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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个世界 ...

  •   三千界,又称三千大千世界,但并不是如其名,真有三千位面,这名称由来,只是因道法三千,便称作三千界。

      在四重天时,宣樾便猜到,自己前往三千界一行不会顺利,却不想,这还未来到第一个三千界,他便被困住了。

      将他困住的,是他的心魔。

      世间万物皆有其执念,执念过重便易生心魔,致使其走火入魔。

      宣樾素来清心寡欲,但他也深知,自己亦是执念深重者,自己亦有心魔。

      宣樾曾在神界闭关修行数年,这数年间,每当修行有成,临近破境之时,他便要同自己的心魔争斗一番,最后虽多是两败俱伤的结局,但他却总能成功破境。

      心魔每次出现皆是要扰乱他的心,他们曾多次争斗,这还是他们第一次,如此心平气和的面对彼此。

      心魔幻化作昔日故友模样,静静端详宣樾许久,似是要将他的模样牢记心底一般。

      宣樾见心魔不曾开口,便也静默不言,只细细打量他,从他的鬓发,到眉眼鼻尖,再到他的衣衫手掌……

      无一处,不像他。

      宣樾看着,不经意间红了眼眶,他还以为,自己已经将他忘了……

      “我有许久不曾现身了,我还以为,你放下了。”心魔静默许久,终于开口说话。

      “执念入骨,如何放下?”

      宣樾展露笑颜,言语轻松,仿佛脱口而出的并不是自己的事一般。

      “为何要放任执念?”心魔不解,“你该明白,他是不爱你的吧。”

      宣樾轻声道:“我放任执念,只是为了铭记,只要我记得,他便从不曾离去。”

      真正的陨落并非肉身的消逝,魂魄的消散,而是世间再无生灵记得他。

      纵然史书工笔记下,也不过寥寥几句记载,这并非是他。

      “至于爱或不爱,我并不在意。”

      “他是神,神爱苍生,我为苍生之一,如此想来,其实他也爱我的。”

      “自欺欺人。”心魔恨铁不成钢。

      宣樾满不在意的笑笑:“那又如何?”

      “我爱他,他便非回应我不可吗?”

      他爱他,这是他一厢情愿付出的情,爱便爱了,他从未想过要求得回应。

      若他向他索要回应,那他的情又岂能称之为爱?

      付出方是爱,索取则为欲!

      爱与欲不过一念之隔,实质却是天渊之别。

      他转世为人时心怀天下黎民百姓,归位时心系六界苍生,他的心里眼里,从来没有私情。

      不!

      或许在某些时候,他也是有私情的,若非如此,他那时又岂会说那些话?

      “为神一生,虽长也短,为人一生,虽短也长。”

      “但无论为神还是为人,身边有你,我很欢喜。”

      ……

      心魔气急败坏:“他从不曾正面回应过你的情意,如此,你对他的爱又有何意义?你一厢情愿付出自己的真心,可他已然陨落,又岂能知晓?”

      那位神仙陨落至今已近七千年了,七千年啊!按照神界的日子来算,已经过了十九年了,这么长的时间,竟都还不能令他放下……

      “意义这东西从来便是不重要的。”宣樾淡淡说道,“我一厢情愿,从未想过要他知晓,从未奢望要他回应。”

      “多谢你化作他的模样出现,让我知道……自己原来一直记得。”宣樾在出手击碎心魔幻境前,这般低声说道。

      心魔与他心灵相通,自是知晓他心中所想,深感无奈的同时,也感受到了他心间传来的喜悦之情。

      三千界是他归来的契机,他所喜的是自己终将去往三千界,成为渡他归来的神。

      “愿你此行,得偿所愿,从此以后,不再见我。”幻境破碎时,心魔尤其平和的祝福宣樾。

      宣樾温然一笑,道:“多谢。”

      话音落下,幻境破碎,宣樾跨越虚空,终于来到了三千界。

      当他的脚踏上这个位面时,他的神识中也多出来了一些东西。

      这是一个颇为神奇的位面,在这个位面,有天界,有魔界,有人界,天界称仙,魔界称魔,人界为人,这点倒是和他所处世界一般。

      只是,虽说有天、魔、人三界,可他的识海中接收到的关于这个位面的认识,与人有关的少之又少,多是些天界仙族的儿女情长,细细算来,与人有关的寥寥无几,可即便如此,这里依旧厚颜称六界。

      宣樾细细思索一番,委实不知,这一方大千世界究竟是从何处得来的脸,着实厚的无与伦比。

      而这个位面的神奇之处在于,这个世界无妖族亦无妖界,神族得证大道化归而去,已无神界,虽有鬼族,却无冥界,只得一条忘川河,横亘天魔二界之间,河中困囿万千亡魂,那万千亡魂便是鬼族。

      按理说,亡魂该归入地府冥界入轮回才是,可此间并无冥界,而那度化万千亡魂入轮回的因果轮回盘却在天界。

      观及此处,宣樾平素温和淡然的脸第一次冷了下来。

      世间无论有无冥界,那因果轮回盘都该置于忘川之上,判亡魂前生因果度化其入轮回得转世,可这判因果定轮回的轮回台却高居九天之上,而天界诸仙竟冷眼看着生灵死后魂魄归入忘川被吞噬消弥……这便是这一方界面的仙族?!如此这般竟还敢妄称为仙?

      不仅害的亡魂无法入轮回,更为过分的是此间天帝太微,虽为尊高位,却沉湎儿女情长之中,为一己私欲数次祸害天下苍生,真真是罪不可恕。

      而此间天道因有缺损,无法形成法则规束苍生,于这诸多事体虽心急如焚却无能为力,只得求助于上界……

      对这个界面有了些粗浅的认知后,宣樾冷着脸落于天界天门处。

      这天界从内到外均是一片素白,没有半分其他色彩,寡淡至极,像极了人间帝王驾崩令天下缟素。

      宣樾落在天界天门之外,在天界这一片素缟之中,他着一袭青衣,是此间唯一的翠色,极其耀眼夺目。

      如他这般突如其来的现身,无论是在何时何地,被天界兵将团团围住,似乎也是寻常……

      “你是何人?擅闯天界意欲何为?!”为首的天兵厉声斥问。

      宣樾抬眼向为首的天兵看去,抬手抱拳与肩平齐,略略颔首以作行礼:“吾名怀行,奉尊长之命前来拜会老君,劳烦各位前去大殿通传一声。”

      那天兵观他举止,上下打量一番,对身侧另一位天兵点头示意他去通传。

      宣樾看着天兵举止,倒也不曾有什么不适,他施施然放下手,神态自若的欣赏起这天界景致,只是片刻后便收回了目光,这天界一片素白,在四重天上见惯了人间清平的他委实是欣赏不来。

      人间清平,他那方世界自然是六界安宁,可这一方世界……

      思及此,宣樾识海中突然出现此方界面关于人界寥寥几句介绍,被天帝私情而受牵连祸害的苍生,忘川河中被困的万千亡魂……痛意丝丝缕缕涌上心头,使得他原本就冷的脸更冷了三分。

      天兵见状用力握紧了手中锋刃,神情更为凝重戒备。

      另一厢,前去通传的天兵入了大殿,便对此方天帝通禀:“禀报陛下,南天门外有一仙家现身前来,言奉其尊长之命拜会老君。”

      闻言,一众饮酒作乐的仙家皆停杯投箸,转而看向老君。

      “既是老君的故人,便将他带进来吧!”天帝闻言,颇感惊异看向老君,却是对着天兵吩咐道。

      “陛下。”老君顺了顺胡须,起身行礼道:“今日乃是天后寿宴,陛下与娘娘宴请诸仙,如今正值君臣同乐之时,莫被人扰了兴致才好,来者是臣的故友,臣随这位天兵走一趟便是了。”

