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舍得我难过》祁尔闻

1、不是“吧”

　　虽然从他的朋友圈里，已经知道他现在变了副模样，但是当李伟铮2年后再次出现在陈尔琦面前的时候，陈尔琦还是有点惊到了，或者可以夸张地说，瞬间羞红了脸。

　　说来，陈尔琦是有点“迷恋”肌肉男的，可能也是因为他从小细胳膊细腿壮不起来。人总是会羡慕自己没有的，久而久之，羡慕变成了爱慕。

　　“天哪，好几年不见，你…你这变化也太大了，也练得太壮了吧！”陈尔琦觉得自己说话都磕巴了。

　　“咱俩之前啥时候见的来着？那会儿我没练吗？”

　　“得两三年前吧！那时候你压根不这样啊，就是高胖高胖的，哈哈哈…”

　　“哦！那的确。这两年才开始健身的，练起来以后又做了健身教练什么的，慢慢就这样了。”

　　“我看你经常出去比赛，获了很多奖？”

　　“嗯呐。”

　　“那你可真厉害，也算是小有成就呢。”

　　“害…别提了，比赛的奖金太少了，刨去吃喝路费什么的，真不剩什么。练到后面，纯粹是爱好了。”

　　“你们直男一旦健身入了门，好像特别容易上瘾，感觉一天不练都心慌。不像我们，健身完全是为了维持外表，但又很容易犯懒，大部分人练来练去，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能维持个老样子就不错了。”陈尔琦话里有话，“你们直男”和“不像我们”用得很微妙，一方面是在确认李伟铮的身份，一方面也是对他坦白从宽，暗地里告诉他，我可不是直的啊。

　　“哈哈，难怪看你还是这么细胳膊细腿儿的。不过你这样挺好的，匀称就行。最近怎么样啊？”

　　“挺好的。你怎么样啊？现在这么帅，应该不缺女朋友吧？”陈尔琦再次试探性地询问。

　　“想多了，女生可不喜欢我这种。不说这个了，我们晚上吃什么？”李伟铮似乎没想要在女朋友这个话题上多谈两句。

　　陈尔琦也知趣地停住了，心里莫名有些欣慰。

　　“那个...因为你健身，对饮食要求肯定很严。我可不敢带你去吃炒菜或者重庆火锅，所以挑了个潮汕牛肉火锅，没问题吧？”

　　“必须可以啊！你还挺贴心，不过我怕我吃太多盘肉，把你吓着...”

　　“你就敞开吃吧，吃不垮我，难得你有机会来上海。”

　　陈尔琦没有选那些连锁的潮汕牛肉锅店，挑了一家在静安区威海路上的小店，还是个小二层。老板娘是上海人，整家店里里外外，从装修到员工，感觉明显应该是个上海本帮菜馆的路子，殊不知做起了潮汕牛肉锅，并且做得还挺地道。

　　他们俩刚一进门，老板娘就迎上来，“侬哪能来啦？也没发微信把我！”

　　“我看今天是工作日，你这边位子应该有的，就没问你呀。你们生意越来越好了嘛，都坐满了，二楼不会也没位子了吧？”

　　“有的有的，二楼有的，你们上去好了。”老板娘笑呵呵地把陈尔琦和李伟铮往楼上迎，一边带路，一边用不大不小的声儿和陈尔琦嘀咕：“哎哟，侬则朋友码子噶笃（上海话：你朋友这么壮），走我们这个破楼梯，我都担心要塌嘞！”

　　李伟铮听不懂，但是大致也明白，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不留神撞了头。陈尔琦和老板娘赶忙回头关心有没有事，李伟铮憨笑说“没有没有“。

　　他质朴又逞强的样子让陈尔琦觉得有点心动。

　　说起他们第一次见面，倒也是因缘际会。陈尔琦的大学室友陈霄是承德人，承德就在北京旁边，结果他大学考来了上海而没有选择北京。他说实在是待腻了北方城市，想到南方来，结果四年大学结束，还是回了北京。现在他结了婚，在北京买了房，孩子都有了。现在孩子看到陈尔琦，都能清楚地喊“叔叔”了。陈尔琦虽然见得不多，但每次都要开玩笑地纠正这孩子说：“不准喊叔叔，听着可显老。你要喊我哥哥！听到没！”陈霄总会在一旁揶揄说：“喊姐姐还差不多。”这句话总是能恰到好处地激怒陈尔琦。

　　想当年，陈尔琦在向室友出柜这件事儿上特别顺利。大学第一年，大家认识还没有多久，聊到女朋友的话题时，陈尔琦顺其自然地就向他们出柜了。三个直男室友第一反应是好奇地问东问西，之后相处起来，彼此之间也没有任何尴尬和嫌隙，寝室关系相当和谐。他们三个甚至有点宠着陈尔琦，偶尔会拿他当个小女生，虽然陈尔琦并没有很喜欢这样。

