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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32、待雪 ...

  •   婚期终究是拖了下来。
      那绯红新衣,月染小心地叠起放进了衣柜,看了无数眼,才慢慢地关了柜门,锁上了那一袭容华。
      正如何用所说,那些牧马耕织之事只不过是自己一厢情愿,原来他们彼此都没真正了解过对方。但她纪月染可不同于那些村丫头,有个什么不顺心不如意的,自然不会选择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法子。他想保住僼州,她会顺着他。于是她当即找到了景霄,开口第一句话便是:“景霄,我与你一起进京。”
      景霄!他记得这是她第一次如此称呼自己。
      近了冬月,成亲的好日子却变成了车马劳顿。薄雾笼着几分暗淡的日头,从车窗忘去景致都被染得蔫蔫的,月染也困意十足,赶了几日的路,竟有些吃不消了,颠得她晕晕乎乎的。
      景霄伸手将她从窗边拉了回来,将一个暖捂子塞到她手中,“小心着冷。”
      月染深吸了口,萎着身子,“我透透气。”
      他有些心痛,撩开车帘便向外道:“还有十里便有个驿站,今天别赶了。”
      她靠在他肩头,看着那帘缝间向后飞舞的残绿。快出僼州了,连风也没那么冷了。她闭了眼,迷迷糊糊听到他在耳边说,不用担心一切都会好。
      月染的手一紧,将他的衣襟死死拽住。去了京城,就让她来保护他。
      既然因她开始,便让她来结束。

      这一觉倒睡得昏天黑地,正做着不知是好是坏的梦,却被一阵喧闹惊醒。
      睁眼一看,身在房中,心知定是驿站。床头置着的灯“呼呼哧哧”地晃动着,屋里没有一人,唯闻房外传来叫嚷声,除止之外,还有刀剑声。
      月染心头一怵,翻身便起,摸索了半晌,却不知鞋去了何处,心里一横光着脚丫下了地。正要推门而出。旁边的窗户去忽地开了,劲风一阵,灯灾了,眼前一黑,眨眼间便又是一亮。那光划过眼眸,寒意袭来,亮光后隐着一双满含杀意的眸子。
      对方末多言,剑已经挑了过来。月染一急,脚踢在了门槛上,顿时摔出了房,却也躲过了那一剑,被剑尖划断的发丝悠悠地飘了下来,还未落地,却又被剑风一卷,真真地向她的额头袭来。
      电光火石间,但已经临到自己脑门,她一个冷颤,顿时将眼一闭。
      “铮”地一声,一切都静了下来。
      “月儿。”一只手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再睁眼,已见景霄与那黑衣人斗了起来。她虽不能武,但多少能看明白强弱,那黑衣人的身法功力丝毫不在景霄之下,是一等一的高手。她心顿时提了起来,不出所料,百招之后,景霄便在左路漏了破绽,黑衣人剑直刺过来,眼看景霄便要中剑,她不由得惊叫出来,“小心。”
      便在眨眼间,那剑却偏了一分,划过景霄的衣袖,这一招失误,却让反让景霄占了上锋,转腕一剑横落在对方的背上。剑刃上顿时见了红。黑衣人见势不对,便脚下抹油,那身轻功与剑法一样了得,一溜烟就没了影。
      “月儿,你可好。”
      “小九,你可好。”
      月染不由得一笑,与他同时摇了摇头。

      经过昨夜一役后,月染已经看出他再无进京的念头。那夜衣人的来历,以驿站中留下的痕迹是难以看出来历的。她静静地坐在房中,听着景霄说了一大篇,什么招势无门无派,什么来头定不小,什么如此了得的杀手岂是一般人能雇得起。于是她知道他想说什么,半晌,她才道:“不会是他。”
      景霄顿时停了下来,转身望向她,“何以见得?”
      月染被他看得有些发慎,踌躇了片刻才道:“如果是他,那人不会杀我,而且我昨天看那人最后一剑,好像……”
      “月儿。”他打断了她,“我不想为这事争辩。”
      她敛了眉,将头撇向窗外,没再解释,却亦然道着:“不会是他。”
      “也许……你比我了解他,也许比起我,你更了解他。”他幸自一笑,转身出了门。
      月染呆坐着,好像冰封一般,直到那冷风刮得脸一刀刀地疼,才发现泪已经流了,冷了。
      “如果要我离开僼州,我希望是你亲口对我说。”她道。

      车马便就此而返,风又一日凉过一日,依旧没有下雪,干燥地扫过枯草,发出“咝咝”的声音。抬眼望去,城头站着满目含笑的何用。
      他早已料到了,也许他预料之中的还更多,所以,他笑得风光得意,犹如看着一只迷途羔羊一般。
      记得那日在廊道上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你能左右皇帝,却不能左右王爷。若有机会,你别忘了第一个出掉我何用。”
      她蓦然一颤,寒意窜上心头。
      “月儿,一切都会好的。”景霄握住她的手。
      月染吸了口气,浅浅一笑,至少她还能感到他手心的温度。