      “老君言重了,您是天界的老臣了,平素深居简出,朕与诸仙亦从未听闻你还有故人在此间,如今既然来了,朕也不免想要见上一面,想必诸位仙家亦是如此。”天帝淡淡说道。

      老君闻言顿感无奈,却是眉目和蔼笑意盈盈,显然对于故友的前来是极为欢喜的。

      “还不去将人请进来。”天帝见状,出言吩咐过天兵,便又举杯与老君对饮。

      杯中酒饮尽,老君施然落座。

      在老君落座后,端坐于天帝下首的白衣公子起身进言:“父帝,老君难得有故友前来,可否在老君席位下方为其制备席案。”

      “我儿所言极是。”天帝点点头,便召来仙侍在老君下方制备席案。

      席案落在老君下方,几个仙侍刚把茶点酒水放在案上,大殿外便传来了天兵通禀。

      天帝与身侧的天后荼姚对视一眼,抬眼看向殿门外,诸仙也颇为好奇转头看去。

      只见一位青衣少年缓步入内,那少年容貌昳丽可称绝色,体态修长却也瘦削,他眉眼淡漠,仿佛世间万物皆入不得眼,却又隐约可见帝王风骨,不怒自威,令众仙不敢抬眼直视。

      “扑哧君,他好好看啊!”一旁的席案后,一身紫衣的锦觅愣愣看着宣樾,“比凤凰还要好看!”

      在她身旁的蛇仙彦佑对着他使眼色:“锦觅快别看了,赶紧低头。”

      “哦。”锦觅应了一声,心中虽有些不明所以,但也听话的垂首,没有再看。

      众仙的目光却不由自主的追随着他,见他停在玉座之下,抬起手将双手交叠,垂下眼眸,只略略颔首为礼:“怀行见过天帝,天后。”

      众仙见他对天界至尊这般随意的见礼,心里都不禁为他捏了一把汗。

      这天界规矩森严,无品阶的小仙拜见天帝天后当行大礼,否则便是为不敬,当受刑罚。

      这小仙君是老君的故交,今日又是初来乍到,不通天界礼数,如此行礼亦是常情,天帝与天后,应当是不会介意的吧?

      众仙心中如此作想,却是都做好了若是天帝发难,便为其求情的准备。

      “不必多礼。”天帝淡淡说道。

      闻言,宣樾放下行礼的手,他将一手负于身后,抬眸直视此界天帝天后,只这一眼,便又令他倍感惊奇。

      竟是龙凤结合?!

      宣樾心下惊叹,面上却是云淡风轻,在他那个世界,史书记载中龙族与凤族是冤家对头,二族争斗了数千年,后来才渐渐结为友邻,虽说结为友邻,但凤凰一族,是断无可能与龙族结亲的。

      而且,凤为雄凰为雌,可这个世界,凤居然是雌的,且还与龙族育有子嗣,这离谱程度委实让宣樾暗暗称奇。

      “陛下……”天后被宣樾这淡然自若的目光打量得心生不悦,悄然传音于天帝。

      天帝无奈,抬手轻拍天后手背以作安抚,转而与宣樾笑道:“小仙君初来乍到,不知我天界礼数,天界重视礼教,初次拜见天帝天后当行大礼,且不可如此直视君颜,小仙君可记下了?”

      宣樾闻言,淡淡看向天帝,却一言未发。

      天帝此言,若是对此界中任何一位仙家来说都是再合适不过的,可若对着宣樾,便不是那么合适了。

      宣樾所处的神界,上至诸神下至天奴,无论是几时拜见,都不曾有谁对天帝行大礼,但诸神皆对天帝心怀敬意,平日见礼只是拱手作揖,天帝也不拘泥于虚礼。

      上首,天帝说完,便自顾自的转头与身侧天后低声细语。

      “他是神,非仙。”天帝暗暗握住天后的手。

      “竟是神族?!”天后心下一惊,匆匆扫视过宣樾。

      天帝悄然颔首,又拍了拍天后的手,举杯与天后对饮,心下暗自忖度:

      神族修为高深,是距离天道最近的存在,可这许多年来,众仙亲眼得见的距天道最近者也仅有上清天那一位,至于那位是否为神,便不得而知。

      可如今,货真价实的神便立于此地,若他臣服于天界,甘愿为天界所驱使,那一统六界便指日可待。

      思及此处,天帝粲然一笑,眉眼间泛上些微喜意,仿佛已经看到了天界一统其余五界的盛况。

      宣樾修为深厚,莫说天帝与天后这般低声私语,便是传音入耳他亦能听得。

      听闻天帝之言,宣樾抬眸向他看去,神族先于仙族出世,此界天帝分明知他神族身份还欲让他行大礼?是想借此昭告六界神族对天界俯首称臣?

      天帝端坐上首,与宣樾遥遥相对,见他眉目舒展,眼神淡漠,唇角含一缕笑意,神态分明柔和至极,却不知为何竟让久居高位的他有种脊背发凉之感。

      天帝匆忙移开了眼,举杯与众仙同饮。

      宣樾观其举动,尤其自然将目光收回,转身行至左侧下首,抬手与老君见礼:“老君,阔别数载,别来无恙。”

      老君见他前来,便慢慢悠悠的起身,拱手回礼:“老道见过帝君。”

      帝君?!

      众仙惊骇不已,纷纷看向那一袭青衣的少年。

      这天界除却天帝,竟还有仙家被尊为帝吗?为何此前他们闻所未闻?

      天帝心头一紧,旋即看向老君,在他身侧,天后亦是目露惊讶,竟能被老君称作“帝君”?这位怀行,究竟是何方神圣?

      坐落于天帝天后下首的二位天帝之子亦是难掩惊讶,纷纷看向宣樾。

      却见下首,宣樾上前一步极其自然地将老君扶起,面含笑意说道:“若按辈分来算,我当尊您一声师伯,今日承您如此大礼,晚辈可是要折寿了。”

      老君顺着他的手直起身,爽朗一笑,满是慈爱的拉着宣樾的手,让宣樾落座在他的蒲团之上,自己则拉了一旁席案下的蒲团坐下。

      二者尤其自然的挤在一方矮几后,天帝适才令人制备的席案便空置下来。

      在他二位落座后,天帝天后与几位仙家这才注意到,这位德高望重的三朝老臣,不知何时已红了眼眶。

      “什么折寿不折寿的,净胡说八道,神与天地同寿,你还得活上千千年,万万年呐。”老君慈爱的笑骂一声,握着宣樾的手却不曾松开分毫。

      他乃道德天尊八十一化身的其中之一,身居此界已有数万年之久,本以为在回归本体之前都不得再见昔年故友,却不想,宣樾竟然来了。

      素来疼爱的晚辈孤身只影来到异世,这着实令他又喜又忧。

      而一旁的众仙听闻他所言,又是一阵愕然,这少年竟是神族?!

      一旁,宣樾乖巧的应道:“承您吉言。”

      老君闻言,满目慈爱的拍了拍他的手背:“对了,帝君是因何前来此界?”

      “我闭关多年,出关后觉天地巨变,想四处走走看看,增长见闻,陛下得知便布阵送我前来此处了。”宣樾淡淡说道。

      老君闻言并未有疑,只颔首道:“原是如此,老道身居此间已有数万年之久,久不见故交了,如今帝君远道而来,定要让老道一尽地主之谊。”

      “那便劳烦您了。”宣樾淡然一笑。

      老君道:“帝君客气了,你我旧识,本当如此,何来劳烦。”

      话音未落,老君手腕翻转,取出两只千年玄冰制成的杯盏和自己珍藏已久的万年陈酿,揭开封泥便为宣樾斟酒:

      “这是老道初来此界时酿制的酒,及至如今已是名副其实的万年陈酿,帝君尝尝。”

      宣樾手持杯盏,仰头将杯中酒液一饮而尽,便半是调侃半是认真的道:“分别前便吃过您酿造的酒,如今再品,您这酿酒之术倒是比之前更为精进了,丝毫不弱于天尊啊。”

      宣樾口中的天尊乃是道德天尊,是老君的本体。

      老君闻言笑道:“帝君这是拿老道寻开心呐?”

