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丁的女皇生涯》一只薄荷猫

14、第十三章

　　不知道过了多久，丁丁突然被一阵低语吵醒，她睁开双眼，一时间不知置身何处，但见一片火红的天空，回过神方才发觉时间已经很晚了。
　　她起身回头，却见小杞正躬身向一个人说着什么。
　　揉了揉眼睛，模糊的视野逐渐清晰起来，她这才发现那人是宰相何岳。
　　他穿了一身飘逸的素服，白衣如雪，黑发如墨，站在那里，倒像是要乘风归去的仙人一般。
　　何岳见她已经醒了，连忙走过来，躬身下拜。
　　丁丁虚扶道：“丞相不必多礼。”
　　他优雅地直起身来，向她笑道：“陛下原来在这里，宫中都找疯了。”
　　金红色的夕阳映照在他身上，给他整个人涂上了一层金粉，原本清雅的眉目在晚霞中似也添了一股艳色，比刚刚那出尘之态更为动人。在他浅淡的笑容之下，即使是被各式男明星养刁了胃口的丁丁也不禁心跳失速了。
　　她停了片刻，这才回答道：“找疯了？怎么不见人？”
　　“此处偏僻，自然没人想到……山下已经乱成一锅粥了。”
　　丁丁嫣然一笑：“没人想到，那丞相是怎么找到朕的呢？”
　　何岳看着她，又突然垂下头去：“臣想……陛下这么多天劳累，多半是想找个地方清静的。”
　　丁丁怔然，回想刚刚那一霎那何岳的表情，到底是夕阳的映照让她产生了错觉，还是何岳方才真的脸红了？
　　她抬头：“小杞，你脚程快，先下山去告诉易总管一声，就说我马上就下山了。”
　　小杞躬身应下，临去之时又回身瞥了何岳一眼，表情很是意味深长。
　　丁丁见小杞的背影消失，反倒不急着下山了，而是转身向外走了两步，在一块视野更宽阔的大石上坐了下来。
　　她默然不语，何岳似是明白她的心思一般，静静地相陪。
　　过了好一会儿，丁丁才长叹一声道：“何岳，你说，我能做好这个皇帝吗？”
　　何岳顿了片刻才回答道：“文宗陛下是很会看人的。”
　　丁丁回头对他淡笑道：“哦，你是指我，还是你自己？”
　　何岳躬身：“臣怎能和陛下相提并论。”
　　丁丁轻笑一声，抬头望天，说：“你不必如此……今天之后，你我要像这么说话，只怕很难了。”
　　何岳直起身来，微怔地看着她。
　　“父皇说我能做个好皇帝，我也希望自己能成为一个好皇帝，何岳，你愿意帮助我吗？”丁丁站起身来，目光明亮地看着他，“你会真正地选择我作为你要效忠的人，不是因为父皇的嘱托，或是为了报答他的知遇之恩吗？”
　　一贯淡然的何岳面对着丁丁严肃的表情，也有些讶异和失措，“臣……”
　　“你不需要现在就回答我，但我希望你知道，我将最信任，最尊重，离我最近的朝臣的位置留给了你——但愿到最后，我们不会彼此失望。”
　　何岳定定地望着面前的少女，虽然她比自己纤瘦得多也娇小得多，但此刻的她自信而威严，散发着令人不敢直视的光芒。
　　他沉默了良久，终于微笑道：“好。”
　　丁丁微微颔首，笑着向山下走去，脚步沉稳。她身上黑色冕服上的十二章纹在斑驳的树影中时而模糊，时而清晰。而白衣的青年始终在离她一步之遥的后方，跟随着她的脚步。满山青翠中，一黑一白两道身影，有一种莫名的和谐感。

