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误答案》一醉自救

44、第 44 章

　　由于此次是保密行动，所有人身上都穿着常服。当时是夏天，陈默穿了件白T恤，这会儿上面已经被溅的满是鲜血，根本看不出原来的样子。

　　他就这么颓丧着倒在地上，尽力和那个刚刚死掉的毒贩保持着距离。廖佳玉就是在这个时候走过来的。陈默的本能让他冲廖佳玉举起了手枪。

　　尽管枪口抖的一塌糊涂，可陈默还是这么做了。他看着廖佳玉扔下枪朝自己走了过来，陈默尽力稳住自己的声音，深吸一口气，说了句，“站在那别动。”

　　廖佳玉听话了。

　　“为什么啊？佳玉。”

　　廖佳玉的声音很轻，但是个肯定句，“你听见了。”

　　没错，陈默全都听见了。

　　他听见廖佳玉告诉毒贩这次的突击检查只是一个幌子，你们只需要交出两个无关紧要的人扛过这次检查就好。下个月五号才是大规模的彻查，所有的交易一定不要定在那一天。

　　陈默宁可自己当时聋了，都不愿意相信那个曾经带自己入行，又和自己结婚的廖佳玉就这么被毒贩给腐蚀了。

　　廖佳玉向前一步，一脚踢开那个倒在地上已经死透了的毒贩，蹲在陈默面前，用那双黑而亮的眼睛盯着陈默。

　　“我不想让我爸受苦，就这么简单。”

　　“他每天生不如死疼的在床上打滚的时候我这个当女儿的比他难受多了。最严重的一次，他跪在地上求我杀了他。”

　　“我下得去手吗陈默？你的亲生父亲跪在地上求你杀了他，你下得去手吗？”

　　“我当时出门冲进医院想给我爸再开点止痛药出来。但是开的次数实在是太多了，医院对这类药品的管控很严格，我根本开不出来。我没有办法。”

　　廖佳玉看着陈默又重复了一次，“陈默，我没有办法。”

　　“廖队陈默，你俩人呢？检查马上就要开始了，大伙儿都等你们呢。”

　　俩人身上别着的麦清晰传来了队友呼喊的声音，他们都知道警察马上就要破门而入发现这一切。廖佳玉就是在这时候举起了陈默的手，将他手里的那把枪对准了自己的脑门。

　　尽管陈默当时手抖的几乎握不住枪，可廖佳玉死攥着陈默的手不肯让他松开。

　　“佳玉，你跟我出去坦白这一切，咱们没必要非闹到你死我活这个地步。”

　　廖佳玉摇了摇头，有眼泪顺着那双黑又大的眼睛流了下来。

　　“太丢脸了。”

　　曾经警局里功绩无数的女刑警有朝一日沦为了阶下囚，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这确实是，太丢脸了。

　　“你杀了我出去后就说看见我背着你们泄露行动秘密，我当时要开枪杀你，你为了自保杀了我们两个人。家里的手机有我和他们交易的证据，我一条消息都没敢删。到时候你把手机交出去，没有人会怀疑你。”

　　廖佳玉深吸一口气，“将来你要是有心，就给我找块安静的墓地，让我有个地儿待着就行。然后我们就再也不要见面了陈默。”

　　“太丢脸了。”廖佳玉又重复了一遍。

　　陈默大脑一片混乱，他想抽出手，可廖佳玉死死握着他的手抵住自己的额头。因为太过用力，她的额头上被枪口顶出一个圆形的红印，像她嫁给陈默那天在眉中心贴的红色花钿。

　　当时俩人曾经在所有亲朋好友的面前发誓要不离不弃，直到死亡与疾病将他们分开。可如今廖佳玉却哭着求陈默杀了自己。

　　“动手啊陈默。”

　　陈默摇头，左手死死按在地面上，试图向后退。可廖佳玉攥着陈默的手已经摸到了扳机的位置。与此同时，门外传来了纷乱的脚步声，应该是队友们来找他们了。

　　没时间了，廖佳玉攥着陈默的手，强硬地按下了扳机。

　　砰。

　　枪响了。

　　陈默眼睁睁看着廖佳玉那双黑亮的眼睛在瞬间失去了光彩。她的脸上还带着泪，可嘴角却微微上扬。她整个人向后仰，重重砸在了地上，带起了不小的尘土。

　　身后的门在此刻打开，冲进来的队友看见这一幕后，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去。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过得无比缓慢。

　　原来人在经历巨大悲痛的时候是发不出任何声音的，陈默感觉自己拼尽了全力喊了佳玉两个字，可那点声音堵在喉咙里，竟是半个音节都没能发出来。

　　那块抵在脑门上的红色印记不断延伸，在廖佳玉的脑后很快延伸成了一小滩。有那么一小股血液顺着地板的缝隙蔓延到了陈默脚边，并且还有逐渐蔓延的趋势。

　　陈默没躲，但是他被队友们强行拉开了。

　　后来陈默是怎么离开的现场又是怎么回到的警局已经不记得了。他只记得自己生平第一次和朝夕相处的同事撒了谎。他坐在审讯室里，连头都不敢抬，只机械的重复他在心里盘算许久的台词。

　　“廖佳玉发现毒贩后，将毒贩逼至角落。二人在争夺手枪的过程中，丧心病狂的毒贩抢过手枪扣动扳机击毙了廖佳玉。我赶到后发现这一幕，掏出枪来想要制止毒贩。可毒贩不仅没有停止行动，反而掏出刀来将我的手划伤，我为了自保，只得当场击毙毒贩。”