      “有吗?”宣樾挑眉,“这可是我的一片赤忱之心呢。”

      “你呀!”老君轻斥一声,抬手轻点宣樾的额角,一举一动充斥着对晚辈的宠爱。

      宣樾与老君笑谈片刻,便只静静品酒。

      天帝见他们一派安详却是坐不住了,遥遥举杯看向宣樾:“尊驾,老君称你一声帝君,朕心中有疑,请问尊驾尊姓大名?”

      “吾名宣樾,封号怀行,是神界四重天之主。”宣樾从未想过遮掩自己的身份,此间天帝问起,便据实相告。

      “四重天?我天界四重天至今无主,宣樾?这个名字倒是闻所未闻,不知是哪个宣?哪个樾?”天帝面露疑惑,心下却是不屑,神界早已不存于世,哪里来的什么神界四重天?现如今还留存的,是他这偌大的九重天。

      宣樾道:“璧玉为宣,树荫为樾,便是宣樾,至于寡人口中的四重天,它不存于此间。”

      “不存于此间?”天帝略略皱起眉头,神色中暗含几分惋惜,“万万想不到,四重天竟已不存于世,真是可惜了啊……神君,四重天已不存于世,那你可要考虑入我天界,为我臣民,与诸位仙友一同造福众生?”

      宣樾淡淡的回道:“天帝一番美意,寡人本不应拒绝,但寡人与尊长有约在先,不在此间长留,尊长落阵时寡人便要打道回府,故而不能应承天帝,还望莫怪。”

      称孤道寡者言出法随,不容置喙,宣樾当了神界整十九年的四重天之主,周身气度自是非此间众仙可比,他的一字一句都仿若一块儿巨石落在天帝心头,压的天帝喘不过气来。

      天帝尊位下首,一身白衣的公子敏锐的觉察到天帝的异样,转头定定看向宣樾,传音入耳。

      “敢问,可是帝君施压?”

      宣樾闻言,抬眸与那白衣公子对视,下一瞬便怔愣了片刻,竟是龙族?

      看来,这便是天帝之子润玉,此界下任天帝了,可惜了,这小龙空有帝王之相,谁曾想即位后竟也是个为私情置苍生于不顾的昏君。

      养不教,父之过。

      宣樾定定看了那润玉片刻,垂下眼帘又给天帝加了一分神力,神力落下,天帝的喘息骤然加重。

      润玉有感,顿时呼吸一滞,下意识便要起身,却被一股突如其来的神力压的动弹不得,与此同时,有传音入耳。

      “不错,君欲如何?”

      润玉闻言登时一怔,很快便反应过来,传音道:“帝君,天帝陛下心系下界苍生,若有何处惹帝君不悦,还望帝君开恩。”

      “君多思了,寡人并未不悦。”宣樾这般传音予润玉,可施下的神力却半分未曾收回,润玉一时间颇感无奈,却也无计可施。

      在他对面,天后尊位下首的天帝之子旭凤见状便要起身探查,却也被神力压制,而与他们一同端坐上首的天后,却丝毫没有异样。

      天帝见状,咬牙沉声道:“原是如此,是朕妄言了。”

      “天帝言重了。”宣樾扬眉轻笑,“天帝如此礼贤下士,亦是想为天界与众生留得贤才,此举是为天界考虑,更是为了众生,天帝求贤之心,寡人亦感同身受。”

      “神族以苍生为重,我天界亦是如此,朕所言所行,自然也是为了六界众生。”天帝硬着头皮笑容满面的说道。

      宣樾淡淡颔首道:“天帝如此重视众生,是众生之福,寡人此前在天门外时还在思索,要如何向天帝,开这个口呢。”

      说完,宣樾满不在意的抬手挥了挥,召回了压在天帝与那二位天帝之子身上的神力。

      神力收回,天帝顿时松了口气:“不知神君是有何事,要求助于朕?”

      “非是寡人为一己私事有求于天帝,而是为六界苍生。”宣樾起身离席,一步步行至玉阶之下,“寡人要向天界,讨要一样东西。”

      天帝神色一凛,道:“什么东西?”

      “因果轮回盘。”宣樾淡淡说道,“寡人初来乍到时曾歇脚于天魔交界忘川河畔,见那忘川河中困囿万千亡魂,急需因果轮回盘才能将之度化,天帝,为着苍生,可否允了寡人?”

      允了是为苍生,不允,他这天帝便是视苍生如无物?好个宣樾,当真是好极了!

      天帝气得咬牙切齿,这因果轮回盘若是被他要了去,往后如何还能拿的回来?!

      “缘机仙子,因果轮回盘为你所用,你可愿借予神君一用?”天帝虽怒火中烧,面上却仍是一派云淡风轻的模样。

      缘机仙子闻言匆忙起身,战战兢兢的正欲回答,宣樾的目光便落在她的身上。

      宣樾看着起身拱手的白衣仙子,心中暗忖,这便是天界的缘机仙子?这三千界委实离谱了些,都说凡人之命数为天定,神魔仙妖均插手不得,若是插手必遭天谴。

      却不想此界,竟有缘机仙子之辈,这缘机仙子掌控神仙入轮回历劫之命数便罢,竟还一手掌控人间生灵因果轮回,凡人都说命由天定,却不想不是天道定,而是天界定,当真是离谱至极!

      天帝也惯是个混淆是非的,硬生生将‘要’说成‘借’不说,这是还指望着他度化亡魂之后将轮回盘双手奉上?再任由天界乱生灵命数?痴心妄想!

      宣樾神色冷凝,出言纠正:“天帝言错了。寡人是为其余五界苍生,向天界讨要因果轮回盘,寡人并未言一个“借”字,天帝与诸仙,可要听清楚了。”

      竟是不加掩饰的强取豪夺,当真是厚颜无耻!天帝气急,却无可奈何。

      在座诸仙猝不及防被宣樾提到,匆忙起身对天帝行礼。

      “缘机仙子。”天帝强压着怒意对缘机仙子淡淡说道,“怀行帝君为六界苍生,向我天界讨要因果轮回盘,你可愿割爱。”

      缘机仙子战战兢兢回道:“回陛下,帝君,那因果轮回盘自有史以来便是置于天界,便是小仙也触碰不得,还请帝君见谅。”

      “如此,我天界便无能为力了,还请帝君见谅。”天帝闻言,施施然笑道。

      宣樾见状便满不在意的挥了挥手:“原是如此。”

      天帝还以为宣樾便会就此放弃,刚刚松了一口气,下一瞬便哽住了。

      宣樾接着说道:“既然仙子碰不得那因果轮回盘,那便不劳烦仙子了,寡人亲自去取来便是。”

      宣樾话音落下,便将神武承影剑召来,手中持剑转过身去,身影便消散于此,天帝之子润玉旭凤紧随其后追了出去。

      天帝见状气急败坏,连忙召来天兵,安排其赶往轮回台前。

      安排妥当后,天帝颓然落座,宣樾轻而易举便将他压制得动弹不得,那般高深莫测的修为,取因果轮回盘便是如探囊取物一般……

      “陛下。”老君观天帝一脸颓然,便出言安抚道,“怀行帝君为四重天之主,修为高深莫测,纵使陛下倾天魔二界之力,亦是挡不了他的。”

      “老君,你知他入我天界便是为了因果轮回盘?”天帝勉强回过神询问道。

      老君淡笑着颔首:“不错,天上一天,人间一年,天上三月,人间便已近百年,仙凡有别,仙长生不死,凡人却历经生老病死爱恨别离,这天上的一个时辰,便是凡间的一个月,而在这个时间里,人间已有数以百计的生灵逝去。”

      “逝去者的魂魄无法入轮回,便只得归入忘川河中,被河水吞噬消磨,非魂飞魄散不得解脱,而我天界据有轮回盘,却只供神仙入凡尘俗世历人生八苦所用,对那万千亡魂之苦视若无睹,敢问陛下,轮回盘高居九天之上,于我天界,意义何在?”

