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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弹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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栖梧宫内,大臣们纷纷来到自己的位置跪好。虽然说是每个人都早有指定的座位,但还是可以隐约看到他们分为了两派。
一派以前年刚中的状元安源为头,是“革新派”。自从司向怀带头造反,击溃先前摇摇欲坠的王朝,扶持虞棠即位后,就封了当时跟着他最有功的几个人为官,并且自立党派,乃是“革新”之意。
这是他保住地位最好的方法。因此革新派的许多人都是在虞棠即位后才加入的,还有些则是不满先王昏庸的老臣,也支持革新派。
给革新派换个贴切点的名字,不如叫做国师党。因为他们虽然明面上挂着的是革新,但都并非听令于新帝的,而是效忠于国师。
因为有一点脑子的人都知道,这天下不是皇帝的天下,而是国师的天下。
还有一派,名为“保守”,以前朝并无大罪因而被赦免的老臣为头。当然其中还不乏新起之秀,例如在叛乱前刚当上将军的季府庶子,季宸。
此人绝对称得上是“君子”,他从未有贪污的行为,为人也公正,为此深得军心和民心。
只是很可惜,不管司向怀怎么派人游说,他都丝毫不动摇地守在保守派的位置上,声称“大人还需从旧之则,方得万民昌”。
保守派除了隐隐有支持前朝之势之外,还十分痛恨国师的干政,认为应该让虞棠掌管全部政权。
可司向怀又怎会让他们如愿呢?一个接着一个,保守派的人辞官的辞官,处死的处死,其势力早不如前。只是换来换去,司向怀却从未动过季宸。
对此,他只有一个解释:“季将军苦守边疆,于我梁国而今繁盛之貌功不可没。”
季宸不明白司向怀葫芦里在卖什么药,但还是日日都兢兢业业地完成自己该做的。近来,边关一片太平,因此他也修养在将军府内,和文臣一样天天上朝去。
他们还没跪太久,国师就笃笃悠悠地从大门走了进来。
一般国师都是和陛下一起进门的,少有国师自己过来的时候,但大臣们都已经不奇怪了,经历过几次后再蠢都猜得到国师这是和陛下闹矛盾了。
闹矛盾了,自然也就分两批来了。
司向怀目不斜视,径直从他们身边走了过去。本来还小声讨论聊天的大臣们瞬间噤声了。纵然革新派支持的是国师,他们对于国师更多的也是畏惧大于亲近。很少有人敢说自己对于司向怀了解。新帝登基时,国师面无表情地将异议者一刀封喉,他们都还记忆犹新。
司向怀没有理会那些敬畏的,害怕的,愤懑的目光,自顾自地来到了最前方,以与其他大臣们一样的姿势,屈膝跪了下来。
栖梧宫内迎来了一阵十分尴尬的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殿门处才再次传来了动静。
虞棠穿着朝服从门口走了进来。一旁的大臣们瞬间站了起来,恭敬地对他行礼:“臣等恭迎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所有人都站了起来,只有司向怀还置若罔闻,没有起身迎接。
安源微微侧眸看了他一眼,但并未表示什么,片刻后移开了视线。
虞棠并没有说什么,而是一如往常地坐上了龙椅,和颜悦色地说:“各位爱卿有何事需禀报?”
御史大夫站了出来,虞棠看到他一如往常板着脸,一副假正经的样。
“臣,要弹劾一人。”
虞棠点点头:“你且说。”
“平阳县令,魏正钦!”
“哦?”
但这一声却不是虞棠发的。
司向怀缓缓站起身,面向御史大夫。“刘大人,”他说道,“平阳县令魏正钦惯有清官之名,而今你要弹劾他,是以什么名义呢?”
御史大夫冲司向怀作揖道:“国师大人待臣道来。”
“冬季将过,春季也将来,是万物复苏的好季节,但在北方地区,经常会发生潮水上涌,淹没部分农田,想必国师也是知道的。”
司向怀点点头。
御史大夫接着说:“往年皆由朝廷分拨银两给各地县令处,再由县令分配物资给百姓。平阳县令每次灾难时都能处理得十分妥当,上报给朝廷后也经常得到陛下的青睐。”
司向怀微微眯起了眼睛。他并不怎么喜欢御史大夫话的走向。
明明往年嘉赏等决定都是由他所做出的,到了御史大夫嘴里却变成了“陛下”,这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为之?
