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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国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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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宝儿继续道:“阮桃曾同我说过,她有一远房表妹,家里不顾她的意愿,要将她指给一年长富商做妾,在大金,只有有钱或有权的女子才能够另立门户掌握自己的命运,她表妹无钱无权,唯一的出路便是成为女官,只可惜,她那个表妹遗憾落榜,最后在婚礼那天自尽而亡。”
周悦文听完紧锁眉头,是她想得太天真了,大金朝的女子能当官,也仅仅是比华国某些朝代好那么一点罢了,大多数女子的命运还是悲惨的。
无数女子至死都不能够掌握自己命运的机会,自己握在手中却不认真对待,也怪不得阮桃会那样愤怒了。
齐宝儿和周悦文沉默着并肩走出殿外,她透过高高的宫墙抬头望向天空,出声问道:“今日真的会有雨么?”
半晌,周悦文道:“会的。”
意外的,齐宝儿未如清晨那时反驳周悦文,轻轻督了一眼她,又问:“万一不成有何打算?贬回宫女忍过四年再参加一次女官考核?”
周悦文定了定心神,断言道:“不会不成的。”
齐宝儿流露出诧异的眼神,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午后的日光最是炽热,现在是未时,下午的第一堂课是占卜学。
何学士瞧见周悦文时不时地侧目望向窗外,不由得也顺着她的目光瞟了一眼殿外正盛的阳光,想起钦天院今日在观天楼之上挂着象征天晴日朗的金乌旗帜,毫无疑问今日是不可能降雨的。
他在用午膳的时候就已听闻同僚们在热烈讨论天台司有个叫周悦文的院生嘲讽整个钦天院眼瞎,并与吴学士打赌今日会降大雨,钦天院的师生打赌前所未闻,可见吴学士是真的气狠了,要把这周悦文给逐出钦天院了。
何学士见院生们听课没精打采的,忽而出言道:“听闻周悦文与吴学士出言打赌,不如我们来占卜一下,周悦文此赌,是赢是输。”
此言一出,底下院生们顿时来了精神,骚动起来。
“好呀。”
“虽然这个结果太明显了,但莫名的还挺想算着玩玩的。”
周悦文听何学士的话心里也有点好奇,来这里上了这么久的理论课,终于可以见识一下玄妙法门了吗?
“我们以铜钱起卦。”
何学士姿态文雅地于铜盆中净手,焚香,端坐于桌案之前,侍郎上前摆放好竹筒和六枚铜币。
何学士闭眼静心,吐纳声息,随后将六枚铜币拢进竹筒之中摇晃。
周悦文见了有些恍惚。
何学士在五位学士里算是年纪最轻的,周悦文第一次见他就给他打上白面书生的标签,眼下何学士晃竹筒的身姿手法,很有现代酒吧风范啊,若何学士穿越到现代,会如鱼得水吧,既能算命又能去摇酒。
何学士哪里知道周悦文脑子里在脑补他身穿酒吧服饰摇酒的身姿,见她一脸专注还以为她十分紧张卜卦结果呢。
院生们纷纷勾着脖子看,整个殿内鸦雀无声,只有不断碰撞的铜钱声。
结束后,侍郎将记录了六次卦象结果的纸交给何学士,何学士捻指掐算。
周悦文看得一愣一愣的,随着何学士微微蹙起的眉头,她也无意识地跟着蹙起眉来。
何学士这样高深莫测的表情,她忍不住想起现代也有这样一个断人生死的职业——医生。
在现代,医生露出这样的表情,那基本是可以卷铺盖回家好吃好喝了,那么同理可得,算命的露出这幅表情,很可能也是完蛋的意思。
何学士的视线忍不住反复在周悦文和卦象结果两者之间游走,嘴里小声念叨着:“不应该啊。”
李非杰忍不住问道:“何学士,结果到底怎么样啊?”
何学士没有答他,反而问起旁边的侍郎:“你可有记错?”
“无。”
“邪门。”
何学士扔下这两个字竟直径走出明殿,将一众院生扔在殿内傻眼。
何学士马不停蹄地赶到推演局,进门就问:“庄监院呢?”
“庄监院在万灵殿国师那儿,你找他做甚?”
“有一院生与吴学士打赌今日有雨知道吧。”
“知道啊,现在钦天院没有人不知道这事儿,那院生挺狂。”
“我课上给那院生算了一卦,竟生出一奇卦。”
闻言,演测局众人纷纷放下手中的活儿,围上前。
而此时此刻,殿堂内的院生们与侍郎大眼瞪小眼。
侍郎一面硬着头皮组织众人自行看书温习功课,一面在心中祈祷千万别碰到监察司丞,上课半途丢下院生,那可是要记过扣俸禄的,他方才怎么就没反应过来拉住何学士呢!侍郎此时心中是懊悔不已。
最后直至下课,何学士也未再回到殿堂,好在司丞也未出现,侍郎虚拂汗水,收拾好东西快步离去。
院生们纷纷议论起何学士的反常,周悦文跑出殿外,见天上还未形成积云,格外明媚的阳光反倒给她的心上压上一层厚厚的阴云。
吴学士算的卦看起来不是什么好卦,这天也没什么反应,该不会真的要翻车吧。
*
周悦文这边继续上着课,此时距离酉时已不到一个时辰。
何学士手捧卦象来到圣灵殿,一对赤足短衣,粉雕玉琢,头扎角辫的童子童女迎身上前,行走间脚间腕上的银铃叮当作响。
“何学士请随我们来。”
何学士心中很是紧张,他只曾在祭典之上远远见过一眼国师天人般的身姿,这是他来钦天院三年以来第一次真正面见国师。
三人穿行于巍峨庄严的圣灵殿之中,绕过九曲长廊,至一湖心凉亭前,微风徐徐间,湖面波光粼粼。
庄监院端坐于棋盘前手执白棋,拂须沉思,缓缓落子,正对着的人倚靠于榻上,背立一面仙鹤祥云屏风,指如白玉捻出一粒黑子干净利落地落于盘上。
紧接着传出庄监院的轻吁,他抬眼瞧着何学士呵呵笑道:“国师大人是看你来了,就直接了断地结束棋局,不然我还有得一会儿下哩。”
何学士连忙垂首拱手行礼:“庄监院,国师大人。”
童女将何学士手中记录卦象的纸呈上前,庄监院先接过。
“有意思,”庄监院拂须叹道,而后递给国师。
何学士此时才敢微微抬头,他从未见过这样美得雌雄莫辨的人,面如白玉,银发昭昭,眉心一点红,神圣而清冷,不似人间俗子。
他双目紧闭,竟是无需睁眼视物。
国师清冷低沉的声音打断了何学士的出神:“就是此院生断言今日有雨?”
