种让她牙根痒痒的不爽，在她看到身边几名不谙世事的小宫女望着拓跋皓的背影脸颊红红、神情兴奋的时候，变得更加强烈了。
　　罢了，跟他计较做什么。丁丁恍然回想起小杞说过，这个拓跋皓好像是对自己有意思。
　　怎么可能，肯定是小杞看错了。

　　丁丁回了明仪殿，一番沐浴梳洗过后，舒舒服服地倚在睡榻上，让茉莉拿了大团扇轻轻替她扇风，香草端来一盘在冰水里浸过的葡萄，紫红色的冰凉的葡萄盛在晶莹剔透的琉璃盘里，结着薄薄一层的小水珠，看上去分外喜人。
　　丁丁拈起一枚葡萄放到嘴里，沁凉而清甜的汁水溢出，漫上舌尖，令她满足地叹了一口气。
　　这几日过得还算平顺，朝堂事务渐渐上手，又有何岳相助，那班老臣安分了许多。废太子安安稳稳地送到了温泉行宫软禁起来，内宫中各股势力也已经梳理清楚了。
　　“小杞，我记得，蓝玉庭的骑术貌似不错？”
　　小杞答道：“是。”
　　丁丁坐起身来，拿过手巾擦手：“小栗，你等下出宫一趟，去蓝府传我口谕，三日后请蓝家公子到宫中马场陪朕骑马。”
　　这话一出，殿中顿时寂静了几秒，随后一切又恢复如常。
　　丁丁并不把众人的异状放在心上，随手将垂下的散发拨到耳后。
　　在他进宫之前，两个人还是多熟悉一下吧。

　　进宫那日，蓝玉庭很早就被贴身侍女阮苏叫醒了。
　　阮苏急急忙忙地服侍蓝玉庭梳洗完毕，取出昨晚就已经挑定的浅蓝色绸制长袍给他穿上，外面再罩上宽大的孝衫。换好衣服后，阮苏将半梦半醒的蓝玉庭按到镜子前坐下，取过梳子精心地为他梳好发髻，取了一支素淡的乌木簪子插好。
　　镜子里的蓝玉庭生着一张分外俊俏的脸，只是面部线条带着少年人特有的那种圆润，稚气未脱，再加上一副迷迷蒙蒙未睡醒的样子，更加显得孩子气了。
　　阮苏长叹一声，这样的小公子，能讨得了女皇的喜欢吗？
　　她起身接过小丫头送进来的托盘，放在桌上：“三公子，过来用点早膳吧。”
　　蓝玉庭揉揉眼睛，嗔道：“苏苏啊，用得着起这么早吗？”
　　“之前传旨的公公说，宫里一早就会派人来接您，早点起总没有错的。”
　　“都说了用过早膳才会来接我……怎么可能这么早啊，我是去陪皇上骑马，又不是陪她坐朝，这个时候她早朝都没上呢。”
　　“哎呀我的小祖宗，你说的是什么话！什么陪皇上坐朝？等国公听到了又该打您板子了。”
　　蓝玉庭拿起勺子准备吃早饭，“我也就在这屋里说说，没人告诉他，他怎么会打我板子？难不成你还要去告状？”说完嘿嘿一笑。
　　阮苏看着他瞪着漂亮的大眼睛笑得古灵精怪的样子，心里就软软的，跟着微微一笑，之后又忍不住长叹一声。
　　“苏苏啊，你就别唉声叹气了，让别人看到，会以为我不是要进宫，而是要去吃牢饭呢。”
　　阮苏见他无忧无虑地笑着，抚额无语。
　　蓝玉庭三下两下解决了早餐，带着阮苏去给蓝慎之请安。
　　蓝慎之也没有别的话说，只是反复嘱咐他行事谨慎，不可鲁莽等等。倒是他母亲张氏拉着他的手，红了眼眶，又是忧心又是难过的，反而要蓝玉庭反过来安慰她。
　　几个人忙乱了一会儿，外面来报，宫里来接他的车驾已经到了。
　　阮苏随着蓝慎之和张氏他们一直将他送到门口，眼看着他上了那辆雕着凤纹挂着明黄色帘子的豪华马车，在一队骑兵的护送下缓缓离去，转个弯就再也看不到了。
　　一行人又回到大宅内，张氏缀在蓝慎之身后揩着眼角，保国公大人难得地停下来安慰儿媳妇：“你不必担心，今上不是个严苛的人，以锁儿的性子，也难闯出什么祸来。他傍晚时候就回来了，你哭什么呢？”
　　阮苏回到蓝玉庭居住的院落，呆呆坐在椅子上，心里一片怅然。
　　她和年轻的女皇陛下同龄，十岁时就被拨过来服侍三公子，至今已有八年了。三公子生得好，心地又十分纯善，性子也很温文，因为家教严的缘故，全没有一般大家公子娇惯出来的那些坏习气。
　　自己的年纪大了，自然也会考虑终身大事，心里免不了悄悄生出和三公子共度一生的念头。张氏对她是很满意的，口风里也稍稍透露过愿意将她收在三公子房里的意思。可惜三公子却不大开窍……她原想再等个一年半载的，三公子知了人事，自己便会如愿以偿，可是谁知道却横生出这么一桩婚事来……
　　阮苏再次长叹了一声，眼圈微微发红，一面是为自己心事落空而难过，一面又忧心三公子这样天真的性子，到宫里会不会吃亏。
　　日影渐移，在窗下枯坐的少女，很久都没有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