更何况朝堂上几乎无人不知魏正钦是革新派的人,如今同样也是位于革新派的御史大夫居然要弹劾他,那自然是让人难免有所隔阂。
这明堂之上,真正两袖清风的又有多少?多得是戴着君子面具的吃人虎。他们最忌讳的并非指控,而是背叛。
光是指认魏正钦此举,御史大夫就背叛了国师。
革新派的人都不禁背上一阵恶寒,上个对司向怀出尔反尔的人坟墓上的草都还没长齐呢。
“......然而臣的一个远方侄儿前一阵子刚从平阳回来,他告诉臣平阳县并非如魏正钦所描述的那般岁月静好,而是在不断泛涌的春潮下民不聊生!臣认为,平阳县令有意瞒报灾情,乃是犯了欺君之罪;并且在朝廷已经拨下那么多银两赈灾后,灾情依旧没有任何改善,很有可能有贪污之为!”
御史大夫义正词严地说完了,对虞棠跪了下来,洪声说:“还请陛下明鉴!”
虞棠并未发言,脸隐在冠冕的珠帘后,让人看不清他的脸色。
陛下没有说话,大臣们也不敢发声。
大殿内一时十分安静,御史大夫脸上也不由现出了尴尬之色。
“陛——”
“哈哈哈哈哈——”刺耳的笑声突然传了出来。司向怀大摇大摆地走了上前,一步步走上了台阶,站到虞棠身边。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御史大夫,“刘大人,就凭你一句话,就要判一个人的罪,未免也太随意了吧。”
御史大夫抬头看向他:“国师大人大可以细查。”
“空口无凭,空口无凭。”司向怀笑着叹道,“刘大人,我虽与魏县令并不相熟,但还是清楚他的为人。”
他咬重了声音:“此等两面三刀之辈,魏正钦定然是没那个胆子当的,刘大人一口咬定他是有罪的,到底是在想些什么,这我可就不得而知了,毕竟刘大人看上去是个比魏正钦有种的人。”
话里话外都是刺,这才是真正的司向怀。
“明查便是了。”清冷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司向怀侧过了头,看到方才一直未发话的季宸于此时站了出来,淡淡地开口道:“国师大人又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不知为何,面对着季宸,司向怀的情绪似乎微微缓和了一些。他勾起了唇角:“季大人说得对,该查的肯定是要查的,可若是冤枉了好人,那该如何?”
“自然是依法处置。”季宸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地说。
“好!”司向怀拍了拍手,“既然季大人都这么说了,那自然是得查。”
他看向虞棠:“陛下,不如就由臣来查吧,臣定然会尽全力以来找出真相,还魏正钦一个公正。”
御史大夫闻言就急了:“陛下,不可——”
“有何不可?”虞棠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温温和和的,丝毫没有帝王的威严,“国师为人公正,他既然要查那定然是会查得一切都水落石出。”
陛下都已经发话了,御史大夫只好悻悻地闭上嘴。
“还有谁有任何异议?”司向怀挑起眉朗声问道。
大殿内一时没有人说话,司向怀正准备宣布这件事情就这么定下来时,突然有人道:“臣请求同国师大人一起查案。”
季宸跪坐在不远处,嘴缓缓闭上,神情十分坚定。
“臣也请求随国师一同。”
司向怀转过头,只见安源站起了身,对他拱手道:“臣虽才疏学浅,但也可以助大人一臂之力。”
司向怀看向虞棠,他的小徒弟正笑眯眯地看着他:“师尊意向如何?”
“带他,”司向怀指向季宸,随即看向安源,“不带他。”
“好。”虞棠欣然应了下来。
安源一时气急:“为何不带我?”
司向怀还算是心平气和地说:“朝堂还需要安状元,此等小事就不麻烦阁下了。”
安源看了他一眼,眼中似乎别有深意。
他须臾后说:“的确。国师大人言之有理,是臣鲁莽了。”
他重新跪坐到了地上。
朝会已经过了大半,陆续有大臣上前禀报,但都是些不重要的小事情,司向怀随便说几句就搪塞过去了。
他满脑子都是御史大夫先前告发魏正钦欺君罔上,贪污受贿的事情。
该怎么解决?
在他印象里魏正钦一直都是一个十分油滑的人,说话那定然是百般讨好,给人无孔不入的感觉,瘆得人头皮发麻。
清正?可笑,那词和魏正钦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他不欲深交此人,但在魏正钦身后是一个相扣得极为紧密的利益链,因此收他为革新派也是给不赖的选择。
但如果在此时将魏正钦处以极刑,就必须将他的所有势力连根拔起。
那至少半个朝廷的人都得换。
御史大夫这个时候倒戈,自然是想好了这一切。
司向怀有些烦闷地扶住了头,那老头到底都知道了些什么?
还是......背后有人早就想到了这一切?御史大夫不过是他的一个棋子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