“正是。”
庄监院笑道:“国师大人可有算出今日有雨?”
国师:“未曾。”
庄监院呵呵调侃道:“若今日真下雨,那便当真如那院生所言,钦天院里可不是瞎子观星么。”
何学士不由得咽了口唾沫,暗觑国师脸色,庄监院竟敢当着国师面嘲讽国师眼瞎,不怕国师发怒么?
国师脸上无悲无喜叫人看不出情绪,只听他淡淡说道:“此卦蹊跷,带她来见我。”
何学士微微惊讶:“现……现在么?”
“嗯。”
*
“何学士,您说谁要见我?”
“国师大人。”
周悦文吃惊地连问了三遍,如果她没打听错的话,国师大人甚少露面,连在钦天院供职的一些官员们,都可能只能在大金朝盛大的祭典上远远瞧上一眼,如今她一个小小院生,竟得国师亲自召见,实在反常。
她旁敲侧击地问道:“是我与吴学士的赌使国师发怒了么?”
何学士一下子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骂钦天院众人是瞎子,国师确实又是瞎子,这算冒犯了吧,可庄监院调侃的时候国师也没有发怒啊,“唔,不一定。”
既然和下雨赌约无关,那么……
“还是说我的卦有蹊跷?”
“确实有蹊跷,但我不好说。”
周悦文一下子心如战鼓,这到底是算出什么来了?怎么就惹得国师都关注起来了?该不会是暴露自己是穿越到大金的吧?
她大脑疯狂运转,思考各种问题和应对法子,太过投入以至于被带到国师跟前都未反应过来。
“快,行礼!”
何学士小声扒拉她的衣袖,周悦文这才堪堪回神,“啪嗒”跪地,“参见国师大人。”
霎时间殿内一片寂静,立于国师两侧的童子童女“噗嗤”笑出声来。
周悦文应声抬头,巨大的金乌立雕高立于殿台,金乌尖喙之下,端坐一绝色男子,身着月色华贵绣金长袍,眉心一点殷红,周身仿若笼罩着一层日月光辉,令人惊慕。
这是国师?说他是神仙她都信。
姬雍淡淡道:“都退下。”
随后偌大的殿内只剩下二人,周悦文从地上爬起身,瞧见国师双眼阖着,余光所及之处并无他人,却并不自在,感觉有未知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姬雍缓缓起身,一步一步走向周悦文。
脚步的回音在殿内游荡,一下一下地仿佛踏在周悦文的心口,一股莫名的压迫感逼上心头,令她感到一丝不安。
周悦文抬头紧盯国师,分辨不出他的神情,他想干嘛?
正当她疑惑不解之时,男人忽然掀开薄薄的眼皮,深邃的双眸泛着幽蓝的微光。
他不是瞎子!
在他的凝视之下,她感到灵魂在颤栗,灼热的温度透过□□炙烤着她的魂魄,短短几个眨眼间,周悦文的额角便浮上一层细汗,她惊恐的叫出声:“不要!”
姬雍重新阖上双眼,幽幽开口:“你的灵魂不属于大金。”
周悦文瞳孔巨缩。
她舌尖发颤,这国师明显不是常人,她脑海中想的各种说辞根本无法糊弄他那双邪门的眼睛。她会死吗?她会死吧。
“咳咳咳……”国师骤然掩唇,不住地咳嗽起来,他踉跄着坐回位子,执起手边茶盏轻缓下咽。
他苍白的脸上染上潮红,唇色极其浅淡,眼尾洇出些许粉红,有股脆弱而病态的美感,引人怜惜。
刹那间,周悦文脑中升起一个恐怖的想法,这个国师双眼有怪异的力量,可他是个病秧子,如果,她能够杀了他,那不就无人知晓自己的秘密了。
“你……为何笃定今日有雨?”
“啊?”周悦文一时有些发懵,脑中飞快地转变思路,如果说,自己是个人才,那么他会不会放她一马呢?
“我、我就是知道,我有直觉,我的直觉非常准,我生来对天气变化就非常敏感,能够知晓大金朝所有地区的气象变化。”
周悦文振振有词地吹嘘着自己,见国师依然沉默,她再次说道:“我不仅能预测今日有雨,还能具体预测到是何时有雨,今日降雨便在酉时。”
姬雍似乎来了些许兴致:“酉时么?”
周悦文此时心中已经做好两手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