      几日来,一切依旧,城中没什变化,好像只有她纪月染整日都惶惶惑惑。文娉琴来看过她,原本带了些布匹来,说是京城来的好货色,月染看着那红红绿绿的颜色有些心乱,但捡了匹淡雅的。
      “妹妹气色不太好,是不是请大夫来看看。”文娉婷敛眉道。
      月染摇了摇头,“只是提不起精神,可能是昨夜睡得不太好。”
      文娉琴端起茶一边喝着一边道:“妹妹不必想太多,只当那些话是胡扯的。”
      “那些话?”月染有些懵。
      文娉琴坐到走时,也没将“那些话”说出来。月染想了片刻,觉得定不是好话,于是转头向灵歌问道:“她说的是什么?”
      “不知道。”灵歌侧头去收拾桌上的茶碗,心里却暗暗地咒道,刚才怎就没下点药将那女人毒哑。
      月染便没再多问,睡了个午觉却说要出门去转转。灵歌却怎么也拦着她,说什么风大人多。月染冷冷一笑,淡淡地道了句,“是怕我听到什么风言风语吧,不出去也行,你告诉我他们都说些什么?”
      灵歌身子一颤,赫然跪在了地上,“小姐,您可别气着了。最后城里也不知谁说的,说您是朝廷要犯,若不将你交出去,便……便会殃及僼州……小姐,你只当他们说的都是屁话……”
      静了一瞬,月染终于大大地吐了口气,接着兀自一笑,坐回椅上,“倒被他们说中了,我残害过皇子,真算是朝廷要犯。”
      雾在庭中蒙了一层,什么都淡了。
      如果要她离开,除非景霄亲口对她说。
      那一天终究还是……

      月染等着第一雪的到来,但却没有一点兆头。等啊等,便入了十一月,天幽幽地透着一丝蓝。朝廷下了诏,瑞王景霄拥兵自重在先,抗旨不遵在后。蔑视皇权,皇上颁旨收其兵符,夺其兵权,收其封地。
      如此说来,便是撤藩。
      月染拿着针,生生地刺进了食指里,那一滴鲜红顿时渗了出来。
      那些传言仿佛在几日内便塞得满耳都是,就连王府内的小丫头便也低着头窃窃而淡,只每每当她经过之时,便止了口,用异样又避讳得让人发笑的眼神打量着她。
      她即便是充耳不闻,目不斜视,却也将这些统统收进了心里。但同时,她也知道了更多。
      原来朝廷已发兵贺南,那是僼州通往京城的关卡,也是僼州最南边的一座城池。

      月染希望这一天就像今冬的雪一样,再冷也不要下下来。但是雪终究没下,人却已经坐在了自己面前。做了无数次准备,如今依然撕心裂肺的痛。
      景霄做了一大桌子她爱吃的菜,即便是她也记不得自己曾说过“好吃”的菜。
      听说犯人在行刑前,都能吃上一顿丰盛的饭菜,牢里人把这一顿叫做断头饭,如今这一桌子……她蓦然一笑。景霄一愣,伸手拂过她脸上的泪泽。
      “月儿……”
      他逼不得已。话最后却没说出来。
      月染拉住他的手,“我一直跟自己说,如果要我离开,除非你亲口对我说。于是我每日想见你,但又怕见你。自回王府之后,近十日了,你终究还是来了。我……能不走吗?”
      她顿了片刻,勉强止住泪,一边将他的手拽得更紧,一边道:“也许,你并不是为了这事儿来,是我多想了。”
      “月儿,若非形势,我……怎舍得。”终于,他开了口。伸手将她紧紧拥在怀里,若是梦,只希望此刻所有的一切都能停止,“等到下一场大雪,我便骑着马带着聘礼进京迎娶你的,那时候会写着瑞王妃纪氏,而不是沐氏。”
      舍得!舍一人,得一城。她也算值了,而他只是迫不得已。

      下一次下雪,也许是明年,也许是后年……
      月染终于笑了起来,却不知为何。
      “小姐……”伴在车内的灵歌微微一怔,比起从前的她,那一抹笑,却多了些许落寞。她暗暗叹了口气,心道,不过还是会笑,也算有几分安慰了。
      月染向车壁靠了靠,“灵歌,其实你不必跟我一起回京的,韩子砚也算得上是可靠的人,他定不会待薄你。”
      灵歌拿了件大氅给她披上,兀自笑道:“灵歌说过小姐不嫁,灵歌也不是会嫁的。”
      去年,她离开京城时,便这样想了。所以如今她决定离开僼州时,韩子砚并没有阻止她。
      黄昏隐去了日头,留下一抹淡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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