　　说回到和李伟铮的第一次见面，是因为15年底陈霄的婚礼，陈尔琦和李伟铮都是伴郎。

　　李伟铮是主伴郎，也是男方这边的负责人，所以婚礼前，李伟铮就主动来加了陈尔琦的微信，沟通一些婚礼当天的注意事项。陈尔琦其实对做伴郎这件事十分抗拒，主要是接亲的那一套被伴娘团整蛊的流程，实在是让生性害羞的陈尔琦敬谢不敏，可又架不住陈霄的盛情邀请，只好弱弱地答应了下来。谁让同寝室另外两位都早早地结了婚，失去了做伴郎的资格呢。

　　在新郎的婚前单身夜的酒局上，陈尔琦一次见到李伟铮。

　　说实话，陈尔琦对李伟铮的第一印象特别一般，就觉得他特别高，又稍微有点胖。酒过三巡，他也会像很多直男那样，抓着陈霄话当年。听下来，两人似乎是初中同学。陈霄考大学去了上海，他就在当地上了个体校，当时陈尔琦觉得他不过就是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钢铁直男罢了。当晚，陈尔琦坐在饭桌上，显得格格不入，回想起来，似乎和李伟铮一句话都没说过。

　　直到婚礼当天，最让陈尔琦抗拒的接亲活动让两人有了一点点互动。

　　在一开始的喊门环节，陈尔琦就怂了。新郎和伴郎全部挤在新娘门外，李伟铮和另两位伴郎起劲儿地拍着门，让里面开门。伴娘和新娘亲友团一个个也不是省油的灯，嚷着叫着要有红包才开门。陈尔琦全程都缩在后面，偶尔往门缝里塞俩红包，显得有点参与感。

　　好不容易捱过了喊门环节，后面就是陈尔琦最排斥的整蛊游戏。首先是伴郎团中任选两位，用脸戳破保鲜膜。顾及形象的陈尔琦一听就连忙摆手说：“我可不行啊”，结果伴娘团里倒是出现了一个起哄的，吵着一定要让陈尔琦来，“小帅哥，你别有偶像包袱呀！”

　　陈尔琦面露难色，已经咬咬牙准备就位了。李伟铮抢过来说：“给我吧，一秒钟就给它顶破了。”然后立刻就往自己脸上扣了上去。殊不知道具做得贼结实，用了不止一张保鲜膜，压根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李伟铮和另一个加入游戏的伴郎，脸统统都被挤压得变了形，眼睛也被拉成了眯缝眼，样子甚是好笑。伴娘们一个个笑得咯咯作响。陈尔琦也在一旁没憋住，当然，心里还是有些感动的。

　　第二个游戏是伴郎团中任选两位戴着阔嘴器吹蜡烛，有两个伴郎自告奋勇，陈尔琦在心中窃喜躲过一劫。

　　第三个游戏是任选两位伴郎，其中一个公主抱另外一个，脱了鞋子在指压板上站立30秒。之前起哄让陈尔琦用脸戳破保鲜膜的聒噪伴娘，又盯上了他，刚念完规则就让陈尔琦这轮无论如何也得上，就他没参与过了。可是细胳膊细腿儿的陈尔琦，能抱得动谁啊？明显只能当个被抱的角色。至于被谁抱…….李伟铮又站出来了说“我来吧！别浪费了我这一身肉。”

　　“你能抱得动吗？”陈尔琦弱弱地问了一句。

　　“抱你肯定抱的动，坚不坚持的住就不知道了，毕竟站在那上面。”李伟铮指了指指压板，老实地回答。

　　这时候，伴娘又嚷嚷起来说：“提前说清楚啊！如果中途没坚持住掉下来了，可是要重新计时的。”

　　“行了行了，这就开始吧！”说话间，李伟铮一手把住陈尔琦的腰背处，让陈尔琦两只手勾紧他的脖子，同时另一只手穿过了陈尔琦的腿弯处，极其轻巧地就把陈尔琦抱了起来。

　　围观的人开始起哄，陈尔琦也有些害羞了。

　　李伟铮踩上了指压板，计时开始。

　　刚开始李伟铮倒是龇牙咧嘴了一阵，不过好像慢慢地适应了，稳下来了。倒是陈尔琦，目光不知道该往哪里摆，余光瞥见他一脸认真而又使劲儿的样子。随着聒噪伴娘一声声的倒计时，陈尔琦觉得李伟铮开始稳不住了。

　　“8…”

　　陈尔琦看见李伟铮额头开始渗出汗来。

　　“6…”

　　陈尔琦能够明显地感觉到李伟铮手臂的肌肉线条，毕竟是体校待过的，一发力，训练痕迹都出来了。

　　“3…”