      众仙心里一个咯噔,是啊,忘川没有轮回盘,生灵死后便只能入忘川河中,他们一直为忘川河中万千亡魂而苦恼,却不曾想过,那些亡魂究竟是从何而来。

      老君接着说道:“怀行帝君讨要因果轮回盘,是为忘川河中万千亡魂,更是为下界亿万万苍生,还请天帝,谨慎思量。”

      天帝愣愣的坐在帝位之上,一时之间竟哑口无言。

      而在老君侃侃而谈之时,宣樾便已取得因果轮回盘,闪身回到了大殿。

      宣樾现身大殿,将手中化出真身的一龙一凤随手放在地上,为其解开定身术后道:“天帝陛下,这因果轮回盘寡人便带走了,多谢天帝割爱!”

      “天界的二位殿下在此,至于天帝陛下派去襄助寡人的天兵,寡人忧心他们会在寡人取轮回盘时误伤,故而对其施下了定身术,一个时辰后自会解开。”

      转而对着老君拱手行礼:“老君,再会。”

      话音落下,宣樾便转身离开。

      老君提步离席,冲着宣樾离开的方向深施一礼:“恭送帝君!”

      下一刻,偌大一个大殿便寂静下来,落针可闻,众仙转头望向宣樾离开的方向,不禁心潮澎湃。

      天帝之子平安无事实属正常,毕竟怀行帝君孤身只影,初来乍到不应树敌,可连前去阻拦他的天兵却也都毫发无伤,不想他强悍至此,却心怀悲悯不伤一人性命。

      玉阶之下,润玉与旭凤化为人形站定,二者对视一眼,便都直直看向殿门。

      此时宣樾早已驾云离去,偌大的九霄云殿不见了他的身影,润玉看着敞开的殿门,脑海中思绪翻涌,适才宣樾取轮回盘的画面浮上心头。

      他与旭凤迟了一步,他们到了轮回府时,宣樾已经到了轮回台,他将手中神武收回,负手而立站在轮回台上。

      轮回盘悬浮于轮回台中央,平素便接近不得,若要取得轮回盘,便只能纵身一跃,可这里是轮回台,神仙纵身一跃,必然是要转世为凡人的,想来这轮回盘除却天道之外,无人能取得。

      旭凤放松了心神,但他刚刚放松还没有一息的工夫,一众天军便鱼贯而入,旭凤见状,不由得皱紧了眉头。

      宣樾闻得动静,转头淡淡瞥了他们一眼,抬手一挥,便将他们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解决了麻烦,宣樾看向轮回盘,神色坚定,他往后退了半步。

      润玉看到他这个动作,不由得想到什么,急忙阻止:“帝君且慢!”

      宣樾头也不回施下定身术将润玉定在原地,自己却是义无反顾纵身跃下轮回台。

      在他跃入轮回台的那一瞬间,轮回盘似有所感,停止转动,轮盘周围闪烁的金光被收敛,继而光芒大盛,仿佛成了一个金色太阳,刺得他们睁不开眼睛。

      但很快,金光消失殆尽,化作一个平平无奇的金色轮盘,坠向轮回台下。

      在轮回盘沉入轮回台下那厚重浓云间时,轮回台上空也有乌云聚集,云间隐隐可见雷霆之怒。

      下一刻,宣樾自厚重云间飞身至轮回台上,他手持收敛金光的轮回盘粲然一笑:“多谢你,认可我。”

      话音落下,宣樾转过身,阖上眼眸,上方的厚重乌云中有一股紫意直直落在宣樾额间。

      紫意在融入宣樾体内之后,轮回台上空云开雾散,恢复了以往的平静。

      宣樾转过身,深深注视润玉许久,眼神干净而淡然,不见半分情绪,他分明在看着他,他的眼里却没有他的影子,他不在他眼中。

      在这一刻,润玉不禁心生好奇,什么样的人才能入得宣樾的眼中?

      宣樾垂眸收回视线,将润玉与旭凤化出真身拿捏在手便往九霄云殿飞去……

      回忆至此,润玉用力按了按鼻根部,转身跪在大殿之上。

      “父帝,母神,儿臣请求前往忘川,助怀行帝君一臂之力,度化忘川幽魂。”

      “儿臣请求与兄长一同前往!”旭凤见状,也跪在润玉身侧。

      “好!”天帝此时也回过神来,闻言抚掌笑道,“这才是我天界的好儿郎,我儿且去吧,朕与诸仙友在此等候我儿归来!”

      润玉与旭凤垂首谢恩:“陛下放心,儿臣定然平安归来。”

      话音落下,二者一同起身,便要赶往忘川,却遽然听得老君说道:“二位不必前往,二位殿下就算去了,也帮不了他什么。”

      润玉闻言,转头看去,只见老君身上蒙上了一层朦胧光影,额间隐约可见一抹金印。

      “老君道法高深,本殿佩服,只是,能不能帮到帝君,却不是您能说了算的!”旭凤冷冷说道。

      ‘老君’笑容无奈的摇了摇头:“殿下这算是明知不可而为之?”

      明知自己帮不上忙还要执意前往,这算不算是添乱?

      旭凤神色一凛,并不答话。

      ‘老君’接着道:“罢了,二位殿下既然执意前往,本尊便赠予二位一句话:听凭吩咐,莫要自以为是。”

      本尊?老君从未有过如此自称。

      众仙神色凝重,天帝起身行至‘老君’面前,恭声相问:“敢问尊上,可是道德天尊亲临。”

      ‘老君’但笑不语。

      润玉但是一派如常,与‘老君’拱手见礼:“多谢您的金玉良言,小仙谨记。”

      旭凤见状,也拱手行礼。

      润玉话音落下,便运转仙力飞往忘川,旭凤落后他半步。

      ‘老君’见他二位离去,便神色安详的闭目休憩,对众仙探寻的目光视若无睹。

      另一边,宣樾已到了天界边境,忘川河畔。

      这一方世界的忘川河与他的世界并无多大不同,宣樾屈膝蹲在忘川河边,看着流淌的碧色河水,和那与水同色的万千亡魂,怔怔的伸出了手……

      “公子!”

      一声呼唤惊得他回过了神,宣樾循声抬头看去,只见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撑船而至:

      “公子快些住手,这河非比寻常,乃是忘川河,河中幽魂噬咬神体,尤其凶邪,公子可要小心,莫被咬到了。”

      宣樾闻言站起身来,温声回道:“有劳老人家挂心,多谢了。”

      “无碍,公子客气了。”老人家呵呵笑着,将舟楫停泊靠岸,“公子可要渡河?”

      宣樾闻言摇头笑道:“我不渡河,老人家,宣樾冒昧前来打扰,是有一事相求。”

      老人家爽快道:“有何事公子只管说便是,老夫定当尽力而为。”

      宣樾往后退了几步,才道:“还请老人家到岸上来,将舟楫收起,今日,您可能不方便摆渡了。”

      老人家闻言,便心有所感,当机立断跃至岸边,袍袖一扬将舟楫收起后对宣樾行礼:“敢问公子,老夫能为您做些什么?老夫虽年老体迈,但在此地摆渡多年,一身气力还是有的。”

      宣樾思索片刻后温然一笑,道:“那便请您,在寡人力竭之后,照顾寡人一段时间吧!”

      宣樾说完,抬手结阵,便要将摆渡翁送离此地。

      摆渡翁见他施法,便弯身行为臣之礼:“小仙谨遵帝君之命,定不负帝君所托。”

      “如此,便有劳了。”宣樾启唇说道,话音落下,阵法结成,宣樾将摆渡翁送离。

      在摆渡翁离开后,宣樾行至岸边,深深凝视河面片刻,纵身跃入河中……

      不远处,天界的二位殿下便先后到了天界边境,天军驻扎之地,此二位方一落地,便见到在忘川河上摆渡的老人家现身于此。

      “老人家,你怎会突然到此?”润玉上前一步问询道,“可是一位名为宣樾的公子将你送来此地?”

