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救我》修勾月亮

1、无人救我

　　宣歌总爱靠在窗边的美人榻上，看庭院里飘零的树叶，看它们从枝头落下，又被风吹去别处。
　　“娘娘，奴婢是新来桃红。”桃红去扶宣歌。“夜已深，让奴婢伺候您更衣。“
　　宣歌看了那婢女一眼，伸手任她搀着。“还真是一天一个样，除了名字，总也叫人记不住。”
　　“陛下爱惜娘娘，每隔一段时日总要亲自为您挑选身边的人呢。”桃红四下打量屋子，又小声道：“陛下实在是疼爱娘娘呢，先是为娘娘废了祖宗的选妃制度，又以一人之力与群臣抗衡，极力维护娘娘。”
　　宣歌半阖着眼，像是没听见桃红说什么一样。只问，“你如今几岁了？”
　　桃红情绪未减半分，笑着回复，“回娘娘，过了今日，奴婢便十四了。”
　　“怪不得……”豆蔻年华，有些情爱思绪也在所难免。“好了，替我将火团儿抱来。”
　　火团儿是宣歌进宫后养的玄猫，天黑后找它总是会费劲些。桃红去抱猫，趁宣歌不注意偏过头去笑，这宫里无人不知寒帝怕猫，自登基后宫中再无猫出现，可皇后能肆无忌惮的养猫必是得了寒帝默许的。
　　宣歌睡了，怀里还抱着火团儿。
　　寒至像以往一样没有通报，直接进了宣歌宫里，只在床边看着。
　　看着宣歌怀里的玄猫，寒至笑了笑。“倒是睡得安稳。”
　　“回陛下，娘娘用了太医的药确实睡得极好。”
　　“嗯。”
　　寒至没有留宿，只是在宣歌的美人榻前看了许久。
　　.
　　火团儿没了，是捉鱼时不小心掉进湖里淹死的。隔天有人来砍了庭院的树，说是钦天监观到了不好的东西。宣歌整夜难以入眠，太医送来的药不再起作用。
　　“桃红，你如今几岁了？”树被砍了，宣歌还是喜欢躺在榻上，看那空无一物的庭院。
　　“回娘娘，奴婢今年二十有四。”
　　“你身上总有一股药味。”
　　“娘娘，奴婢自入宫便在药膳房当差，日积月累才染上了药味。”
　　.
　　寒帝下旨接辽王长子进宫，让太后享天伦之乐。帝后膝下无子，将辽王长子养在太后身边，是做足了立储准备。
　　转眼大雪纷飞，宣歌赏雪时受了凉，卧床不起。寒至爱妻情切，终日往返于朝堂和皇后寝宫。这天寒至端药进来，宣歌躺在榻上，窗户打开着，冰天雪地里偶有飞鸟经过，榻上人始终看向远方。
　　“该吃药了，皇后。”
　　听见寒至的声音，宣歌方才偏过头来，脸上还带着不可察觉的笑。“皇上，那是笙筠姐姐是方向。”
　　寒至也笑，凑近宣歌去喂药。“朕知道，那也是你柳哥哥的方向。”
　　用来装药的碗碎了一地，深褐色的药汁溅在宣歌雪白的长衫上。
　　.
　　婢女端来新熬好的药。
　　“你是新来的桃红？”
　　“回娘娘，奴婢是新来的桃红。”
　　“知道自己为什么叫桃红吗？”
　　桃红吹凉了药，“回娘娘，奴婢不知。”
　　这药极苦，苦后回甘。宣歌皱了眉头，云淡风轻的提了一嘴。“桃红是我的陪嫁丫头，也是自小照顾我的人。”
　　在宫里要如何解脱呢，宣歌认为是死去，或自然的死去，或意外的死去。湖中莲花开得正盛，宣歌想去摘一朵，岸边湿滑，她一不小心跌进湖里。宣歌来不及挣扎便慢慢沉入湖底。五脏六腑被湖底的水紧紧挤到一起，湖水死死抵住她的眼睛，只有手里的莲花还保持着开放的姿态。
　　桃红出宫置办东西，陪宣歌来湖边的婢女遇到了先前一起共事的姐妹，闲聊了几句，没发现自家主子落水。
　　再次睁眼时寒至正在发火，太医跪了一地。他如至宝一般把虚弱的宣歌抱在怀里，出了寝宫门，一路到了地牢。阴暗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被用了酷刑的人正在呻.吟。宣歌实在没有力气站起来，只半跪在满是稻草的地面。寒至弯下腰，强劲有力的手强迫她去看清牢里的人。
　　“这是柳桢长姐。”
　　“长，姐。”
　　牢里的人原本隐在黑暗中，知道宣歌来了马上冲了出来。
　　“宣歌儿莫要……”怕字始终没能说出口。
　　滚烫的血液在宣歌脸上干涸，泪珠滚过，又在她脸上留下血痕。
　　血还在流，桃红的衣服滴着血水，一滴，两地，三滴，身上的血在慢慢流尽。
　　“小姐啊，你不要哭。”
　　寒至又抱着宣歌回了寝宫，将她放回床上，仔细盖好被子。“你说，柳家还有多少人可杀。”
　　“你若死了，柳氏一族也该亡了。”
　　皇后久治不愈，寒帝迁怒于宫人，宣歌宫中百名宫人在一夕之间被处死。自那以后，伺候她的婢女都由寒至亲自挑选，无一例外，她们都被赐名桃红。
　　.
　　春日将至，宣歌的病愈发重了。寒至找来宫外名医，汤药换了一剂又一剂，始终无济于事。大多数时间宣歌都昏睡在床，她的梦杂乱无章，时而在柳家，长姐柳茹一边为柳桢换眼疾的药一边同柳桢挑选着上丞相府提亲的良辰吉日，她分明是羞红了脸却要假装屋里太热。时而是大婚当日，她站在高高的城墙上，眼睁睁看着笙筠姐姐和柳桢一同上了马车，那马车一路向南，最后化成一点消失在她眼里。与她一同站在城墙上的还有寒至，寒至看着马车消失才满意的点头。马车上才是他的皇后，他自小爱慕之人。可世间并没有太多的两情相悦，寒至只要笙筠快乐就好，于是他亲手把笙筠送到柳桢身边，他知道，只要有了柳桢，笙筠就会笑。
　　寒至望着马车消失的方向轻声说：“笙筠，别回头，别回头看这深渊，别看着深渊里支离破碎的我。”
　　“那我呢！”宣歌嘶吼，她把凤冠狠狠砸在地上，褪去令她厌恶的凤袍，“你为了笙筠就要去拆散别人，凭什么！”她赤足踩在雪地上。高高的城墙不仅可以瞭望，也可以结束她的生命。
　　寒至背对着她，“跳下去，柳家满门抄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