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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知晓 ...

  •   傍晚时分,阮云禾便听到太监唱报龙驾。

      是了,今晚,他们一家三口正要一起为皇后过生辰。

      阮云禾觉得讽刺,三人一同过生辰,寿星却是最不高兴的那个。

      她不想去迎驾,只咬了唇从窗口探头看去。皇帝面带笑意,手里还捧了一盏七宝琉璃灯,远远看着只觉五光十色,耀目夺魄,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皇帝满面春风地阔步走向皇后的寝殿,好似全然忘了,他的太子刚刚去世,宫中警戒,似乎随时都要哗变,而他一心讨好的人被他这样困在宫闱,已经是一副活死人的样子。

      阮云禾想起秦如轲的话,是啊,他本就将死,如今心爱的女人是他的皇后,死后也要与他同寝帝陵;最具威胁的太子已经被他毒死,大皇子愚蠢,三皇子式微,十皇子有太后支持,身份正统,必能稳登帝位。

      他最重要的两个心愿已经达成,他已经如意了,便是在宫变里不小心死了,也能含笑九泉。

      阮云禾的手紧捏着窗沿,骨节泛白,几乎要将下唇咬出血来。他不该如意的,凭什么所有人都痛苦了他却快活?

      秦如轲说不会便宜了他?真的吗?他现在连死都不怕,还有什么能让他痛苦?

      阮云禾怀着滔天的恨意,却又只能在此窥伺等待,思及母亲正被迫与那人共处,更觉恶心憋屈至极。

      她在房中来回走动,心绪不宁。

      一阵风过,桌上的烛火微晃,影子映在墙上也是明明灭灭。阮云禾不耐地去挡风,却失手将烛台打翻在地,好在地上没什么易燃之物,烛火扑在青石砖面上,蜡泪滴在地上,烛焰忽闪了片刻便灭去。

      被这样一搅扰,阮云禾更是耐不住性子,狠狠一跺脚就冲了出去,连守在门口的荷霖也被吓了一跳。

      她给皇后祝寿总没有错吧?皇帝若是要怪罪,他尽管怪罪去,她绝不能忍受母亲在一墙之隔对着那人强颜欢笑,受尽屈辱!

      她刚冲到房门前,就听得里头一阵噼里啪啦的各式物品掀落在地的声音,紧接着就是女人尖利嚎啕的叫喊声。

      阮云禾心中紧紧一揪,是什么礼仪也抛在脑后,一把推开门口守着的侍女,狠狠撞开门。

      她圆睁着眼睛急喘着气,对上一双同样惊怒的杏眼。

      皇后坐在桌边,似乎是刚掀了桌子,面上还有泪痕,一张仍被岁月眷顾的美貌容颜就这样无遮无掩地出现在阮云禾眼前。

      十年了,母亲未见多少皱纹斑点,皮肤依旧细滑,却显出了十足的老态。她太瘦了,太憔悴了,阮云禾几乎可以想象得到,她这些年是怎样的以泪洗面。

      地上是各式散落的饭菜碗碟,一直从母亲裙边向外蜿蜒了数十步,皆是一片狼藉。

      两人对视良久,十皇子一声呜咽才将阮云禾唤醒。十皇子此刻正被母亲死死揽在怀里,只是那架势不像是保护或者亲昵,倒像是要活活把他勒死在怀里。

      皇帝也坐在桌边,此刻没有多少惊讶也不慌张,反而脸上挂着淡淡微笑:“阮小姐见笑了,皇后一时激动,竟把桌子给掀倒了。”

      他唤了宫人进来收拾,又冷静地从皇后怀里拉了十皇子。皇后浑身发颤,目光一直落在阮云禾身上,终究还是松了手。

      皇帝温和地朝着阮云禾招了招手,阮云禾却管不得什么君臣尊卑了,只站在原地目露凶光地盯视着他。

      皇帝此刻倒很有耐心,也很宽和,亲自站起身把十皇子的手递到阮云禾手中。

      “阮丫头,玄淇惹了他母后生气,朕便不留这小兔崽子在此,你将他带到合康宫,你二人就在那边歇息一夜。”

      阮云禾漠然地看着他,皇帝却不着急催她,只淡淡看向皇后:“皇后正生着气,恐怕玄淇留下来,徒惹她伤心,她又要做出过激之事。”

      阮云禾听得明白,又想起方才母亲那样死死搂着十皇子,便红着眼睛牵了十皇子的手。

      “臣女遵旨。”

      她看向母亲,母亲却不再像那日一般,悄悄撩开帘帐看她,而是掩面回头,不愿再与她对视。

      阮云禾的泪一颗颗涌出来,双膝跪下,认认真真行了一个大礼,头磕在地上,发出闷闷一声响。

      泪水咸涩,顺着唇和下巴滴在青砖地上,阮云禾像一个真正离家许久不见亲母的游子一样,行了拜见父母的大礼。

      “臣女,祝愿皇后娘娘,凤体康健,福泽万年。”

      “生辰快乐。”

      言语无力,这个生辰注定不会快乐,母亲摆脱不了皇帝,怎么会快乐?

