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狐说》七步生莲

17、第十六章

　　“姑娘坐坐吧，你已经转了一个多时辰了。”清持看着面前不断来回走动的白若，数到一百四十六圈后忍无可忍地开口。
　　回到长恩宫的众人屁股还没在椅子上坐稳，高帝身边的大太监王福海就带着诏书传旨来了，命君习玉一人进宫面圣。临了王福海将满是褶子的面皮抖了抖，挤出个动皮不动肉的假笑。
　　“七殿下此行辛苦了。皇上心里一直惦记着，没有一日不提起殿下的。”
　　那笑容看在白若眼里真是比鬼还难看，不阴不阳的话却让在旁的人心里都咯登一下。
　　“公子不会有事的，先喝口水。”风扬将宫女奉上的茶端给白若，看她心不在焉地接过，却立既丢掉杯子。
　　“好烫！”白若手指捏在耳垂上，被滚热的茶杯烫直跳。十几岁的小宫女吓得跪在地上。
　　“起来吧，不怨你。”白若一把将人从地上拉起来，对着一边沉默的众人问道。
　　“我们就这么杵在这儿？”
　　“早上人就走了，现下都几个时辰了？有什么话还没说完？”
　　看着几人兀自的不搭腔，白若银牙一咬，转身就走。刚到门口却差点撞在正欲进门的人。
　　来人抬手扶了她一把，屋里的人看到他眼里一亮，起身向他行礼。
　　“莫先生来了。”风扬面色稍霁，看到来人似乎安心不少。
　　“回来了？”
　　被唤作莫先生的人看上去最多三十上下，发色却已灰白。一身肥大的灰色粗布长衫很不合体，像是穿得太久有点发白，浅灰的领口松松垮垮地盘在胸前，露出里面的白色中衣。
　　“莫先生你来了就好，公子先前被……”
　　清持正欲说话，却被姓莫的扬了扬手打断。
　　“我已经听说了。公子今晚可能回不来。”
　　他看了看欲言又止的风扬和拼命向他使眼色的清持，目光一转落到白若身上。
　　“小姐好。”他向白若施了个礼。“在下莫盛天。”
　　白若没心情应对，只虚虚还了个礼。那莫盛天也不在意，捡了把黄花梨圈椅坐了，拿起桌上的茶杯慢腾腾地放在面前撇了沫子，递到嘴边喝了一口。
　　“小姐欲往何处去？”
　　白若一愣，反应过来他在问自已。
　　“他去了很久，我去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莫盛天听罢淡淡一笑也不说话，唇边的笑纹看在白若眼里尽是嘲讽的意味。
　　他继续不慌不忙地端着杯子慢慢地啜饮，茶杯里装的不像是茶，倒像是美酒佳酿一般。
　　“小姐想如何帮忙？”半晌，待白若几乎耐性尽失时，他缓缓开口，“如果看到公子在受刑，小姐准备杀尽宫中侍卫劫了公子远走高飞吗？”
　　“我……”白若理亏，仍不死心地问道：“难道先生有更好的办法？”
　　“当然。”莫盛天把茶杯仔仔细细转了一圈，放在桌上。看了看大伙期待的眼神，笑纹逐渐加深。
　　“一动不如一静，咱们等吧。”