　　陈尔琦觉得自己摇摇欲坠，他盯着李伟铮青筋凸起的脖子，似乎因为用力过猛，他的喉结不停翻动着，发出了一些“嗯哼”的声响。

　　“2.5…”伴娘团在故意拖时间。

　　“诶！不带这样玩的！”陈尔琦一听就急了，扯着嗓子想要和那位聒噪伴娘争论，结果动作偏大，本就坚持不住的李伟铮一下瘫软下来，和陈尔琦双双摔在了指压板上。

　　人群登时哄堂大笑。

　　“没事吧？摔到你了吗？”李伟铮有点不好意思地问。

　　陈尔琦刚想回答，聒噪新娘连忙起哄说没坚持到30秒要重来一遍。陈尔琦一听火气都上来了，坐在指压板上就开始和她理论，说是她先破坏规则，干扰游戏。好在女方负责人出来打了个圆场，说时间也差不多了，流程该往后走了。

　　之后，两个人就没什么交流了。唯一一次对话，发生在婚宴酒席上，李伟铮在陪着新郎挨个儿一桌一桌敬酒的时候。李伟铮替陈霄挡了不少酒，脸颊喝得通红的他又问了陈尔琦一遍：“早上没摔着你吧？”陈尔琦笑笑说：“没有没有。”

　　“菜单给你，你来点吧！“陈尔琦从老板娘手里接过菜单，顺势就递给了李伟铮。

　　“我是真的吃很多！你确定让我点吗？”

　　“哎呀，快点吧！请你吃顿饭还是请的起的，尤其这种小馆子。”

　　李伟铮开始埋头在菜单上勾选起来，数量写的都是“2份”、“3份”......陈尔琦心想，还真是不跟我客气呢。

　　没一会儿，菜就上来了。老板娘一边上菜一边问：“侬两个宁点噶许多，慢点要吃不掉的。”

　　“老板娘，你放心吧！我朋友搞健身的，平时别的也不吃，就是要多吃牛肉，吃的掉的！”

　　“难怪码子噶笃哦！小伙子多吃点。”阿姨说话间就把几盘肉摞得层层叠叠的，不大的二人桌，放了起码三个人吃的份量。

　　锅里的清汤一沸腾，李伟铮直接就把一整盘肉哗啦全部倒了进去，稍微涮了两下，直接拿漏勺捞起来，用筷子夹起一半的肉放到陈尔琦的蘸料碗里，另一半给了自己。

　　陈尔琦都愣了，以前他可不是这么吃的，他都是一片一片涮着来的。

　　转眼间，第二盘肉又下锅了。陈尔琦觉得自己碗里的还没开始吃，又来了一筷子的肉，吓得连忙说：“好了好了，你吃你的，照你这么喂，我马上就饱了。”

　　李伟铮傻笑说：“我怕你抢不过我。”

　　“不跟你抢，你留一盘给我慢慢涮就行了。我很好奇，你这么个吃法，平时都吃什么啊？

　　“从市场上买牛肉回来自己做呗，主要每天都要吃很多蛋白和牛肉。”

　　“你这开销也挺大的吧？”

　　“那可不！健身就是在吃的方面特别烧钱，我都快吃穷了，感觉都没钱健身了。”李伟铮半开玩笑地说。

　　“现在工作挣不到钱吗？对了，你来上海干嘛来了？”

　　“健身教练能有几个钱啊！我性格又不行，拉不下脸在健身房向人家卖课。不过因为比赛获了奖，我们那儿有家健身工作室希望我在他们那儿做私教，挂我的名头招揽生意，在他那里我不用主动卖课，我就当当私教，顺便赚点钱。”李伟铮并没有说明此次上海之行的来意。

　　“哈哈，应该很多gay请你做教练吧？对了，你怎么知道我是gay的？”陈尔琦其实不确定他知不知道，想着干脆直接跟他明说得了。

　　“陈霄早就跟我说了他有个室友是gay啊，他婚礼的时候见到你，我就猜到应该是你。”

　　“陈霄嘴巴也是够大的，我有那么明显吗？”陈尔琦佯装生气。

　　“哈哈，不明显。我不是那个意思啦！你一点都不娘，我就觉得你说话挺温柔，人也干干净净的，一般男的不这样。”

　　突如其来的夸奖，反倒是让陈尔琦不好意思了起来。

　　“你不会也是吧？”陈尔琦试探性地问了一下。

　　“我？我不是吧。”

　　“不是就不是，还‘不是吧’？感觉有点蹊跷。”陈尔琦穷追不舍。

　　“我真的是直的！纯直男！你不会看上我了吧？”

　　李伟铮一脸坏笑。被说中心事的陈尔琦，连忙岔开话题说：“吃你的肉吧，还挺自恋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