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画伤心》事过境迁

4、第 4 章

　　四
　　“哗！”几个秦府的仆人费力的将大木桶中的物什倾入水缸中，几十尾桃花鱼在其中游曳。映着青白的缸体，异常清魅。
　　“丹华公子，这般可是有什么用意？”被消了记忆的秦霖问道。看着院中的盛满的水缸，丹华淡淡的看了一眼，忽然扬起一个浅笑，如冰破雪融，只晃得人眼花缭乱，“若在下只是想见识见识这汘城的盛产呢？”秦霖一时怒起，却又不忍打破这难得的笑容，只得赔笑几声，转身而去。
　　“你还是打算救她？”见下人一一退出，苍吟显出身体，横臂将丹华揽入怀中。
　　“救是救，不过不是那两人认为的那种救。”放松身体倚入身后的怀抱，“毕竟，她不是这场阴谋的参与者。”“你怎知她不是？”丹华叹道：“她若是，那琴如何能为她“解意”？”又看看怀中因精力消耗过度而昏迷不醒的白蛇，“况且，就算我不想救，小白也会救的——她长得几乎与洛潋冰一模一样，对于小白，如何能放得下？”
　　明知不是真实，但对于被愧疚和自责折磨了太久的人来说，总归是偿还的一种寄托。

　　“小姐醒了！老爷夫人，小姐醒了！！”
　　秦老爷一把抓住秦霖的衣领，面部因狂喜而略显扭曲：“你说真的？！”
　　“千真万确，我亲眼看到小姐睁开了眼睛！！”
　　“女儿！！”放下秦霖，秦老爷顾不上自己臃肿的身子，发足狂奔。

　　“女儿！！爹来了！！”一把撞开红木雕门，秦老爷几乎是扑向了床边。
　　此时，房间里正是一片寂静，他的大呼小叫便异常刺耳。
　　“这是怎么了？！小姐不是醒了吗？！你们摆出这幅鬼样子给谁看！！”气愤的拖起一个在地上不断啜泣的丫头，又摇又拽，大声吼道。
　　“够了！！”丹华终于忍无可忍的站起身来，将一干人请出门去，只留下秦老爷与秦霖两人。
　　“丹华公子，小女这是怎么了？”秦小姐墨黑的眼眸里没有半分神色，只是默默坐起身来，没有焦距的目光散落一地。
　　“也许是天意造化，你们做的事，触怒了蛇仙，所以将惩罚降至与小姐。”丹华面无表情的说道。
　　“触怒蛇仙？！我秦家一直安分守己，乐善好施，做了什么会触怒蛇仙？！！”
　　丹华冷冷勾起嘴角，指尖凝聚起两束白光，刺入两人脑门。
　　似有如梦初醒之感，那天骇人的一幕出现在两人脑海里。秦老爷面如死灰，却终是不甘心的吼道。
　　“那苏小姐又不因我俩而死，我俩充其量只是幸灾乐祸而已，凭什么着后果要我俩来担！！”
　　丹华摇摇头，目光似嘲讽似蔑视：“苏小姐的确不是因你们而死。”话锋一转，带上几分狠厉，“但张家小姐呢？！贺家小姐呢？！这些年来，你们因为利益害了多少人？你当真的滴水不漏么！！”猛然闭上眼，压下心底的几分躁动，一会儿睁开，已是波澜不惊，“既然在下的任务已经完成，自当就此告辞，今后如何，还望老爷好自为之。”说罢拂袖而去，只留下呆滞瘫软的二人。
　　“还有这八百年前的罪业，你们……以为逃得掉么？”最后一句，在桃花鱼轻快地拍水声中，终是破碎不堪。

　　夜深，秦府上下一片沉寂。月色倒是极好，均匀通透地洒在庭院里，洒在桃花鱼剔透的脊背上。
　　浮光跃金的粼粼波光下，数道秽浊的黑影慢慢从桃花鱼身体里逸出，在月光照不到的缸底，盘踞交汇。不一会儿，一团浓稠的黑影从水里冲出，直向秦小姐的闺楼而去。
　　那黑影一丝一丝从门窗上透了进来，本就黑暗的房间更加密不透风，尤其是那雕花梨床，被黑影密密麻麻的缠了个结实。
　　几缕略带靛蓝的集结成束的阴影从厚重中抽了出来，如灵蛇一般游走在秦小姐的身上，秦小姐仍是闭目睡着，无知无觉。一缕阴影缠上了纤细的颈项，那双紧闭的眼睛却突然睁了开来。
　　不是平常的墨黑，竟是带着些暗绿，幽幽的流转着恨意和决绝，手指繁复交错，眨眼间便织出一张墨绿的网，向黑影罩了过去。
　　那黑影倒也反应极快，散成极细，从两旁掠去。秦小姐见状，乌黑的发丝忽然伸长，从中竟拉出七条暗绿的琴弦。纤手轻拨，一时安静的房内风云变色，凛冽的音律暗含巨大的力道，似要将一切生生撕裂，碾作湮粉。黑影不由恢复浓稠的状态，来抵抗这昏天袭地的力量，却是慢慢向房中的一角团去。
　　瓶裂水迸，如铁骑突出，枪戟交击，那黑影紧紧团在角落里，与周围的黑暗浑然一体，潜伏着等待着出击的时机。秦小姐冷笑着将琴音笼聚过来，指法如风，加大了弹拨的力道，似乎是背水一战。
　　曲调渐渐激昂，突然四指并拢，一压一划，一声恍如裂帛的撕声袭来，如凛冽的利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直地向角落里的那片阴影射去。如搅乱一波静水，那团黑影躲闪不及，被生生震碎了一大片，碎裂的黑影化成凄迷的黑雾，痛苦不堪的消散殆尽。
　　黑影痛苦的翻滚着，无力散成大片大片的薄薄的黑雾。秦小姐也终于露出疲态，后力不济的收敛力道，向后摔在枕上重重喘息，一双眼却还警惕的盯着黑影，以防出现什么变故。
　　一扇窗忽然被风吹开，窗扉在风的席卷中啪啪的哀号。窗外树影重重，铺天盖地的遮住了月光，翻滚的黑影一瞬间结成束，穿窗而出，秦小姐收了琴弦，撑着下了床，踉踉跄跄的走了几步，倚在琴架边，望着窗外不见头的暗色，慢慢闭上了双眼，长发被风吹得肆意飞起，在身后纠结成一张密网。
　　脑中突然划过几丝清明，猛的睁开眼，只见面前虚浮的空气中也缓缓睁开了一双眼。琥珀般的眸子，卷曲浓密的睫毛，眼波如水，流转着万种风情。异常美丽的一双眼，眼中瞬息万变，如同揽尽前尘万念。
　　只可惜，也只有一双眼。
　　秦小姐淡淡看着近在咫尺的眸子，嘴角轻勾，竟是如故人相见般熟络。
　　“好久不见了，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