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贵》青门苔上居

1、 路有冻死骨

　　徐茗很冷静地看着眼前的荒郊野岭，她真的觉得很神奇。
　　刚刚是上高数课，看着眼前的积分，老师的声音越来越听不清，同学之间的悄悄话感觉有些刺耳，她靠在同班一个小姑娘的肩膀上，手里玩着的笔也转不动了。
　　她知道时候到了，上下眼皮打架，让她后悔昨天晚上12:00才睡，没能够早一点控诉室友能不能在乎一下她已经上床了可不可以不要在这个点练英语单词。
　　眼前的场景变得混混沌沌，她强撑着问道：
　　“还有几分钟？”
　　“嗯……2…20分钟。”小姑娘回答。
　　草！她暗骂了一声，还是撑不住。
　　闭上了眼睛。
　　不知道是谁扇了她一个大逼兜，在受到这个大逼兜刺激的那一瞬间，她内心只有一个感受——惊慌。
　　被老师抓到了？！
　　睁开眼却是一个老乞丐，扑面而来的臭气，令人作呕的血腥味，丑陋的脸庞，缺斤少两的牙齿，如同蜘蛛一样站立的双腿上颜色丰富多彩，黑的灰的黄的暗的分布得很不均匀不大好看。
　　缺斤少两的牙齿上下咬合：“给老子滚！”
　　说着骷髅一样的大手就要发起二次攻击。
　　尚且没时间思考她的身体本能地闪开。
　　这是一个她从来没有见过的地方。
　　阴暗的小巷，青砖围绕住了这个仅限一人过的死胡同，地上零散着许多厨余垃圾，还有老鼠东躲西藏。
　　她刚开始还没有看清是什么东西在动，那么大个徐茗还以为是猫，一有光线见到是自己最怕的老鼠立刻嗷的一声就往回跑，也不管老乞丐是香是臭是暴力狂还是疯子，三下五除二爬到人身上“求求你！求求你！求求……”
　　老乞丐显然被她这种不怕死的精神，
　　震撼到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竟然没有发火，而是踏过一群老鼠，走到了巷口“下来！”
　　热闹的集市一下子灌进了徐茗的耳朵。
　　她跟在老乞丐身后。
　　这是她从未见过的景象，左手边好像是一栋主题酒店？挂着“新杨客栈”的黄旗，两边还有栀子灯，不过没有亮着，灯的旁边站有两三个妇女，摆着…胭脂水粉摊？两个少女忙忙碌碌，忙着摆放物品，正在争吵些什么，老的就站着骂人。
　　紧挨着这个铺子的是一个小哥，像古装剧里店小二的打扮，卖着簪子花钿细钗之物摆在一块青布上，门边有一个卖冰糖葫芦的百无聊赖地靠着杆，二人不清不淡的聊着天。
　　右边一排来，有像菜市场门口老奶奶那样摆摊卖菜的，身边还放着一个大篓篓并一个渔壶，几个老人家身上穿的并不是暗色碎花上衣而是一些补丁衣服，面上不是很有精神气，簸箕状坐在地上，也不管地上的湿水滩，有几个聊聊天指着对面的人交头接耳。
　　有的则支了个摊子，馄饨的热气扑腾扑腾往街上扬，很是忙碌似乎没有心情加入到任何一场讨论中去，毕竟在早晨，早餐店永远是最忙碌的那一个。
　　所有人都是穿……汉服。
　　她姑且这么说，因为徐茗对这个圈了解并不多，馄炖摊的小哥还穿着吊带，对面的妇人还背着包，老太太也颇有些fation的穿着裤子，在她的印象里，古装剧里的人不论男女都穿着合襟的袍子，素雅的浓重的一片式仙风道骨。
　　唯一让她觉得比较熟悉的竟然是老乞丐身上补丁都残缺的乞丐服没有超过她的认知。
　　难道自己穿越了？
　　看小说很多年，徐茗第一个想法就是这个。
　　她还是有些不可置信，心里更多的是欣喜。
　　她跟在老乞丐身后直到走出这条巷子。
　　老乞丐回头：“滚！”
　　她不言不语，靠在了一旁，淡出乞丐的视野。
　　穿越第一件事，狠抽自己一个耳光。
　　很好，非常痛，也没有要回去的征兆。
　　穿越第二件事，看看自己变成了什么？
　　值得庆幸的是她500度近视的眼睛在这一刻重获视野，入目瘦小干枯的身体，破烂的衣裳说她是老乞丐的同行小乞丐应该是没跑。
