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云见日》石径斜

3、二

　　苏镜今年十九岁，明年就要及冠，及冠对于很多男人来说都是大事，对于苏镜而言更是意义非凡。

　　五年前萧晨登基，不顾众大臣反对硬要封苏钰当镇国将军，其实并不是因为苏钰晓畅军事，才干过人，也并非因为苏钰是右相的私生子，而是因为苏钰是云族人。

　　云族人身怀异能，苏钰和苏镜是云族如今仅存的血脉，萧晨为了巩固陈国的地位拉拢苏钰，还封他做镇国将军，为的就是苏钰和苏镜的异能，只是这件事少有人知道。

　　苏钰的异能是未卜先知，就好比两人切磋时，苏钰下意识就能知道对面下一手要出什么招式，加之苏钰身手很是不错，萧晨才会封他做将军。

　　不过这个能力不能频繁使用，还讲究一个天机不可泄露，否则副作用会很大。

　　而苏钰告诉苏镜，云族人要及冠后才能显现异能，所以苏镜等自己二十岁这一年已经等了许久了。

　　毕竟陈国现下表面太平，实际上人尽皆知穆王和太子争锋相对，苏钰因为早年的一些事，早被人划为穆王一派，但是萧寅因着太子的名头，有很多老臣撑腰，加之他为人狠辣，虽然穆王更有成为明君的潜质，两派依然势均力敌，斗得不可开交，苏镜就等着及冠，然后能助苏钰一臂之力。

　　可半月前，苏镜在苏钰的书房里发现了一本无名书，书中写道：云族，不附属任何国家。因每一人自出生起便身怀不同异能，而被各国争夺，故而全族隐居至冀州玉田。族中人，若有与外界勾结者，一律以活祭处置。……。玉田适合耕种，繁衍生息，至永光年间，云族已有百余人。

　　这与苏钰的说法大相径庭，不光是自出身起便身怀异能，其他地方也颇多存疑。

　　苏镜又往后翻了翻，发现剩下的内容都是一片空白。

　　原本他还想着找时间问问哥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如今正好来了个去冀州的差事，可以自己亲自去玉田查个清楚，苏镜求之不得。

　　正想着，一个弱弱地声音从背后传来：“少爷，这桂花酒，还酿吗。”

　　苏镜愣了一下，有些头疼地揉了揉额头：“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

　　苏镜略微思考了一会儿，随即灵机一动，小声吩咐道：“等我离开京城后，把这桂花放我哥房门口去，记得把酿制桂花酒的方子也一道放过去。”

　　李庚辰回府便拟了一份折子递上去，萧晨倒是没想到他这次会这么主动把这个差事揽过来，再往后看，看到他说要带上苏镜，心想果然他还是有自己的小心思。

　　其实萧晨早就对苏镜有些好奇，奈何苏钰把自家弟弟捂得严严实实，这次倒是个接触他的好机会。

　　萧晨脸上有了几分笑意，用手指叩了叩桌子，定下了人选。

　　近几日苏钰因为被弹劾，皇上大手一挥停了相亲的事，这下可好，闲下来的苏钰除了练兵，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家里盯着苏镜。

　　这可就苦了苏镜，每日寅时起来练武，一直练到午时，下午又是学兵法，吃完晚饭还要被苏钰拉着下棋，亥时才能休息。

　　某天实在受不了的苏镜问起自家哥哥怎么最近都不去给郡主上课，被罚得又多练了一个时辰，再也不敢有异议。

　　好在出发的日子很快就到了。

　　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立在将军府门前，吸引了不少行人的目光，苏镜一身白衣站在白马前轻轻抚摸着白马的马鬃。

　　苏钰看了眼没有丝毫要上路的意思的苏镜忍不住催促道：“行了行了，赶紧走，别磨蹭了。”

　　白马旁边停了一辆华贵的马车，马车的帘子被人从里面撩起，李庚辰将头探出来：“镜儿你可真舍得骑你的夜白四处奔波，你不是最宝贝它了吗。”

　　镜儿两个字被李庚辰黏黏糊糊地念成了一个字，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学来的读法。

　　苏钰瞪了坐在马车里的李庚辰一眼：“你倒是会享受，坐这么好的马车，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去冀州游玩去。”

　　李庚辰摇头晃脑地说：“此言差矣。谁不知道我是右相的儿子，要是出行太寒酸，岂不是给我家老爷子丢人。再说了，镜儿这次可是被封了巡抚，虽然只是临时的，那也得给他撑个脸面不是。”

　　苏钰和李庚辰斗着嘴，平日里最活泼的苏镜却一言不发，只盯着自己的爱马，李庚辰叹了口气，小声对站在马车边上的苏钰说：“他是不是又想起那个人了。”

　　苏钰看了苏镜一眼，神色有些凝重起来，摆了摆手：“不提也罢。”