      摆渡翁颔首笑道:“不错,是帝君将老夫送来此地,天魔已经止战,敢问二位公子是为何前来?”

      “怀行帝君宣樾入天界取了因果轮回盘前来忘川度化万千亡魂,我二人前来此地是为相助帝君。”旭凤淡淡说道。

      摆渡翁闻言,怔愣片刻后反问道:“二位公子前来相助帝君?”

      润玉点点头:“正是。”

      “二位公子乃天界中人,可曾听闻过关于因果轮回盘的事?”摆渡翁无言片刻,转过身遥遥望向来时的方向。

      此二位闻言皆愣了神。

      润玉回道:“甚少听闻,天界省经阁中关于轮回盘所记甚少,但自天界有史以来,那轮回盘便是置于天界的。”

      摆渡翁道:“的确,因果轮回盘,是天道置于九天之上的,便是天界掌管命数轮回的缘机仙子也触碰不得。”

      天道置因果轮回盘于天界之上?!

      润玉闻言,转头看向旭凤,见他亦是神色惊骇,便又看向摆渡翁:“天道此举用意何在?”

      “意在等心怀苍生的明君继位天帝后,重开冥界。”摆渡翁接着道:“二位可知,这轮回盘虽置于九重天上,但它并不属于天界,乃是属于冥界的,轮回盘是苍生入轮回时需跨过的门。”

      “只是后来,由于天地浩劫,冥界被封,天道无奈,只得将轮回盘置于九重天上,设下禁令,非心怀苍生者触碰轮回盘,必遭天罚。”

      “若天帝为心怀苍生者,触碰轮回盘后自会知晓天道用意,为苍生之轮回转世召冥界现世,可奈何,偌大天界无一仙神得轮回盘认可,这轮回盘便只得长留天界,久而久之,成了缘机仙子操纵天界仙人凡人命数轮回的利器。”

      “怀行帝君的到来,是天道之愿……”

      “二位公子,老夫虽不才,但好歹苟且偷生数万年,未得帝令之前,断不会让公子接近忘川半步,无论公子是前来相助还是为别的,还请二位止步于此。”

      摆渡翁话音刚落,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三位齐齐抬头看去,只见一抹身影飞身至半空中,手持神剑用力一挥,下一刻,天空竟裂开一道缝隙,灼灼白光涌入此间,照亮了素来昏暗的天魔交界与忘川长河。

      仙族耳聪目明,在此地的都是仙族,他们凝神看去。

      只见远处,宣樾袍袖一挥,将因果轮回盘召出,辅以神力令其悬浮于空中,随即抬手咬破食指,逼出精血,注入轮回盘中,下一瞬,那轮回盘便扩大数倍,摇摇晃晃往下沉去……

      润玉旭凤见状,急忙运转仙力往忘川飞去,那里是忘川河,轮回盘沉入忘川河中,可还能度化亡魂入轮回?

      摆渡翁见他们离开,便也赶忙追了上去。

      天界魔界以忘川为界,忘川地处两界之中,如今忘川巨变,除却镇守天界边境的天军之外,便是魔族最先觉察,在这三位赶往忘川时,魔族尊者也已前来探查。

      三位仙族前后抵达忘川河畔,却见那硕大的因果轮回盘悬浮忘川河上空,岸边立着宣樾的神武承影剑,而宣樾盘膝端坐于水面,他面色苍白,一身衣物已然湿透,外袍里衣皆有了破损,河水之中那些最爱噬咬仙神的亡魂,此刻却都仿佛婴孩一般,无比依恋地依偎在他身旁。

      而在忘川河对岸,前来探查的魔族置身于圣光之中,无比虔诚的看向端坐于水面形容狼狈的神明……

      看到这样一幕,润玉心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众仙都说忘川河中俱是罪大恶极,不应入轮回的亡魂野鬼,可是,这些亡魂是不是罪大恶极,应不应入轮回,这是他们为仙者能判定的吗?若他们能判定,那这因果轮回盘要来何用?

      还有这魔族,如果说宣樾取轮回盘是为忘川幽魂,那他一剑破天引圣光照耀魔界呢?古今传说不是皆传神魔不两立吗?为何他身为神族,却会如此行事……

      正在润玉沉浸于心绪中时,忘川河上的宣樾似有所感的睁开眼眸。

      忘川河岸,一众魔族满面恭敬的对他行礼:“拜见神君。”

      宣樾看向魔界方向,对其微微颔首:“诸位多礼了,不必如此。”

      “神君神性高洁,理应受我魔族大礼。”话音未落,魔族便以魔尊为首,屈膝下跪,以示臣服。

      “神族皆是如此,快起来吧!”宣樾语气虽弱,却尤其坚定。

      “但不是每一位神,都能如您一般!”魔族的大长老恭声说道。

      “诸位谬赞,我亦不过是在效仿他人罢了……”宣樾仰头,神情略有几分恍惚。

      效仿?

      润玉一怔,转头与旭凤对视一眼,又齐齐看向宣樾,他在模仿何者?

      魔族不曾听清宣樾说的话,便在又一次拜过他之后,起身静立于一旁。

      对岸,摆渡的老翁上前一步,拱手行礼:“帝君,小仙无能,未能拦住天界二位殿下,还请帝君责罚。”

      宣樾抬起手,温柔轻抚过身前的每一个幽魂,却是对着老翁说道:“寡人知道,你已经尽力了,不必如此自责,及至此时,寡人欲行之事,已成半数,接下来,需要诸位襄助。”

      宣樾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来,他抬手召回承影剑,手执剑柄向河中刺入,河中水随即炸开。

      宣樾往后退至岸边,半蹲在地,以掌撑在地面,神力涌入河底,在忘川水被神力分隔后,下方被封印的宏伟建筑自河底在神力的相助下缓缓上升,直至屹立于忘川河上,与因果轮回盘相对。

      在那轮回盘下方,一座奇特的桥凭空浮现,那桥有上下阶梯,中间处却是空无一物,轮回盘便屹立此处,润玉突然想起,此前那渡翁说过的话,他说,轮回盘是众生入轮回需跨越的门,原是如此。

      冥府,忘川河,奈何桥,此三者的出现昭示着六界之一的冥界出世。

      冥界出世,那被宣樾一剑破开的天合上,将圣光尽数收回,而此时,魔族却顾不得去追寻那圣光了,他们魔族看着忘川河上那宏伟的建筑,久久回不过神来。

      “这便是传说中的冥界?”魔尊愣愣的道。

      “不是说冥界早已不存于世?为何会自忘川河中现于世间?”在魔尊身侧,大长老也愣住了。

      “莫非冥界此前是被封印了?!”

      “这不可能,这世间有谁有如此修为可封存一界?”

      魔界之中一派嘈杂,而河对岸的仙族虽是淡然自若的模样,心里却也思绪翻涌。

      旭凤看着河面上的冥府建筑久久回不过神来,在他身侧润玉与摆渡的老翁,却是一眨不眨的看着宣樾。

      宣樾耗费修为令冥界出世,可千万年前的冥府之主却不知去向,冥界出世却无主,这该如何是好?此地万千亡魂还等着轮回盘判定生前功过与死后因果,方可进入轮回,可眼下没有孟婆,又该如何是好?

      这些亡魂被忘川日日消磨吞噬,魂魄早已不全,如此这般纵使入轮回,转世后也多是心智不全者,他该如何为他们修补残缺的魂魄?

