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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九章 中 ...

  •   宵禁之前,许仪满身疲惫回了建平坊的宅院。这一日发生了太多事,她需要时间好好想想。归青从屋内迎出,将马牵到后院马厩。许仪也不等歇息,在他身旁问:“如何?”
      “一无所获,”归青道,“我按照您的吩咐假扮成买马人,寻遍了了西市所有的马行,打听这几日有没有人没卖掉的枣红色的壮年母马,一点消息都没有打听到。但我明日再去打听一下。””
      这种情况不能说没有预感,许仪颔首,并不太失望。
      归青见她回家后神色依然凝重,拧了眉心看他,“小姐,您今日出门,可有受伤?”
      “没有。”许仪不知道他为何问起此事。
      “但你身上有血腥气息。”
      邓昭惨死的模样如画一样再次浮现在她面前,许仪觉得眼前一片血红,双肩一颤,半晌后才:“啊,不是我的血。”
      归青眼眸深沉地看着她。
      “是邓昭的。”
      归青蓦然睁大眼睛,“已经找到她了?”
      许仪扶着几案,在榻上坐下,慢慢喝了一口归沅奉上的茶水,她这整天奔波在外,因为接连发生的意外,可谓粒米未进,滴水未沾,偏偏也不觉得饥饿,她润了喉咙之后,将今日发生的事情一一告诉归青。
      归青是练武之人,师从名师,沉稳超过一般人,听到邓昭死状的时候也为之色变。
      他道:“小姐,你最好还是早日离开京城这个是非之地。此案凶手连太子妃都可以除之,更何况是您?”
      归青的话有道理,但是许仪却陷入了短暂的沉思中。辞官是要辞的,但不能选在此事——起码要等到邓昭的这件案子有了线索再说。大理寺丞的身份,是可以利用的。
      她自觉身上还带了浓浓血腥味道,于是让归沅准备水沐浴。她更衣脱靴,换上桐木木屐,坐于塌上对镜卸妆——她解开绶带将头冠放下,一头长发打散垂下,她随手束起一缕盘在脑后,随意插上了一只木簪。
      洗去了身上的血腥气息,也洗掉了脸上的妆。镜中的自己面色苍白,肤色和久病的兄长一模一样。至于五官,上妆之后有九分相似,卸妆之后也有七分——只要她略描眉眼,将两道眉毛描得粗一点,平日抿住双唇,摆出凛然之色,和大哥就更是相似了。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想起今日李明庭的那番话,忍不住蹙起了眉心。
      他到底有没有认出她?

      而此时的李明庭刚刚返回东宫。
      天色已暗,正是东宫的掌灯时分,殿内火烛通明,内侍们看到他大踏步而今,乌压压跪了一地。
      他心情极差,挥一挥手众人就散去了。李明庭顾不得休息,直接命人为他更衣,换上正装——他的紫袍上沾了血迹,因为颜色深起初看不出,而这个整天发生事情太多,他根本忘记更衣这等小事了。
      侍女们为他梳理好头发,又为他重新戴上头冠,李明庭低下头理了理袖子,看镜中的自己衣冠端正,又叫上东宫总管亲卫数人,直接离了文德殿,往西面的天子正宫太兴宫而去。
      太兴宫在天子宫城正东,和皇帝的宫城太兴宫通过安训门连接,每日落日时分,安训门都会关闭,没有天子传召,任何人不得进入。
      右武卫府将军张牧值守此门,他本和自己的手下喝酒吃饭,忽然听说李明庭守在门外,大吃一惊,连忙整衣迎出来:“太子殿下?”
      李明庭微一颔首,“张将军,我有要事求见父亲,请代为通传。”
      张牧一怔。李明庭成为太子已有一年多的时间,这段时日他一直守住安训门,从未见过太子在日落后要逾越见皇帝。他略一思索,看到李明庭只带了三四个人,应了声“好”,打发了一位腿脚快的宦官跟皇帝请旨,自己陪着太子站在安训门外枯等旨意。
      张牧乃十六卫将军,作为禁军直接受命皇帝,和眼前的这位太子全无深交,只看到他姿态严整,一丝不苟立在门外,站姿笔直,面容凛冽,脚步片刻不曾离。心里想什么完全看不出来。
      小宦官通报一来一回,少说也有大半柱香的时间。张牧笑着劝说:“殿下,不如您先回宫休息?”
      “不妨,”李明庭摇摇头,收敛了身上的凛冽之气,“倒是张将军,请先回去用晚膳。”
      张牧摆摆手。太子在他门外站着,他哪能回去吃饭,也只能陪他在门外矗立,足足等了两刻之后,终于得到了通传。