　　穿越第三件事，发呆。
　　她在想到底自己本身就是古代人做了一场现代人的梦还是现代人正在做一场古代人的梦，说不定抽自己耳光是不能够判断是否在梦境的，可能要死掉才能够证明，要不然到时候在古代闯出一番事业岂不是一场空……不对不对，怎么想到这上面来了，自己有现代人的思想是不是可以在古代飞黄腾达，迎嫁高富帅，走上人生巅峰，我这是……拿女主剧本了！系统呢？又是什么机缘让我来到这儿了？是神仙吗？那我要回去吗……呃…感受一下？好不容易来一趟，那…活久一点？那我应该做什么先？会不会待会我就回去了？
　　徐茗的肚子非常适时地咕咕叫起来。
　　“先讨饭吧。”
　　小巷子的角落有几个破碗，徐茗在里头挑挑选选一个还算行的，走了几十步，最终没有选择一群恶意满满瞪着她的乞丐群，而是找了个包子摊可怜兮兮的巴望着。
　　举碗讨饭对她来说还是有一点难度，毕竟作为现代人也没干过讨饭这事。
　　“滚！他妈的晦气！一大早上的没点眼力见！”
　　老板很有礼貌地叫她离开并且向她问好。
　　徐茗并不生气，转而投入到下一个，想着台词。
　　“大大大大……哥给点吧。”
　　“好心人一辈子长寿。”
　　“姑娘发发善心吧。”
　　徐茗半天总算是憋出了几句，可能说话和不说话的乞丐还是有些不一样，说话的乞丐给人一种还有救的感觉吧。
　　有人看她可怜，年纪这么小说话还磕磕巴巴就被拉出来干活，难免心软，扔了点。
　　乞丐的职业还不错耶。
　　徐茗不知道古代的换算是怎么样？只是潜意识的觉得这里头的东西应该够她撑过今天。
　　开张一上午够吃一整天，可恶资本家倒是很剥削。
　　想她当初兼职做服务员，笑脸相迎还要被人打脸，累死累活一天下来100块钱，脚都被高跟鞋磨破了临走了还要挨顿骂就为了能够多扣点钱。
　　然而很快徐茗就体验到了乞丐这个职业不仅仅是讨钱这回事。
　　刚才还能够软下心肠把她抱出老鼠街的老乞丐，现在就已经能够仿佛没有见过面一般拦道索要。
　　这个索要不是口头上的，而是没有任何预兆的闷头一棒，伸手一抢。
　　在现代，她接受的教育就是遭遇抢劫，一定不要在乎个人财产，而要重视自己的生命安全。
　　但是可能真的是饿狠了，她一口把饭混钱塞到了嘴巴里，不小心还咬了几块本就摇摇欲碎的碗渣，她立刻感觉到口腔被碎渣滓划出血。
　　那群人也不是吃素的，一个骑在徐茗身上，人高马大的，压得她喘不过气，一拳挥下来她顿时眼冒金星，牙口仍然紧闭，他妈的，要想她张嘴还给一拳，这样只会越闭越紧好吗！几个人七手八脚地来拔她的嘴巴。
　　“干什么！他娘的！给老子散开！”府衙的人来了，像电视剧里那样穿着偏黑色的衣服不过没有神气的一人一把剑，有的装备木棍有的什么也没有，看起来是装备的拳头，应该很会以拳服人。
　　没有人多管闲事，但是大家都爱看，街两旁散落着人保持着安全距离漠不关心又热情讨论。
　　要不是这帮衙门的，说不定她今天有可能就会被打死在这里。
　　她内心深深地对这个没有法治的时代充满了绝望。
　　一帮乞丐蜂拥而散，趁机撞倒些摊子，想顺些东西走，几个店家已然鬼机灵，拿着棍子就是一抽，乞丐“咝”的一声，还是抢走了，有的则被打松了手，在这场保卫战获得了彻底的失败，赔了夫人又折兵。
　　“小孩儿？哪来的！”
　　她哪里还说的出话，连手都颤颤巍巍想要指着自己的嘴巴表明现在自己受了伤说不出话。
　　可是官爷并没有那么多心思。
　　“有门引吗？”
　　“不会是哪家逃的丫鬟？不像个乞丐啊……”
　　“我看是被拐的逃出来了。”
　　“算了，别管了。”
　　为首的挥了挥手示意闭嘴，手不经意地从他腰间的配剑上刮过，弄出声响来。
　　“没门引是吧？”徐茗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是自己身上什么都没有这点还是可以肯定的，于是躺在地上摇了摇头。