      宣樾皱着眉头,苦苦思索解决之法,恰在此时,一只白皙修长的手出现在他面前,宣樾仰头看去,一位身着蓝衣虚无缥缈的翩翩公子正专注的看着他。

      “湛渊?”宣樾仰着头,唤出眼前这位故友的名讳,他的声音极轻,仿佛眼前只是一个幻境,声音略略重了便要消散一般。

      一旁正观看冥府的三位仙族闻言,均转头看向宣樾,只见他身前不知何时竟出现了一位蓝衣公子,那公子样貌生得极好,凤目剑眉,唇角带笑,气质温和淡然,却又隐隐有种不怒自威的帝王威仪。

      得见此人,忘川河边三位仙族却都愣住了,这便是他效仿的那位神明吗?润玉不禁想。

      忘川河中,‘湛渊’悄然蹲下身来,一身蓝衣随着他的动作浸入河水之中,他抬手轻抚过宣樾的面颊,神情之中满含温柔与不舍。

      只这一个动作,宣樾便明白了,眼前的并非是湛渊,只是幽魂化作他的模样,全他心愿而已……

      宣樾定定看了‘湛渊’片刻,眼神骤然变得坚毅,他抬起手以指为刃划破手掌,将神血送入忘川河中,为万千亡魂补全魂体。

      “帝君!”老翁见到他的动作,顿时大惊失色,润玉与旭凤也急忙上前来阻止。

      “大惊小怪的作甚?!”宣樾眉头一皱,低声斥道。

      “您这是作甚?”老翁白着一张脸,颤抖着问道。

      宣樾抬头瞟了他一眼,道:“这万千亡魂被困忘川河中已有许久,魂体遭受忘川吞噬已然不全,自古以来,魂魄不全者便入不得轮回,寡人得为他们补全魂魄!”

      “帝君,神明之血不可再生,若让其流失过多,您会陨落的!”老翁颤抖着,几乎就要落下泪来。

      宣樾垂眸,看向聚在他身前幻作故人模样的幽魂逐一分开,缓缓凝出本来魂体,不由会心一笑:“若寡人陨落于此,便是此界轮回道的护道者,有寡人神身为祭,冥界将永存于世。”

      冥界现世并不能代表什么,忘川幽魂的轮回,才是此间轮回道完善的象征,若他渡尽忘川之中万千幽魂,便是代表着从此以后,世间生灵死后皆可入得轮回了,如此,纵然他陨落,亦觉心安。

      “帝君……”润玉凝视眼前的神明片刻,取出巾帕去触碰他苍白的面颊,为他拭去鬓角滴下的忘川河水。

      及至此时,他心中已对他满怀敬意。

      他生长于天界,见惯了天界众仙的道貌岸然,也体味尽世态炎凉,可宣樾,怎么就如此不同呢?无论是对待失去理智噬咬他的幽魂,还是传闻中与神族敌对的魔族,他都一视同仁,为什么他如此不同?

      宣樾看到他的举动,眉头一皱便淡淡说道:“寡人谢过公子此举,但忘川水不同寻常,请公子将手移开,以防沾染上忘川的气息。”

      润玉闻言一怔,悄然将手收回,却是问道:“这忘川水不同寻常,帝君便不怕吗?”

      宣樾抬眸,直视忘川:“寡人受封为帝君之时,便舍去了畏惧等诸多情绪。”

      事到临头的时候,畏惧才是最最无用的,既然无用,那便不要。

      润玉怔了一怔,而在此时,旭凤行至润玉身侧:“怀行帝君,您可是神族!为这区区幽魂牺牲至此,值得吗?”

      宣樾闻言,却只淡淡道:“没有值得不值得,我既为神,世间万物便俱是苍生,皆应受我护佑,这是我身为神的责任!”

      “旭凤公子,你身为天帝之子,是天生仙族,身份确是尊贵,可你要知道,这世间最容易变的便是身份,万物生灵共生天地,天界仙族何德何能高居九天之上?这其中缘由你可曾想过?”

      “尔等仙族护佑人界苍生,受人界香火供奉,方才能高枕无忧高居九天,但倘若有朝一日,仙族不再护佑人界,那天界也是谁都能据为己有的,天帝也是谁都能当的,今日为妖为魔者他日亦可为神为仙,今日为神为仙者他日亦可为妖为魔。”

      旭凤周身一震,下意识便要反驳,可屡屡张口,却总是呐呐无言,在他眼中,神仙妖魔似乎并无不同,唯一的不同便是谁为护佑人界者。

      思及此,旭凤抬眼看向远处的一众魔族,却见他们眼神灼热,仿佛信徒在注视着毕生唯一的信仰一般。

      宣樾看着眼前化出人形的亡魂,吩咐道:“老翁,请去奈何桥上,予可入轮回的亡魂一碗忘川水,二位公子,请在轮回盘前,将不可入轮回的亡魂尽数送入冥府!”

      “是!小仙谨遵帝令!”润玉起身,与老翁一齐拱手应下,旭凤见状便也随润玉一同去到奈何桥上。

      “神君,吾等能帮到您什么?”魔尊飞越忘川至宣樾身侧,单膝跪地等候着宣樾吩咐。

      宣樾头也不抬便吩咐道:“魔族入冥府将入不得轮回的亡魂尽数扣下,不得让他们扰了其余魂魄的轮回路!”

      “谨遵帝令!”魔尊双手抱拳,便回到河岸,指派魔兵守住冥府。

      冥府对面,摆渡的老翁取出了木瓢,润玉旭凤则立于因果轮回盘前,他们都已经准备就绪,可却无一个亡魂前来……

      宣樾任神血流逝,本就苍白的面色此刻愈发苍白,因神血流失过多,他瘫坐在岸边,双腿再提不起一丝力气。

      在这一刻,润玉突然明白,原来世间万物苍生皆入得他眼中……

      润玉飞身而起离开奈何桥,向宣樾行去。

      他不知道自己放了多久的神血,当意识开始混沌之时,一只修长的手正手持一条巾帕,将其覆盖在他手上的伤口处,打了一个结:“帝君,你看,已经可以了。”

      “多谢公子。”宣樾谢过润玉,便抬首看去。

      只见那忘川河中的魂魄已不见初时幽魂模样,尽数化出了人形,他们的魂魄补全了,可以前去奈何桥,观因果入轮回了,可此时此刻,这些亡魂却都跪在宣樾面前,泣不成声。

      鬼魂无泪,若有,便是血。

      他们被困忘川河中已有不知多少年头了,他们每天都看着忘川舟楫从这一头游向那一头,他们追在渡翁的船后,看着每一个度过忘川的神仙与妖魔……

      他们越来越痛苦,越来越绝望,越来越恨,怨恨吞噬了他们的理智,他们与忘川同化,终于变成了怨气深重不该轮回的幽魂,变成了毫无理智只知撕咬的鬼怪,被这些神仙妖魔畏惧、唾弃、厌憎。

      他们在与忘川同化时便放弃了所有对轮回转世的痴念,未曾想,在历经不知多少年后,竟有神明前来渡他们……

      “去吧!”宣樾看着眼前这数不清的魂魄,缓缓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

      有魂魄膝行至宣樾面前,哽咽着道:“再等一等,让我们再看看您……”

      宣樾笑了下,神思却是前所未有的混沌,他强撑着说道,“请去轮回吧,诸位若顺利入轮回,便说明我们缘分未尽,来世还会再见!”

      “走吧,我看着你们走。”宣樾说完,便打起精神看着眼前的亡魂一个个起身去往奈何桥排成长长一队,等候着判过因果后饮忘川水入轮回。

      时间一点点流逝,不知何时,宣樾身前已没有了亡魂,他终于松懈下心神,双眸一闭便倒向忘川河。

      “阿樾!!!”意识消散的前一瞬,宣樾觉得自己仿佛听到了来自那位神明的呼唤,他下意识探出手想去追寻他,可眼睑却仿佛有千斤重,重得他睁不开眼……

      “怀行……”

      熟悉而又陌生的呼唤在耳畔响起,宣樾满是困倦的侧过头来。

      “怀行,怀行?怀行快醒醒!已经下学了,该回家了!”

      宣樾意识不清,一手蒙住眼睛,另一手从桌上拿了一卷竹简,便朝那扰他好眠的人砸了过去。

      “宣衡止!你想砸死我啊?!”那人偏头躲过袭来的竹简,大步流星行至宣樾身旁,拿开宣樾挡住眼睛的手,锢着人的肩膀便将人拉了起来:

      “你知不知道你刚才差点就给我送走了?宣雁雁!”