      在这偌大皇宫中,除了当今皇帝之外,可以骑马者寥寥数人,太子自是其中之一。李明庭上马疾行,东宫从属紧随其后。
      一行人穿过安训门,又踏过偌大的广场,绕过翔鸾、栖凤两楼,再经过一道回廊,就到了皇帝李潜和元皇后的住所,勤政殿。朝中人都知道,位于高台之上的两仪殿才是皇宫的正殿,也是望朔两日的大朝会召开的地方,可真正的政治核心只在勤政殿,别无他处。
      先帝时,勤政殿只是皇帝处理政事的地方,但当今天子李潜登记后,将其扩建成一处三进殿,把自己和皇后的寝殿也移到了这里。李潜算得上明君,然而二十五年皇帝当下来,也产生了倦怠之心,不少事务都交给了太子,自己则花了大半时间在勤政殿陪伴自己的发妻元皇后。
      勤政殿前有长长龙首道,李明庭在众人簇拥下拾阶而上,往殿门而去。时节已经是春天,可太阳落山后,皇宫依然称不上暖和。北方来的风,在龙首道上盘桓一周又走,吹得侍女手中的烛火摇曳。这也是为什么当今天子在长宁京北方修建一座新的宫殿的原因。
      侍卫侍从立在殿外,看到他都躬身为礼。
      皇帝身边的总管宦官长恭恰好出门,看到李明庭,满脸笑容迎上来:“太子殿下来了。”
      李明庭眼角余光瞥到守在殿外的几个人影,随口问:“晋王也在?”
      晋王李明叡,是李明庭的四弟,作为皇后的幼子,非常得皇后的喜欢。他虽然早也开府,但宫中的寝殿一直保留,且皇后宠爱,一半时间都留在宫中。
      “晋王正在陪皇后玩双陆,”长恭笑道,“殿下,陛下在东厢等您。”

      天子的寝殿实在太大,为了方便冬日取暖夏日纳凉,于是勤政殿给分为东南西北数厢,李明庭被侍从引入东厢,就见到了当今皇帝。
      当今天子李潜身材高大,面容威严,目光炯炯有神,让人不敢逼视。
      李明庭静静跪了下去,叩首为礼。
      “父亲。”
      既是君臣也是父子,但平时相见时,李明庭几乎不行这样的大礼。李潜看了眼他,只见李明庭的脸色在殿中的璀璨火烛照耀下显得异常苍白,不由得拧了拧眉头:“案子有进展?”
      他知道自己的二儿子颇有大将之风,脸色难看成这样倒真是罕见。
      “是的。”
      李潜一挥手,殿内的侍从都退了下去。
      “起来说。”
      李明庭起身,低着头哑声道:“父亲,阿昭……找到了,但已经去世。”
      李潜看了他一眼,在塌上坐下。
      李明庭定定神,将今日一整天发生的事情徐徐道来:“……有马驹领路,我们一路寻找到了邓氏别庄……”随后就讲人分为三路去附近农舍寻找线索,到最后贼人杀了邓昭后自戕的一一道来。
      说话间他回想起邓昭死在自己的怀里的那一幕,呼吸愈发不稳声音沙哑,“她心口中了一刀,找到时已经奄奄一息。”末了低声道:“……是儿臣大意,让贼人有了可乘之机……”
      “她死前可有说什么?”
      李明庭摇了摇头,“双目流泪,未出一字。”
      “小小胡奴,镇日关在深宅之中,能接触到什么人?谁又能指使他?”李潜脸色一沉,沉声道,“治家不严,邓峪越来越不像话!”
      李明庭神色黯淡,低声道:“父亲,邓昭之死,也是我的错。”
      “你不用自责,”李潜摇摇头:“邓昭的生死若是一直不明,方才是最大的煎熬。你还年轻,不知道其中厉害。”
      李明庭想起父亲曾经说过,在元和元年的血光之中,他在战乱中和母亲分开,母亲数日下落不知的事情。
      “你们今日出奇招寻到邓昭下落,谋首不论是谁,也已经慌了,”李潜用考察的目光看着自己的儿子,“这件事,你打算如何处理?”
      李明庭已经将事情前前后后考虑得当,简单道:“邓昭尚未嫁我,入不得皇陵,但她为我而死,也应当厚葬。邓氏有嫌疑,但证据不明,若是现在处罚恐会引起他们逆反之心,不如暂且搁置,私下监视。大理寺卿王道和是邓氏之婿,和邓家关系千丝万缕,虽然他未必有嫌疑,但越早离开大理寺越好,故迁户部侍郎;谢少雍才智卓越,迁为大理寺少卿,暂摄大理寺事务,彻查邓昭被挟持及遇害一案。”
      李潜颔首,显然对儿子的处理很是满意。
      远处烛光闪动,李明庭顿了一顿,脸上顿时乌云密布,眼底汹涌而出冰冷杀意。
      “然而不论谋首是谁,直接杀害邓昭之人是戎胡贼寇,”李明庭冷冷道,“戎胡人残暴猖狂,不服教化。近年来,戎胡又数断犯我边塞,杀我吏士,阻绝商路,决不可姑息。不以雷霆手段,不足以怀威四夷。儿臣愿意代父出征,发兵御之于国门之外。”
      他坚毅的表情落在李潜的眼里,当今天子若有所思,随后方才缓缓道,“阿迦,我知道你的心思。但你是储君,不能远离京城。”
      李明庭道:“父皇年富力强,即便我不在京城,也无须担心政事。何况,还有四弟辅政。”
      “此事再议罢,”李潜摆摆手,“现在的问题是,怎么告诉你母亲邓昭遇害一事。”
      李明庭垂下眼睑,不再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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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九章 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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