　　苏镜这时仿佛惊醒一般回过神来，冲两人笑了笑：“走吧。”然后翻身上了马。

　　李庚辰对苏钰使了个眼色，然后将帘子放了下来吩咐车夫启程，苏钰的目光追着夜白走了好久，直到齐叔提醒该换衣服去军营了，才走进将军府。

　　虽说苏钰说李庚辰排场大，实际上也就带了一名随从和一个车夫，加上苏镜一共四个人，只是拉车的马有三匹罢了。这也是为了假如遭遇埋伏，可以弃车骑马跑路。

　　一行人走到快出城门的地方，被一阵喧闹声吸引了目光。

　　“你这小浪蹄子，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就到处勾引男人，要不是今日我来给我家男人送饭抓了个正着，你还不承认！”

　　一家店铺门口围了不少的人在看热闹，人群中央一个穿着打扮有些贵气的中年女人指着一个长相颇为楚楚可怜的清丽女子破口大骂。

　　年轻女子身穿淡黄色的长裙，有些狼狈地跌倒在地上，发丝凌乱，低着头一言不发。

　　旁边站着的是一个唯唯诺诺的中年男人，想上去劝架又不敢去，还一边偷偷瞄着那个年轻女子。

　　骑在马上的苏镜看见这一幕心中明白了个大概。

　　看中年男人的表现，很明显是有贼心没贼胆的样子。

　　而这年轻女子低着头，虽狼狈，却未见被捉奸的慌乱，反倒像是懒得与之争辩。

　　反而是中年女人一直咄咄逼人，话说得有些难听的过分了。

　　苏镜虽然平日里性子活泼，总是嬉皮笑脸的，但是其实这只是在将军府和熟人面前，面对其他人，他还是冷着脸不说话居多。

　　原因说来也简单，没有爹娘的孩子，通常是邻里议论的对象，苏钰为了养活弟弟，又总是早出晚归，所以苏镜小时候一直没什么朋友。

　　后来苏镜被封了镇国将军，周围议论他的人也更多了，少有几个主动想接近他的，也都不是出于什么单纯的目的。

　　久而久之，苏镜就养成了这个习惯。

　　原本今天碰上的这场闹剧，苏镜也应该当没看见的，但是看着那个一言不发的年轻女子，他想到了一个总喜欢把事情憋在心里的人。

　　苏镜叫停了车夫，下马走到年轻女子旁伸出手：“姑娘，地上凉，先起来吧。”

　　年轻女子感激地看了苏镜一眼，把手搭在苏镜手上借力站了起来。

　　中年女人看到这一幕更加火大：“你又是什么人，你爹娘没教过你不要随便掺和别人的家事吗。”

　　苏镜拱手对着马车的方向作了一揖：“你当街喧哗，惊扰了右相府的李公子，你说我能不能掺和。”

　　中年女人一听到右相，气势瞬间减了一半，又气没处撒火，伸手拧住自家男人的耳朵：“都是你惹出来的好事，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说完飞快地走了。

　　旁边围观的人见当事人都走了，也都散了。

　　年轻女子向苏镜行了一礼：“多谢公子搭救。”

　　苏镜伸手做了个虚抬的姿势免了她的礼：“姑娘快回家吧，举手之劳不必言谢。”

　　没想到那年轻女子听完这句话竟掩面而泣：“若不是无依无靠无家可归，我又怎会被那男人调戏还让他的夫人当街辱骂。”

　　说完自顾自地述说起自己的身世：“家中遭遇劫难，全家上下就剩我一个活口，我来京城投奔亲戚，没想到那家人为了避免麻烦居然装作不认识我，将我赶了出来。我本想另谋出路，今日那家的男主人偷偷找到我说要收留我，我还没来得及感激，他就提出要我做他的情人。”

　　说到这那女子情绪更加激动起来：“我家虽不是什么大门大户，但是我也是清白人家的姑娘，我怎会同意，推拒之间，正好撞上了来送饭的女主人，后来的事，你们也都看到了。”

　　女子拿手帕抹了抹泪：“公子，你是个好人，如今你救了我，我是一定要报答你的。”

　　苏镜原本只是想帮她解决当下的难堪，没想到事情的走向会变成这样，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将军府都是男丁，是无法安置她的，苏镜看向在马车上看热闹的李庚辰，李庚辰忙摆了摆手：“你家不能我家就更不能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爹有多少小妾，总不能让这位姑娘羊入虎穴啊。”

　　女子泪眼婆娑地望着苏镜：“不知公子此行是要去哪里，可否带上小女子，小女子名叫梨鸢，重活累活什么都可以做的。”

　　一旁的随从提醒道：“苏公子，我们只有三匹马，若是遭遇……”

　　说到这，随从停了下来。

　　李庚辰看出苏镜的为难，在心里摇了摇头，果然还是个少年人，拿不定主意，随即开口给他解围：“行了，就让她跟着吧，出事了算我的。”

　　梨鸢千恩万谢，就差给苏镜跪下，好说歹说才终于上了马车。

　　待梨鸢上了马车，李庚辰小声对苏镜说：“你此番用了我的名头去压他们，可算是欠了我一个人情，我可记下了。”

　　苏镜叹气道：“我就知道二哥锱铢必较，这个人情我是躲不过的。”

　　“嘿你这个没良心的臭小子，帮了你还要骂我。”

　　苏镜大笑着一夹马背越过马车车窗走到前面去。

　　没人注意到那个自称梨鸢的女子在上马车时勾唇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