　　楼梯间上方传来有人走动的声音，四层的灯亮了起来，也顺带着给三楼带来了一点微弱的光。蔚然借着这点光看向陈默。

　　他脸上的表情显得有点慌乱，看到灯光后很快把头低了下去，藏起来不想让任何人看见。

　　好在灯只是亮了很短的一瞬又很快灭了下去。

　　有关于廖佳玉的回忆到这里戛然而止。

　　但蔚然也在心里将后面的所有发展猜出了大概。

　　陈默身为一个刑警，却向众人隐瞒了廖佳玉死亡的真相，欺骗了自己朝夕相处的队友。他内心由于经受不住如此巨大的煎熬，主动选择从刑警离队调去做了民警。

　　几年时间过去，他哥本以为自己已经扛了过去可以好好面对现实。可在面临意外发生的时候却永远会选择挺身而出。不是他不要命乐于奉献，而是因为他愧疚。

　　这愧疚像当年压住孙悟空的五指山，如今也无形的压住了陈默。他没什么可做的，只能一个人瞒着这秘密一年又一年，然后去尽可能的弥补自己的队友。

　　天台的纵身一跃是弥补，如今杨家村的孤身深入也是弥补。就算没有廖佳玉这档子事发生，陈默可能也还是会这么做。可事情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陈默已经分不清自己做这些事的时候有多少出于本心，又有多少出于弥补。

　　陈默的手被蔚然拉了一把，蔚然拉着陈默向上走。离开三楼之后，他们的脚步声重新唤醒了头顶的声控灯，蔚然有些刻意的加重了自己脚步声音，好让这灯时刻亮着。

　　俩人一路无话回到了病房里。陈默整个人看上去有点疲惫，他大病初愈，今晚折腾了这么一通又对着蔚然说出了自己隐瞒这么多年的秘密，体力已经撑到了极限。

　　他简单洗漱了一下就躺回了陪护床上。可即便在如此疲惫的情况下，陈默还是失眠了。他瞪着眼睛望着天花板，一丁点入睡的意思都没有。

　　上方传来吱嘎一声轻响。

　　陈默微抬起一点头向上看去，发现蔚然打开了床头的小灯，这会儿正侧着身子看他。

　　“睡不着？”

　　陈默从鼻子里嗯出一声，就继续调转视线看着天花板发呆。蔚然也跟着视线调转，他把两只胳膊枕到脑后，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哥你还真是个烂好人。”

　　陈默挑起一边眉毛看向蔚然。

　　“为了给佳玉姐留个好名声，搭进去了自己的事业，就连名声和命都差点搭了进去。”

　　“然后跟不过瘾似的，又上赶着给我捡了回来，给自己养了个大麻烦。就在刚刚你有了个甩开我这个烫手山芋的机会，结果你不仅没甩开，还说要重新给我捡回来。”

　　“不是烂好人是什么？”

　　陈默轻扯了下嘴角，“我要是烂好人你就是坏小孩儿。”

　　他忍不住像所有东亚家庭的长辈一般拿别人做起了比较。

　　“别人家小孩起床上学，放学回家，放了假就窝在家里打游戏看电视，过得不知道有多快乐。你？”

　　陈默停顿了一秒，“你屁颠屁颠跑来找我，又遭罪又发烧，还倒反天罡管着你哥，不是坏小孩是什么？”

　　蔚然抬起上半边身子，他两只手捏着床沿，半边身子探出床外，和陈默四目相对。然后蔚然咧开嘴笑了，“烂好人和坏小孩，咱俩绝配。”

　　陈默抬手呼噜了一把他脑袋，“回你的床上，睡觉！”

　　蔚然反倒掀开被子下了床，装模作样要往陈默身边躺。可怜那陪护床，可能宽度连九十厘米都不够，陈默一个大老爷们躺在上面都紧紧巴巴的，怎么可能再加个蔚然。

　　“你干什么！”

　　“我不是坏小孩儿吗？坏小孩儿可以不听大人讲话。”

　　蔚然作势还要往陈默那挤，陈默一下就笑了，他扑腾坐起来，一屁股坐到了病床边上。蔚然就坡下驴，也钻回了病床上，还相当贴心的往旁边挪了挪，给陈默留了空。

　　陈默不干，他就下床去拉陈默。来回折腾几回之后给陈默折腾烦了，一翻身挨着病床的边闭上了眼睛，“不跟你闹腾了，赶紧睡。”

　　‘坏小孩’还是不满意，他按着陈默的肩膀让他平躺，然后俩人胳膊挨着胳膊，彼此都占着半边床铺，蔚然这才心满意足。

　　就是醒来的时候陈默只觉得身上沉甸甸的。他一扭头，蔚然一条腿跨在自己身上，胳膊也缠着自己，整个人跟只八爪鱼似的往自己身上一趴。

　　一米八几，一百多斤的大小伙子，能不沉么。

　　陈默给蔚然扒拉到一边，自己下床去洗漱。等从洗手间回来，发现蔚然又靠在洗手间墙边等自己出来呢。陈默看见他这德行，又瞪他一眼，“你拿个手铐给咱俩铐上是不是就舒坦了？”

　　蔚然还真想了一下这事儿的可行性。陈默抬腿冲着蔚然小腿就是一下，“别瞎琢磨，滚去洗漱，我办出院去。”

　　“哪儿瞎琢磨了，我看马梦迪一放假也天天骚扰马梦瑶呢。全天下弟弟都一个样。”

　　陈默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没搭理他。

　　俩人办完出院也没了出去游玩的心思。经历了这么多的事，耽搁了那么多天的时间，眼瞅着就快要过年了。过年这节日和其他节日还是不一样，他们俩挑了点当地的特产，就连夜开车赶回了家里。

　　谁知道俩人刚一进屋，就看见了许久不见的爸妈，此刻正在沙发上正襟危坐，很显然是在等着他们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