　　为首的手一指，两个以拳服人的手下就架起了她，很没有服务意识，拖着她走，也不懂怜花惜玉，任由她两条腿在地上摩擦碰石头，一路磨练，她被扔出了城门。
　　“好好谢谢老子吧，没门引一个黑户没进衙就不错了！”
　　她把食物吐了出来，在这里没有人会抢她吃的，穷困的只会在此处想一件事，怎么样偷摸进城。
　　她戒备了很久，在此刻深感不能漏财，好在和乞丐抢东西似乎是乞丐之间的事。
　　徐茗不想泛着恶心把东西吃下去，但是没得选择，她几乎能够想像到这个可怜的小乞丐怎么在清晨低温的环境中活生生饿死的。
　　为了活下去，她忍着恶心飞快地吃了。
　　其实要说起杀死自己回到过去她也是不敢，很早以前她就意识到了这一点，人最难杀死的是自己，因为活着两个字好像从出生就保存在基因里面，无论是懒是勤快是美是丑是老是少这条基因都非常坚定地命令人去执行。
　　越难越强越能坚强的活着，就像干活往往是越多越烦，越有动力。
　　她风卷残云，看着眼前的荒郊野岭，偶尔有几个进出的板车，上面坐满了人，一头老牛看起来很是疲惫，几个瘦的衣服都包出羊排感的人灰头土脸的前行，还有孕妇擦着汗喂养着小孩。
　　唯一一个比较大点的团体应该是在她右侧十米不到的地方穿着长袖和穿着粗布的一批人，不知道在做些什么，立了一个桌子，一个帐房正在写些什么后面跟着一群人高马大的打手。
　　接下来的事情明显超出了徐茗的想象。
　　她以为古人是很保守的，可是站在那里的几个贫苦少女被一群粗暴好色的男人剥开衣服，捏胸的捏腿的过了一遍衣服还没穿上全是手印，甚至还有直接把人按到桌子上掀开裙子查那处的，黑色的隐秘角落被无情的曝光，徐茗甚至可以看到他们的手指怎么进入又出来确认她们是处。
　　而经过的路人有的会看上两眼，有的则是目若无睹。
　　这可是…城门上还有官府的人在巡逻，这是买卖人口！那群长袖子人是人伢子是拐子！可是他们居然就在城门口光明正大的犯罪！
　　为什么经过的人都不当回事儿？为什么这些少女甚至没有反抗？她震惊了，在那一瞬间，她没有成为她们之间的一个，而只是一个因为吃独饭被暴打的小乞丐，她竟然觉得有些庆幸。
　　她没有什么理由去责怪这个世界的人的冷漠，她站在这里，看到的都是没有尊严，没有钱，没有营养，没有公道。
　　农民流中有人腿断了血淋淋的口子穿的裤子剪开，拄了根棍子，但是这根棍子并没有撑到队伍的最后，摔了一跤，徐茗感觉他的牙齿应该掉了一颗，有人把他扶起来，队伍又沉默的前进，断断续续的有人把女儿送到边上这个人贩子集体，今天或许是这个城镇的集市日，于是他们的女儿也被作为货品卖了出去。
　　大部分人身上一根扁担两大桶货物喘着出气冒一头汗，到了门口还要挨骂，给了赏钱才通过，这一袋米又能挣多少呢？
　　她很快冷静了下来，放任自己不去看眼前的场景不去比较不去回忆现代。
　　她内心有个声音呼啸着：“说不定现在人群中有个人倒下死了在这个时代都很正常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路有冻死骨！
　　说不定那个人就是我徐茗。
　　没有哪一本小说里面向她介绍过，每一本小说里面的人都过得很体面，日子很艰难，但是也没艰难到哪去，让她都在想，反正都会熬过去没什么。在感情上男女主角虐来虐去都不如此刻所见所闻带给她的巨大冲击。
　　她觉得很奇妙。
　　她不明白上天把她派来这个地方的原因。
　　是为了让她劝退吗？以后再也看不进古言小说？让她悔改，给她一个惨痛的教训说“古代没有你想象的这么美好。”
　　她闭上眼睛。
　　如果是那样，那她下一刻睁开眼睛应该回到教室了。
　　强烈的光感刺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