　　云子墨抬手擦去脸上的薄汗，向前一看，承天殿已然在望，连忙加快脚步，跟上前面的太监。
　　前日下午，宫中因为不见了新君的踪影而一片忙乱，连在宫中值宿的他也听到了消息，忍不住担心她会不会有什么不测，甚至有自己跑出去寻找的冲动。幸而骚动没有持续太久，到了傍晚，皇上带着何丞相安然无事地回到了明仪殿的消息，让他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中又有些茫然与酸楚。一面是因为发现自己对那刚坐上龙椅的少女的牵挂已然如此之深，一面则是因为深切感受到了二人的地位悬殊。
　　正当他在情绪低落之时，太医令赵永德竟然点了他去给皇上请平安脉。他惊喜之余，心底还是免不了有一丝复杂的情绪。
　　他跟着领路的太监进了承天殿，在内殿之外的小间里等候。
　　因为昨日已经在定元殿举行过登基大典，所以今日便只在承天殿举行了一次小朝会，皇上退朝之后就在内殿休息，云子墨便是要趁着这退朝后的一小会儿给她请脉。
　　内殿的门敞开着，虽然皇上的声音并不高，但在寂静的环境中，云子墨还是听得到她清亮的话语：“太医？朕没有传太医。”
　　“禀陛下，易大人昨日说了，陛下服丧期间饮食从简，又加上国事繁忙，恐圣体不快，因此让太医每三日请一次平安脉。”这是明仪殿总管薛桐的声音。
　　殿内静默了片刻，她问：“谁来的？”
　　“回陛下，是云太医。”
　　又是片刻沉默之后，她淡淡道：“让他进来吧。”
　　云子墨跟着薛桐进了内殿，看到皇上正将手中的奏章放到雕龙御案上，站起身来。
　　她穿着粗麻制未绞边的斩衰之服，头上只简单梳了个丧髻，用麻绳缠了两道。这般简素的打扮，却丝毫不显狼狈，反而有一种平时难见的清丽姿态。
　　云子墨愣愣地看着她走到一边宽大的胡床上坐下，直到她抬抬下巴，示意自己过去诊脉，方才回过神来，慌乱地低下头，走了过去。
　　修白如玉的右手放在描花锦缎制成的小枕之上，旁边的小太监在上面罩上一层明黄色的轻纱，云子墨这才开始诊脉。
　　接触到薄纱之下滑腻的肌肤，云子墨不由得心中大跳，连忙收束心神，专心诊脉。
　　方诊过右手，便有太监进来禀道：“陛下，兵部尚书冯函希求见。”
　　皇上侧了一下身，将左手伸出来，答道：“嗯，叫他进来。”
　　冯函希噔噔噔地走进来，撩起袍子跪拜：“臣冯函希参见陛下。”
　　“起来吧，阗州那边有消息了？”
　　“回陛下，臣刚刚收到阗州刺史尤盛骞的上报，庶人衡已于十日前启程动身，估计再过五六日，便可以到达京城。”
　　“这么快？”
　　“禀陛下，先皇手诏，着阗州的折冲府都尉杨明率精骑护送庶人衡进京，一路上快马加鞭，日夜兼程，不得延误，因此才来得这么快。”
　　云子墨见皇上以手支颐，没说话。
　　冯函希伸手抹了一把紫膛脸上沁出的油汗，有些惊疑地看着皇上。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道：“罢了，到时候就由你去接庶人衡进京吧，之后就直接带他进宫。他的家眷现在何处？”
　　“也在进京的路上，只是动身比庶人衡迟了两三日，且都是些妇孺，只怕还要好些时日才能到京城。”
　　又是一阵沉默后，云子墨听皇上道：“知道了，你先回外朝吧——小桉，去取些酸梅汤来，请冯大人在外殿用了再走。”
　　冯函希谢恩之后退出内殿。此时诊脉已毕，云子墨收回了手，垂眸道：“陛下圣体尚安，只是近日思虑过多，只怕睡得不是很安稳吧？”
　　倚靠在胡床上的少女本来正心不在焉地想着什么，听了他的话，眸光转到他身上来：“这倒是不假，怎么，要开安神药吗？”
　　云子墨见她微微蹙眉，似是有点不情愿的样子，忍不住勾起唇角：“回陛下，吃药倒是不用，药补不如食补，只用嘱咐御膳房多做点有安神作用的食物便可。”
　　她轻轻点头：“知道了，薛桐，你到时候吩咐下去。”薛桐躬身应了。
　　“另外——”云子墨看着她站起身来，忍不住道，“陛下近日饮食不周，这酸梅汤还是少用些的好。”
　　“啊？”年轻的女皇惊讶地回身看着他，“近日天气越来越热了……”
　　见一贯威严沉静的少女露出一丝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娇嗔之态来，云子墨顿时心头如小鹿乱撞，语气也有些不稳：“臣可以开个方子……不是药……是味道不错的饮品，既不伤肠胃，又可解暑。”
　　女皇笑了：“那就好。对了，天气也热起来了，只怕外朝官员们也不好过，你回去跟赵永德说一声，开一付众人都能喝的解暑汤方子，到时候多煮些让他们饮用。”
　　“陛下圣心仁厚，臣必不辱命。”
　　“好了，你不用如此拘谨。既然你说朕不宜喝酸梅汤，那今日膳房进上的那些就由你拿回太医院去，给轮值的那些太医们解解暑气吧。”
　　“谢陛下。”
　　云子墨缓缓退出殿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