　　九月的清晨已经退去盛夏的炎热，两天淋漓的大雨下尽，空气里透着清爽,万里晴空一碧如洗。百姓们纷纷打开自家门窗商铺，城内又是一派生机勃勃。
　　天启城北一座古宅寂静莫名，宅内却是另一番景象。
　　“来来来，买定离手！起手无回！”一名十三四岁的红衣女子正跪伏在客堂里一方黑漆包铜边案供之上扯着嗓子喊，她把袖子卷在手衬之上，襦裙下摆胡乱扎在腰间。
　　案边四五个身着灰色侍卫服的男子正睁大眼睛盯着客堂正中间地面上放着的一个酒壶。壶边散着几十根木箸，壶里也歪歪斜斜插着几只。
　　几尺外清持直身而立，他闭着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清明一片，稍稍瞄准后，一只木箸在一片故意扰乱的嘘声中稳稳地插进壶口。
　　“清持十一投九中！拿钱拿钱！”白若把案上的铜钱捞进怀中，哈哈大笑地看着几个侍卫唉声叹气的脸。
　　“姑娘，这不公平，谁不知道清持是有名的神箭手啊，百步穿杨尚且难不倒他，何况这小小的投箸呢。不玩了不玩了，再玩下去，这个月的家用就没了。”
　　白若数钱的手停下来，朝输得脸色发灰的几个侍卫翻了个白眼。
　　“听没听说过愿赌服输啊？你们几个知道自已技不如人不会发奋练功就知道在这里怨天尤人。出息！再来再来，敢不玩的话这个月的月饷全缴了。”
　　随着输了钱的沮丧悲呼之声和赢了钱的奸笑声，厅堂一角带花牙子连坐榻之上的人额角已经青筋浮现，握着《三辅黄图》的手也哆哆嗦嗦。
　　风扬见状忍不住轻笑出声，感觉到对面射过来两道如刀的目光，他掩示地握拳在嘴边轻咳一声，揶揄道：“先生怎么不去和他们一起玩玩？”
　　莫盛天挤出一丝笑：“呵呵，年轻人的玩艺，不适合我这老人家了。倒是风扬你怎么不和他们同乐同乐？”
　　“风扬不好博戏，不如陪先生对弈吧。”风扬不好意思地挠头。“徐夫人喜静，他们在长恩宫不方便喧哗，所以这几日只好到先生这里来，如果打扰了先生清静，风扬代白姑娘给先生陪礼了。”说着，拿出棋具在案几上铺开来。
　　“呵呵，不妨不妨。”莫盛天干笑几声，心想你小子太假了，明明就是故意的，还堵得老子说不出来话。
　　“姑娘，”清持看白若盯着一边老神在在地和风扬下棋的男子牙咬得咯咯直响，有点担心地小声在白若耳边问道：“这样做好吗？我们虽然已经连着来闹了三天，但莫先生一直以淡定沉郁，临危不乱之名著称，恐怕我们会无功而返……”
　　“淡定沉郁吗？”白若冷笑一声：“哼，丹作庵里的大钟够淡定沉郁了吧，我都能敲得它开口。我看他莫盛天能淡定到几时。”

　　“马助你这个笨蛋，瞄了这么久还投不进去，又害我输钱！”
　　在手中的黑子第十六次从莫盛天手中掉落在棋盘上时，风扬好像听到他额头上青筋暴裂的声音。
　　他咬咬牙，终于一怒起身走到堂中拾起地上的酒壶怒视白若。
　　厅内顿时安静下来，本来吵得和菜市大妈一样脸红脖子粗的几人都闭了嘴面面相觑。
　　白若见目的终于达到，跳下案供拍拍衣裙对着莫盛天璨然一笑。
　　“先生也想玩？”
　　“小姐玩得这么开心，就不担心宫里的七殿下吗？”莫盛天咬着牙挤出一丝笑。
　　白若看了看风扬不安的表情，给了他一个不用担心的眼神。
　　“就算白若再担心，看到太史大人成竹在胸的样子，自然也安心了。”
　　两人目光在空中交锋，众人似乎能看到之间火花四溅。对视了一会儿，终于莫盛天软下来。
　　“小姐到底想怎么样？”莫盛天叹了口气。“在下不是说了吗，我们现在只需要等待。”
　　“我们已经等了三天了，还要等到何时？大人明明知道宫内情况，却讳莫如深。白若也是无法可想了。”白若见他有所松动，也退让道。
　　“何不给句明白话，这样大人能得一隅清静，我们也不用天天来此做这焚琴煮鹤之事。”
　　莫盛天沉吟了一下道：“不是在下不愿意说，实在是殿下之前曾嘱托盛天，不能让小姐为此涉险。”
　　白若瞳孔一缩，急切问道：“他现在倒底怎么样了？可还平安？”
　　“七殿下现在关在宫中大牢之内，皇上命他在其中静思已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