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9、59 ...
-
东岭依然驻着大冶的军兵,但因着赤怀战事,大多都被调去了北边,随韩子砚出战。在东岭大营只待了一日,御驾便又起了行,绕过东岭山麓,也并非回京的官道。
倪珞那日在那垭口站了许久,如今喉咙还如火燎着一般,说起话来也都嘶哑得不成样子。也是在那时,她的执拗却完全摧毁了他的意志。当时他下了令,不让人去管她劝她,心想等她支持不住就会回来。但远没想到,这一站竟是整整半日。他坐在搭好的帐中,看着风撩过她单薄的身体,看着她摇摇欲坠,但她终究不肯回去,终究不肯。
“你到底要站到什么时候?”
她全然不理,看着那张几乎和飞雪同色的脸,他知道他永远是拗不过她的。
进了山林,松柏的绿意现了出来,点点丝丝向着深处伸展开去。倪珞手里被景霄塞了个手炉,顿时觉得暖和起来,但依然不露表情,在帘边看了半晌,才开口问:“我们去……”
景霄生怕她多说了话,忙着开口道:“马上便到了。”
倪珞没再多问,继续看着窗外的景致,马车是顺着一条小河向前而行的。过了三个弯,两个垭口,忽听得车外的扈从道:“皇上,已经到了,请下车。”
她不禁探出头去。车马前面,一团雾气中一道山石挡住了去路,倪珞心里疑惑,不觉间却已被他牵着下了车。寒意侵了过来,他的手却暖着她。
撩起石壁上的帘枝藤,那里竟隐着一条石缝。
“进去后,你便知道是哪儿了?”他笑道。
过了一条很是狭长的地带,眼前便开朗了。雪在眼前覆了一层,秋霜一般的轻薄,在夕光下弥了一层金黄。
这里竟是……
多年前,他答应过某人,要在这里修座别宫,他依然记得,只是怕她忘了。皇帝侧过头,看着她眼中微微泛出的清泽,顿时吁出了一口气。
“这是月影谷,天端元年让人修的,我来看过几次,改了几次,觉得这样最合心意,你呢?”
话音一落,明显感觉到她手上一颤,他忙将她捏紧,不让她逃脱。
“与……”
她只想说与她无关,但那话却不知怎就哽在了喉中,用尽了力气也没有能说出。
随行的扈侍都留守在了谷口,谷中就他们两人,那样的冰天雪地,晨夕暮光,好似一场梦。东楼听雪,西楼赏月。便只有他们两人。
不觉间,她的手尖动了动,反拽着他的手。虽然很轻微,但就那一下,却触碰到了他心扉的最深处,而那一叶落静潭般的触碰惊起的却是排山倒海的情愫。
他沉重的呼吸压了下来,吻贴着她的额头渐渐滑落,直到触到她唇上的温软。她却忽然颤了一下,为他放开了一丝空隙。那一腔的炙热顿时漫进了她口中,纠结着许久的分隔。
帘外又下起了雪,那一阵阵的梅笑扑鼻而来,缠着些许轻寒。景霄低身轻咬在她的耳垂上,听她轻呤了一声,血气顿时涌了上来,顺着耳根,至她的玉颈,牵开她裹了数层的衣服,触手间,就连同衣带也被抽了去,看似厚重的衣物,两三下已经去得干净。
倪珞被他闹得快没了力气,埋头伏在他发间,手却不知在什么时候竟环上了他的脖子。那吻让她全身都酥麻了一般,心里仿佛也有千虫万蚁的撕咬着,好似很难捱却又希望继续这样难捱下去。火热的身体,灼热的掌心,沿着腰身向下抚动着。倪珞只觉得自己的呼吸也被他感染,起伏得愈发的厉害,圈着她颈项的手顿时一紧,唇瓣也落在他的肩上。那一啄却让他微微一愣,随即扣住她的双肩,亲吻在她的嘴角,舌间向里一拔,她的唇已经迎了上来,一瞬便占据了她口中的所有芳泽。双手依然在她的腰腹间徘徊,等到他唇稍稍离开,却忽听她喃了声:“小九……”
他心弦顿时绷紧,这只属于他们的两个字,已经许久没有没听到了,那胶灼在齿间不清不楚的字眼,让他十分受用。
“再叫一声。”他低呤道。
她双眼微睁,没待一刹,便又叨了出来:“小九,小九……”
伴着那绵软黏糊的声音,他挺身直入,她忙忍住含着的声声喘息,不经意间,咬在了他肩上。伴着痛与泪,风雪依旧,落花成冢。
有他在怎么都不会感到冷,倪珞头枕着他的臂弯,额上的汗腻得一头青丝修出一张消瘦的脸庞。他垂着眼听着她轻柔均匀的呼吸,心里也随之静下来,这一辈子他只消这样看着她,便也就无求了。
雪扯絮般的下了半月,谷中也已是冰天雪地。
安儿从未出过宫,此次跟着一道也多有不适,倪珞使了好多办法才让他不嚷嚷道回家。在她看来那徒徒四壁,但对于安儿来说却是最温暖的地方。
自从来这里后,她脸上多了些笑,以前的事她依然不提,但他也能感到她的心已经快要融化了。景霄总爱坐在一旁笑看着这一大一小,觉得幸福得不得了。但没几日便觉得事态的发展对他好像很不利,那屁大的婴孩好似跟他作对似的,整日的粘着她。倪珞倒不在乎,夜里总抱着安儿唱着小曲,已经将他抛到了九霄云外。
倪珞撑着身子半伏在床治上,哄了半晌安儿才睡去,她吁了口气,直起身子一转头,却见景霄已站在自己身后了,她忙道:“安儿还没睡熟呢。”
景霄看看安儿,粉嘟嘟的小脸还捏着倪珞的发丝。他双眉不禁一挑,凑近她耳边道:“我真嫉妒他,这么容易就占了像的心。”
倪珞半推着他靠近的身子,嗔道:“将他闹醒了,我可不管,你自己哄他哟。”