      宣樾闻言,猛地睁开眼睛,恼羞成怒道:“顾言轻!都说了以后不许再这么叫我!”

      “我偏要叫!”被称作顾言轻的少年嬉皮笑脸的抬手捏住宣樾的脸颊,“宣雁雁……宣、雁、雁!”

      宣怀行是他转世为人时的名,他飞升后以怀行为封号,使用至今。

      宣衡止是他为人时的字,他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过这个称呼了,这个字取自大雁南飞至衡阳而止,故而幼时总有人叫他雁雁,可遭逢巨变之后,这世间便只有一个人会叫他雁雁了。

      宣樾看着眼前阔别已久的故人,久久回不过神来。

      人间已经过了六千九百七十年,神界已经过了十九年了,为何他还能再看见自己昔日为人时的同窗好友?顾言轻他不是早就入轮回了吗?

      宣樾用力闭上眼睛,再睁开眼,故人依旧近在咫尺。

      “怀行?宣怀行你怎么了?不会是吓傻了吧?”顾言轻松开了捏着宣樾脸颊的手,五指张开在他眼前晃了晃。

      宣樾抬起手去碰触顾言轻的手掌,在感觉到他手心温度时展开笑颜。

      是真的……宣樾握了握顾言轻的手指,顿时红了眼眶。

      顾言轻看着宣樾的举动,不禁皱紧了眉头,这小子今天看着怎么怪怪的?

      但下一刻,他便来不及思索答案了,因为宣樾骤然抬手揽住他的脖颈,将他紧紧抱住。

      “顾言轻,顾衡哥哥……”

      “怎么了?是不是做噩梦了?”顾言轻敏锐觉察抱着自己的人正微微颤抖着,便抬手轻轻拍了拍宣樾的肩背,柔和了语气神色。

      “嗯。”宣樾低低应了一声,“一个好长好长的噩梦……”

      他从人变成了神,经历了好多好多事,送走了好多好多人,最后孤身只影,独坐四重天上,守护六界安宁,回忆昔年故人……

      “都是梦,都过去了,不怕不怕。”顾衡抬手轻拍宣樾的脊背以作安抚。

      “没有过去。”宣樾埋首在顾衡肩上,低声细语,“你们都不在了……”

      顾衡将他的呢喃尽收耳中,徐徐笑道:“那些都过去了,你还在呢……”

      “阿樾……”

      宣樾闻言,顿时愣住了:“你叫我……什么?”

      “我叫你阿樾。”顾衡将宣樾从怀里挖出来,双眸与他相对,柔和而坚定的道,“阿樾!”

      “你还记得和心魔说过的话吗?你说,放任执念是为铭记。”

      “如此,只要你记得,我们便不曾离开!”

      宣樾漂亮的双眸染上湿意,他闭上眼,终于哭出声来。

      “阿樾,醒来吧,他们都在等你!”

      ……

      忘川河畔,宣樾在意识恢复后的做的第一个举动便是抬手遮住眼睛,他咬着嘴唇,哽咽出声,眼角泪水滑落,浸入他破损湿透的碧色袍袖。

      在这短短一日里,宣樾消耗神力引冥界出世,又释放神血为亡魂补全魂魄,当他终于力竭失去意识倒向忘川时,一缕金色光芒从天而降环绕在他周身,那光芒为他补回了神血神力,也让他梦回往昔,得见故人……

      有仙族伸出手来,握住了他的手腕,将他遮盖住眼睛的手移开。

      “帝君,您可还好?”

      宣樾红着眼角抬头看去,见是润玉,心下不禁有些怅然。

      他沉默片刻,温声回道:“寡人无碍,有劳公子挂心。”

      “帝君无事便好。”润玉随即松开手,扶着宣樾坐起身来。

      宣樾坐稳后,略缓了缓神便站起身来,此时,忘川幽魂已然渡尽,他看着空荡荡的忘川,唇角展露笑意,转身与润玉道:“多谢!”

      “帝君客气了,这是我等应当做的。”润玉起身直视宣樾眼眸,语气平静而认真。

      “且不谈什么应当不应当的,寡人只谢过诸位鼎力相助,度化亡魂。”宣樾淡淡回了一句,便飞身而起。

      润玉还来不及说什么,便见宣樾已翩然落在冥府门前,负手而立看向大殿。

      大殿之上,一众魔族还驻守于此,见宣樾进来,便拱手行礼:“帝君。”

      宣樾点点头:“此处诸事已成,不需各位守在此处了,诸位可以返回魔界了,宣樾谢过诸位出手相助。”

      “能帮上帝君,是我等荣幸,既然事已毕,那我等便先行离去了。”

      “嗯,诸位慢走。”宣樾点点头,一众魔族飞身离去。

      宣樾目送魔族远行后,才提步迈入大殿,他抬手轻抚过每一根石柱,与桌案上的每一个卷轴,他看得入神,没注意到颈间的祖龙圣印闪烁过点点光芒。

      那一根根被宣樾轻抚过的石柱溢散出点点微弱光芒,宣樾见状便放下了手中卷轴,前行几步盘膝而坐将双手食指中指并拢,运转周身神力传向石柱。

      他识海中所得的关于此间的认知里,冥界阖界被封印,冥府诸神去向不明,却原来,他们一直在冥府之中,等候着重现于世的那一天……

      “拜见帝君。”初初苏醒过来的冥府诸神抱拳行礼。

      “免礼。”宣樾站起身,伫立诸神面前。

      冥府诸神闻言直起身来,下一刻,宣樾便抬手交叠颔首为礼:“四重天宣樾见过诸位前辈。”

      “帝君客气了。”冥君上前一步,朗声说道,“吾等还要多谢帝君为冥界解除封印。”

      “此乃为神为仙职责所在,诸位不必在意。”宣樾回道。

      “可冥界被封印数万年,唯有帝君以大爱之心化开封印,以神血恩泽众生。”冥君看向宣樾的目光中满是慈爱,仿佛在看自己的后辈一般。

      “宣樾有愧,当不起冥君如此盛赞。”宣樾客气道,“冥君,忘川幽魂已尽数渡尽,剩下的寡人已经帮不上忙了,寡人在天界还有故友相待,便先行离去了,告辞。”

      冥君与一众神族拱手相送:“恭送帝君!”

      话音落下,宣樾已回到了忘川河畔,孟婆自冥府飞身而至奈何桥上,忘川河上,老翁也开始摆渡,河岸上只余润玉和旭凤二位仙族。

      天界的二位公子见他前来,便拱手行礼:“见过帝君。”

      宣樾嗯了一声,道:“此间之事,多谢二位相助。”

      “帝君客气,这本就是我等应该做的。”旭凤淡淡说道。

      宣樾嗯了一声,便径直越过他们,往天界行去。

      天界还有他的旧识在等着他,而他满心的不解之谜,似乎也只有那位能将之解开。

      与此同时,天界大殿之上的‘老君’掐指一算,随即袍袖一扬,幻出各类仙丹整整齐齐置于案上。

      仙丹刚取出来,大殿之外,便有神明疾步行进。

      “恭迎帝君。”众仙拱手行礼。

      宣樾闻声停下脚步,郑重与之回礼后,便疾步而去。

      众仙放下手,便只见到宣樾浑身湿漉漉的,衣衫褴褛袍角细碎,甚至还往下滴着碧色忘川水,形容狼狈至极,却马不停蹄直奔‘老君’而去。

      “你怎么变成这样了?”‘老君’定睛一看,登时一怔,“避水珠呢?”

      得见尊长,宣樾便也染上了三分孩子气:“这又不是普通的水,避水珠能保护我不被忘川吞噬就不错了!”

