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彗星降落》老衲不用飘柔

4、驼背男人

　　我在树林里战战兢兢度过了我回到地上的第二晚。
　　伴着鸟叫声和泛起鱼肚白的天空，我悠悠转醒，在太阳升起之后，我拿出了背包里带着的面包，我一边思考着去处一边撕开了包装。
　　透明的包装被我随意丢弃在脚下，风吹着塑料包装纸咕噜咕噜滚到了一双皮鞋前，那双皮鞋一只的头上有一个大大的开口，黑乎乎的脚趾从开口处挤出来像一个登徒子一样急切地冲过去亲吻透明的包装袋。
　　但很快，一只黑乎乎粗糙的带有裂口的大手打断了包装袋小姐与大脚趾先生的虐恋，顺着手看去，我遇到了我来地面上第二个遇见的“人”。
　　男人很高大，好像一堵水泥墙矗立在那里，黑色的头发杂乱无章，好像一个钢丝球盘踞在头上，每根都发丝都在充分的展示各自的倔强和不屈，一双眼睛大而明亮却潜伏在厚厚的刘海之下，锐利的眼神光像扫描仪一样上下打量着我，黑漆漆的面部被浓密的胡子深埋起来让人抓捕不到他表情的细微变化，大而圆的鼻子下本来应该存在的嘴巴隐藏在胡子中难以分辨。
　　耐磨的牛仔背带裤口袋塞着一双灰扑扑的花匠手套，背带裤的一半带子掉了一颗固定的纽扣，像失去生命力的花茎一样垂落着，背带裤里面搭配的短袖领口似乎前不久刚开了线，但是又被人用生疏的针脚东一针西一针地缝上了，树木投下的阴影导致只能看清他的正脸，他似乎是一个驼背。
　　“不要乱丢垃圾哎！”闷闷的声音像惊蛰的雷声，尽管我早有面对陌生人的准备，但是如同擂鼓一样的声音还是吓得我抖了抖。
　　男人弯曲的脊背突然开始窸窸窣窣地抖动，一个金黄色的头从他的肩膀上拱了出来，而后一张绿油油的小脸趴在那男人的肩头好奇的冲我张望。
　　“你从哪里来的，你是‘人’吗？”那个金发的好奇小鬼意识到我看起来没什么攻击性之后，把脖子伸得像一只讨食的小鸟，伸出他绿绿的手来想要触碰我。
　　“你过去啊，带我过去看看”，那小鬼看着和我的距离实在是有一段距离，急得狂拍男人的肩膀，“我好久没看到其他人了，你快带我去过看看啊！”
　　像堵墙一样的男人沉默的迈开腿开始移动，从阴影中挣脱出来向我走来，我不知所措地靠着树，眼神四处乱瞟寻找合适的逃跑路线。
　　直到男人完全从阴影之中走出来，一个发现让我我惊讶地愣在原地，那个背上的金发小孩只有上半截身体，下半截隐藏在男人的衣服下面，仔细看起来好像从男人的背上长出来的。
　　“你，他？”
　　男人抿了抿嘴，开口说话了：“我叫路卡斯，这是我的弟弟小麦，这里不是说话的好地方，你跟去我们家吧。”
　　金发小孩笑嘻嘻地伸出手来拉我，于是我们两个沉默的大人和一个咯咯笑的小孩往树林外走去。
　　在彗星没来之前，我在手机店见到过一个少数民族的女人，她有一块黑色底面上绣着各色花卉的大布，我看着她一把捞起自己那吸溜着鼻涕的儿子，把他一层层用布裹起来，然后背到背上，女人矮矮的，她的背也是这样弯曲的，孩子趴伏在矮矮的弯曲的背上，呆呆地吮吸着自己的手指。我看着眼前的鲁卡斯还有小麦想起那个瘦小的女人，只是和那个女人不同，没有小小的晃荡着的脚从鲁卡斯的背上挂下。
　　树木逐渐开始稀疏，神奇的是，地上的垃圾开始越来越多，是各种各样的塑料包装袋，五颜六色的，绵延向远方，逐渐吞并掉一路上随处可见的绿色，远处一个好像罗马斗兽场的建筑在视野中逐渐放大，直到我最终在太阳落山前接近它，发现那是一座垃圾堆成的垃圾围城。
　　“我们到了。进来吧。”鲁卡斯撩开用各色塑料珠子穿在一起的帘子，抓起火柴盒擦亮了一根火柴，小心翼翼的点亮了蜡烛，一间房间出现在我面前，一个黄色布艺沙发，一个瘸腿的桌子，俩个掉了漆的小椅子已经落了灰，俩个紧紧挨在一起的榻榻米。桌子上一个缺了口的小瓷碗里面用干净的水养着一朵嫩黄色的小花。
　　“不好意思，我们没有食物来招待你”，鲁卡斯局促地搓搓手，“小麦进化之后开始可以自己进行光合作用制造养料，但是那个时候我快饿死了，小麦就把自己种到了我的背上，在这之后，我只要每天带小麦出去晒太阳就能维持正常生活了。”
　　“啊……”
　　我不知道说什么来安慰眼前这个男子，他那强烈的愧疚让我唾弃于自己刚刚散发的好奇心和窥探欲。
　　小麦倒是兴高采烈地开口了：“日子已经比之前好过多了，我还记得我刚种在鲁卡斯身上的时候，他半夜睡觉总要压到我，不过现在晚上我们各睡一侧榻榻米，他就好像一块石头一样一动不动了。”
　　我望着这个少年和麦穗一样金黄色的头发，心中五味杂陈。
　　“我经过这里是因为打算去找五年前那颗彗星，我的朋友在去找它的路上失踪了。”
　　“我能理解”，小麦点点头，“如果鲁卡斯不见了，我也会着急的。我没有什么好帮你的，不如送你这个萤火虫灯吧。”
　　鲁卡斯踮起脚尖，把背举的高高的，小麦摘下了门槛上的灯笼，萤火虫聚集在灯里，在黑夜里闪出柔和又难以忽视的光。
　　“顺着垃圾山的中心走进地下，你不久就能见到那颗彗星了，有萤火虫灯你也好连夜赶路”
　　小麦拍拍我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