景霄怔了一瞬,撇了撇嘴道:“这小捣蛋?今日在书房里,差点把送来的奏章都全一把火烧了,只有你才收得了他。看他这样子,倒觉得像灵歌多一些,韩子砚小时候可呆呢,哪儿有这小捣蛋机灵。”
倪珞一边笑一边将安儿推向里侧,腾出床边给他。
景霄扯开被角,将她搂在怀里,浅浅地道:“真愿这样一辈子。”
“你……还是记得不要记我一辈子,如果有一天我……”
还没等她说完,景霄忙捂住了她的嘴,“不许说话。”
倪珞收了口,他今日好似累了,没片刻便听剩平静的呼吸声,但那手却依然紧裹着她,让她连翻身也难。
这样的日子究竟还有多少,在她剩余的生命里,再恨又怎么样,她终究是拗不过自己的心。那夜她便已经接受了他,心和身。
清寒的月光透过窗缝,照亮了屋里的侧角,红烛黯然无色,但泪依然淌着。
景霄睡到半夜,觉得有人轻摇了他一下,他拉开眼帘,竟看见跪在床边的唐英,那张老脸已经皱成了一团。他顿时一凛,睡意全消。
唐英向来做事沉稳,若不是真出了大事,何来如此慌张。未等他开口,唐英已凑近他耳边道了几句。
只觉得脑袋忽地一空,顿时翻身下了床,惊得被子里的人动了一下。他怕她醒来,于是轻唤了一声,没见她应答,才沉着一张脸出了门。
雪虽然已经停了,但那风却冷得如刀子一般,一下下地刮在脸上。暖阁内已经跪着一人,正要进去,脚却忽然滞在了门外。那一身战甲微露着寒光,犹记得韩子砚的那件也一样,那时他出征时,是他为他亲自披上的,而今……
阁内的人听到声音转过身来,伏头便道:“皇上……韩将军……战死……”
而今……心里揪得能以喘息,是他亲手……将他推上死路的。
“怎么可能,他骁勇善战,跟了朕这么多年,怎么会?”他的脸色苍白,微弱的声音忽然提高,“怎么会战死?那赤怀不是已经退了吗?”
那将士喉口动了动,声音带着几分哽咽,“七日前赤怀派了一小队骑兵,来偷取我方的军粮,韩将军率人追了出去,却中了敌方的奸计,我们赶到时,所有人都已经身手异处。韩夫人见到韩将军尸首后……抱着韩将军跳下了山崖……”
皇帝的身子摇了摇,“那尸首……”
“已经被野狼叼得……七零八落。”
他听觉得头脑中嗡嗡直响,一片空白。好端端的两个人怎么会……说没就没,本就该让他们回京的,那一念之差,却……落得如此后果。
那安儿又该……院子中却忽地响起了孩子的啼哭声。皇帝身子一凛,抽回神思,挥了挥手让将士退了下去,自己也转身循着那声音而去。总该有个交代,对安儿,还有她。
刚转过廊道,却见一人站在不远处,双眼呆呆地望着窗内,烛光映着她脸上的两行清泪。景霄大惊,难道刚才阁中的一切,她都已经听到。
“倪珞……”他试着轻喃了一声。
她全身一抖,讷讷地转过头,双眼已经没了神采。
“他……他们不是已经……”顺着墙,她慢慢地滑落,双唇已经颤得吐不出一个字。
皇帝走过去抱住她,却被她伸手打开。半晌口中才叨出一句话来,“你骗我……他们根本就没有回京,为什么不让他们回来,如今你……连他也信任不过吗……也许你,只相信你自己。”
皇帝手凌在半空,她的泪恰好掉在他手背上,冷得他发颤。
“不是的,姑娘。皇上原本已经召他回京了,是何大人他……”唐英忍不住开了口,但话还未说完,却被皇帝止住。
是留是守,都是他决定的,又怎怨得了他人。
已近小年,处处都已经开始拜祭灶王爷,那红红火火总算为隆冬寒寂添了些闹腾。安儿扶着车窗,看着外面的景致依依呀呀的,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倪珞有些困,靠着软垫子不觉间便睡着了。等到从梦中惊醒时,已经歇在了驿站中。
景霄坐在她身边,帮她擦去额上的汗珠,敛着眉问道:“做噩梦了?”
倪珞平平了喘息,转头看了看已经睡去的安儿,这些天这小家伙也许知道她心里不好受,竟然乖乖地没惹她生气,但这一来却愈发的让她伤心。
她叹了口气,朝他点了点头。
记得那是庆昌二年,她逃婚来到僼州。那时灵歌与韩子砚已经是郎有情妾有意了,但是两人,一个过冷,另一个却又死要面子,于是谁也不愿捅破那层窗户纸。直到有一次韩子砚去南山林里打猎,遇到了一群狼,灵歌得知消息后拉了匹马便一个人冲进了林子,这一去便了无音讯,景霄带着人马去找,却也没能找到。直到三日后,两个竟自己走出了林子,虽然都伤得不轻,但却也让他们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而梦中情形却全然不同,她梦到灵歌进了林子,便再没出来,她拉着景霄去找,竟只见到两个的尸首,而且都已经七零八落,模糊得没了人形。她不相信那是他们,一遍遍地在林子里找,一声声地在林子里喊。
“倪珞,如果觉得累……便就在这里多住几日,不必急着回京。”他开口道,“晚些,我再来接你。”
倪珞倦倦地抬了抬眼,终究还是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