      “没受伤吧?”‘老君’问道。

      宣樾摇了摇头:“跳入忘川时被万魂噬咬,但后来得天道相护,身上的伤都好了。”

      众仙登时瞠目结舌,跳入忘川?帝君不是去度化亡魂吗?怎么会跳入忘川?但他们的疑惑注定无人能解。

      “好了就好,对了,你怎么不换换衣服?”一旁,‘老君’出言相问。

      宣樾一怔,低头一看,便被自己的模样给惊到了,他呆呆道:“忘了……”

      ‘老君’无奈摇头:“那你现在想起来了没有?想起来就快些把衣服换了?这样湿漉漉的成何体统?”

      宣樾轻哼一声,抬手将双指并拢,翻转手腕便换了一身月白衣袍,这一身月白衣袍的领口袖口以金线绣进云纹,长袍曳地而行,背面绣有龙族纹样,华贵至极。

      原先那一袭已经破损的青色衣袍被宣樾拿在手中,以神力蒸干水分。

      而与此同时,天帝之子也到了。

      二者一同对天帝行礼:“儿臣拜见父帝,母神。”

      “免礼。”天帝满怀慈爱的看向二子,“忘川如何了?”

      旭凤回道:“忘川万千幽魂尽数轮回,冥界出世,横亘天魔二界之中,浮于忘川河上。”

      “好!”天帝朗声笑道,“不愧是我天界儿郎。”

      大殿之内,众仙听闻冥界出世,当即起身恭贺,一时间君臣同乐,议论纷纷,可此界众仙却绝口不提宣樾之功。

      “孩子……”‘老君’起身离席,行至宣樾面前,正欲劝解,却见宣樾淡笑着摇了摇头:“于我而言,他们得进轮回,便是极好。”

      宣樾将破损的衣服收起,转头看向大殿,地上是他来时滴落的忘川水,蜿蜿蜒蜒直到他脚下。

      “我想向您借一样东西。”宣樾看向‘老君’道。

      ‘老君’顿感无奈,道:“又看上老道什么宝贝了?”

      宣樾轻笑道:“看上您装仙丹的葫芦了,您给不给我?”

      ‘老君’宠溺地抬手点了点他的额头,取出一个青色葫芦,毫不犹疑递给宣樾。

      宣樾抬手接过,双指并拢便将自己来时袍角滴落的忘川水尽数收入葫芦中,盖上盖子后颇为好奇的拿在手中晃了晃,唇角洋溢着一抹如孩童般纯澈的笑容。

      ‘老君’半是慈爱半是心疼的看着他。

      大殿之上,润玉默默旁观‘老君’与宣樾许久,踌躇半晌,正要言明忘川所见所闻,却乍然得见一道洁白光柱落在宣樾身上,将他笼罩其中。

      ‘老君’见状,不由得会心一笑,此间众仙对他绝口不提又如何?天道至公,是断然不会忘了他的。

      洁白光柱的出世令天界众仙皆瞠目结舌,竟是功德降世?!而且还如此庞大,忘川一行,怀行帝君到底都做了什么?

      众仙目光在二位殿下与宣樾之间来回徘徊,游移不定。

      洁白光柱持续许久才全数涌入宣樾体内,在洁白光柱消失后,宣樾却化出两个光团送入润玉和旭凤体内。

      二者愕然抬头看向宣樾,却见他神色淡然:“若无二位相助,寡人无法将忘川幽魂尽数送入轮回,此乃寡人的谢礼。”

      “傻孩子,他们应得的天道自会降下,你又何必……”‘老君’无奈笑道。

      “天道降下的是天道予的,这是寡人予他们的谢礼,从此之后,寡人便与他们两不相欠了。”宣樾话音落下,便又化出一个硕大光团,将其一分为二:“去忘川与魔界!”

      这两份功德,其中之一予那位摆渡的船家,另外一份予代他守在冥府的魔族,神魔平等,既然帮了他,他便要答谢。

      魔界?!

      众仙愕然,这又有魔界什么事?

      有仙友大着胆子问道:“帝君,您和魔界……”

      天魔不两立,怀行帝君乃是高居九天之上的神族,为何会予魔族功德?

      “寡人至忘川时,见魔界一片晦暗,便以一剑破天引圣光照耀魔界,魔界魔兵便在寡人度化亡魂之时,代寡人驻守冥府,那功德乃是寡人的谢礼。”宣樾见有仙族发问,便也不做遮掩直言相告。

      “怀行帝君,自古神魔不两立,您如此对待魔界魔族,不太好吧?”天帝淡淡说道。

      “生我之界并无什么‘神魔不两立’,寡人此举好或不好,天帝无权置评。”宣樾淡淡说完,弹指一挥,被分出来的功德便在神令之下往忘川和魔界飞去。

      “帝君未免过于狂妄了吧?”天后看向宣樾冷冷说道。

      宣樾回以一笑:“寡人乃是神族。”

      “莫不是这周天神族皆如尊驾一般,盛气凌人?”天后气极反笑。

      “寡人自省,不如天界这般妄自尊大,视苍生如蝼蚁。”宣樾淡淡说道,“魔又如何?难道魔族便不是苍生?天界自诩为其余五界之首,莫非这便是五界之首的气度?”

      宣樾淡淡的几句话,便将天帝天后堵的哑口无言,天后无言半晌,在天帝的示意下只得赔礼:“本座言行有失,还望帝君海涵。”

      “言行有失可恕,德行有失,可就恕不了了。”宣樾说完,也不管上首几人脸色如何难看,便看向‘老君’。

      德行有失?!他在说谁?天帝怒从心起,一时间竟将宣樾神族身份抛之脑后,张口便要传唤天军,然就在此时,‘老君’施施然笑道:

      “天帝陛下,在座诸位俱是仙族,并非神族,这神族是如何行事的,诸位想必无权置喙。”

      “再者,怀行若有哪里行差踏错,自有本尊与他的师父亲自教导,便不劳天帝天后费心了。”

      言已至此,‘老君’便扬声道:“言至于此,本尊与怀行便先行告退了。”

      话音落下,‘老君’便与宣樾离开大殿。

      他们行至殿门外,‘老君’看向宣樾问道:“欲往何处去?”

      “罗浮山。”宣樾不假思索便道出此三个字。

      ‘老君’无奈摇头道:“可是此间并无罗浮山。”

      宣樾却坚定摇头:“有!”

      “哦?”‘老君’颇为疑惑,“那此界的罗浮山在哪儿?”

      宣樾抬手遥遥指向人间,道:“在那儿,我要去那儿等他。”

      “为何是等?”而不是找?‘老君’颇感讶异。

      宣樾回道:“我去找他,若是找到了,便会乱了他的命数,若是没有找到,我却会心生不甘……所以,我只需静静等待便好,他若与我相遇,是大道怜我,他若与我擦肩,便是他劫数未尽,我接着等便是了。”

      ‘老君’无奈摇头:“你这痴儿!”

      “我原本,有很多事情想问您。”宣樾提起衣摆,举步先行。

      “为何不问?”‘老君’问道。

      “因为后来我觉得,得知答案却一知半解,倒不如我自行感悟来的直接。”宣樾停驻玉阶之上,转头抬眼看向‘老君’。

      “孩子,三千界的时间流逝与大世界不同,有的时候,你觉得自己在这儿过了百年千年了,而在那个世界,或许才过了一天、十天。”‘老君’说道,“如此的时差,你能接受、和忍耐吗?”

      宣樾微微一笑,道:“这便是我不问您的原因了。”

      他不知道自己要在此间等他多久,但心有未解之谜,好歹能消磨时光。

      ‘老君’心下明了,心神稍安,他上前几步,道:“若有事,便来找此界的太上老君,他会尽全力相助于你。”

      “好!”宣樾大步往前。

      ‘老君’看着他远去,额间金印开始缓缓消失。

      “我们还会再见,希望再见时,你已经改变了既定的一切……”

      “你会改变这一切的!”

      ‘老君’话音落下,额间金印彻底消失不见,本世界的太上老君也回归本体。

      他目送宣樾离开,一甩拂尘,转身往居住的宫殿行去。

      而在老君离开后,润玉缓步行出九霄云殿。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一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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