      阮云禾只期盼宫变快些,将皇帝的头颅献给母亲做贺礼。

      阮云禾牵着十皇子走出崇华宫,朝着合康宫去。走出很长一段路,她方才回头看了一眼,一看便觉出不对劲,护送他们两人的兵卫太多了。

      除了前方几个零散的宫女太监,后面是齐整的侍卫,在夜里看不真切,却显然是黑压压一片,不在少数。

      崇华宫守卫森严,然而再森严,一个宫也就那么大,如今这样多的守卫跟着出来,崇华宫岂非已经空虚?

      阮云禾心慌意乱地站定,朝着崇华宫方向望去,皇帝该死,可他不该拉着母亲一起,他不配!

      她想要吩咐宫人回头,却骤然醒悟,崇华宫的守卫都是皇帝的心腹,护送他们一定也是皇帝吩咐,她又怎么能左右?

      她攥紧了牵着十皇子的手,掌心沁出细汗。

      十皇子感觉到她的紧张,轻轻晃了晃她的胳膊:“阮姐姐,你怎么了?”

      阮云禾这才意识到他还在身边,便蹲下身子,想要赶紧问问方才的情况:“十殿下,方才到底怎么了,能不能跟阮姐姐说说。”

      十皇子目光黯淡下去,从怀里掏出一根簪子,造型清丽简单,一颗打磨好的似水红玉镶嵌其上,红玉中央还有亮蓝色的点翠。

      阮云禾乍一眼见了,呼吸狠狠一窒。她找了这么久的红玉簪,为何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

      “殿下,这是……哪里来的?”

      十皇子看她这样的反应,更明白了这不是普通的礼物,三哥也不是出于孝心要送礼物给母后贺生辰,这个东西,一定有别的含义。

      “是三哥昨日给我的,说是给母后贺生的礼物。可是我今天刚拿出来,母后就发了好大的火。”

      阮云禾慢慢就想明白了,母亲可能一直不知道父亲为何被烧死,或许她只当是意外,可这簪子拿到她面前,她还能不知道吗?若是寻常失火,随身的簪子怎么会毫无被烧痕迹?

      既是贤王去赐死父亲,这簪子怎么会落到三皇子手上?他知晓一切,又为什么在这个时候拿出簪子刺激母亲?

      阮云禾心中越跳越快,皇帝所说母亲会做出过激之事?如何过激?到底伤人还是伤己?

      ——

      秦澹若回府后,依然见何氏等在院门前,心头一片柔软。

      他执了何氏的手,只觉掌中柔胰冰凉又瘦得厉害,便顺势揽了她的肩膀,将她拘在怀里。

      “诚如阿宁所言,那些女子果然都是与阮小姐息息相关,世子与她们那些传闻也是莫须有。”

      连阮云禾也不知道的是,三皇子妃何氏曾经也是玄堂中人。只不过后来她的身子一日日变差,阮太傅也觉得她身份贵重,若是做影子也太显眼,她便自己退了出去。

      世子那些桃色传闻泛滥之时,她就留意了。

      贤王府叫青容的侍女,清延宫叫莹儿的宫女,白云观的姜蔻道长,倚翠馆的惠娘,都是玄堂里的人。世子与她们走得近,可见他与阮小姐仍然关系密切。

      如果阮小姐在世子心里真的有分量,乃至能动摇他的中立态度,让自家殿下去和他谈谈,或许可以扭转在大皇子面前的颓势。

      何氏见自家夫君满面春风的样子,便知已经谈妥。

      “此次真要多亏阿宁了,若非当初阿宁劝说我保下阮太傅,只怕我还不能这么快说动世子。”

      “妾身不敢居功,毕竟那个时候,妾确实有私心。”

      秦澹若知道贤王领命去赐死阮太傅,本就存了疑心,阮太傅既不是权贵,又未曾犯错,陛下何至于对他出手?而何氏对阮太傅的恩情铭记于心,得知此事后更是涕泣连连,求夫君救他一命。

      按理说,这是陛下的旨意,秦澹若不该冒险,可他素来疼惜夫人,一咬牙便真的去偷偷救下阮太傅,将其安置在心腹家中。

      何氏的目光投向远方,正对着皇宫方向:“可若是昨夜冒雨赶来的阮尚书所言皆真,那十皇子便是阮小姐的亲弟弟,倘若以后世子真的与阮小姐结了秦晋,想要为弟弟谋……”

      秦澹若的眸光也深沉了起来:“阿宁所言,亦是我所忧,世子可以为了阮小姐的父亲帮我,未必不会为了阮小姐的弟弟再回头对付我。”

      “虽然他言之凿凿,说什么皇后和阮小姐都不会希望老十上位,可人心难测,我当然知道,斩草除根的道理。只要老十一日还是皇室血脉,一日还是阮小姐的弟弟,我都不能心安。”
note作者有话说
第56章 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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