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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冰冻三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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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来过之后春天便不会遥远,当庭院里甘棠精心移植来的那几株桃树开花的时候,卓宅上下都感受到春天的步伐,连晔然都忍不住在桃树旁驻足。
桃子站在卧室的窗口,看着晔然与那株盛开着鲜花的小树,忍不住拿出一支笔,随手在纸张上描绘那完美的剪影。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桃子发现自己具有绘画的才能。她总是随手勾勒便是一幅美丽的图画。然而她却有意地压制这种才能的发展,因着她总觉得自己若是选择了绘画,便像是去看小区里的蔷薇一般,是对夭夭的背叛。
夭夭看不到颜色,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地热爱颜色?
然而这对于颜色光影线条的热爱就像是初绽的爱情一样,时刻潜伏在桃子的身体之中。她总是忍不住便提笔做画,亦是会忍不住走进美术商店,购买那些缤纷昂贵的材料。
当绘画才能日益显现出来的时候,周思霏为桃子请了专门的辅导老师。
桃子在给夭夭的信中从未提及过绘画的事情。她闻着夭夭信纸上变换的芬芳总会想起颜料刺鼻的味道。那些美丽,是夭夭永远感受不到的。
辅导老师对周思霏说,桃子对于绘画是有些天赋的,她的功课固然不好,但是在艺术生中还算优秀,因此考取萸大美院不在话下。周思霏对此颇为满意。她觉得自己前面若干年的努力终于有了阶段性的结果。然而就在她为着桃子的事情而开心的时候,一个重重的打击来了。
周思霏负责的项目出了很大的问题,几乎是满盘皆输,因着这个失败,公司元气大伤。而在卓氏企业损失之时,一个半路杀出的不知名小公司却坐收渔翁之利。周思霏对这小公司调查数次,却怎么也查不出真正的幕后老板。她疑心这事与卓晔然有关,可这青年时刻表现出的儒雅风度又看似滴水不漏毫无危险。
因着周思霏的失败,卓终南愈加忙碌起来。作为继承人的卓晔然对操劳的父亲照顾得无微不至,并时刻提供帮助。父子两人常常在书房忙至深夜。
这一切桃子都看在眼里,她猜想在他们身上一定发生了大事情。她亦会想要给予日渐憔悴的母亲一些力所能及的温暖。然而没有任何人在忙碌的间隙抽出时间来看她一眼,包括她的母亲在内。于是桃子便闷在特别为她开辟出的阁楼上那间小小的画室,在画布上描绘自己的世界。
外表阴郁苍白的桃子绘画时却喜爱浓烈的色彩,那些姹紫嫣红绽放在画布之上,色彩绚烂令人陶醉。有次她把自己画的花朵送给甘棠,以感谢他的那些芬芳的馈赠。甘棠因着那副小小的油画而买了昂贵的画框。
当晔然装点了桃子的梦时,桃子也装点了甘棠的梦。甘棠是个园丁,他热爱所有美好的事物。
日子在画稿的累积和芬芳的交替中静静流淌。桃子发现自己的内衣已经变得不能够包裹那成长中的微妙凸起。妈妈说过,有教养的女孩应该穿纯白的内衣裤。桃子与夭夭结伴去内衣店的时候总是会选择那些白色的少女内衣。然而当此时的桃子一个人走进内衣店的时候,她望着海报模特身上那成熟性感的内衣不忍离去。最终,桃子选择的都是过去自己不曾拥有过的款式和材质。
她像小时候那样强烈地渴望着成长。她想要进一步打开属于自己的潘多拉盒子,窥探其中隐藏的秘密。
桃树上那些可爱的果实被甘棠适时地采摘下来。可惜周思霏与卓终南都已无心品尝。不嗜零食的晔然却一反常态地坐在客厅里含笑望着窗外的桃树,品尝起它的果实。
终于到了收获的时节。
桃子自二楼走下,看到晔然的样子,有种微微的窒息感。她知道自己对他的笑容有多么超乎寻常的渴望。
晔然忽然对她说,你的名字就叫桃子,你喜不喜欢吃?说罢还扬一扬手中娇嫩的水果。动作语气都神似儿童节目主持人。
桃子摇摇头。
晔然笑笑。继续品味这甘甜的果实。
他用自己的亲信的身份注册了公司,派人盗取了周思霏负责的项目的计划书之后做出了一份更加完美的项目计划,终于抢来了她的客户。当然这一切的最终目的是让卓终南觉得那坐收渔利的公司是周思霏的手笔。现在他已经成功了。他收获了金钱离间了新婚的再婚夫妻。这小小女孩和她尚有风姿的母亲即刻就要离开这座奢华的宫殿,而他的母亲,正牌的皇后可以以胜利者的姿态骄傲地回归。
然而晔然低估了周思霏。一个自二十岁起就能够咬紧牙关勇往直前担负起家庭与新生命的重担的女子怎会如此轻易便被人打倒。周思霏在决定生下桃子的那一刻便发誓要坚决地活下去,不仅要活下去,还要活得比任何的人都好。
周思霏最终查到小公司的幕后正是那位彬彬有礼的年轻人,聪明如她自然不会拿着证据跑去找卓终南哭诉。她约晔然谈判。隔着餐桌晔然看着周思霏那精心修饰过的面孔——她确是个美人,然而这美人偏生要插足进他的家庭。
晔然不动声色地看着周思霏一样样抛出她得到的证据。在戳破面具的时刻他除去挫败感竟然还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终于不必再伪装了。
于是他告诉她他恨她,他说迟早有一日要把她赶出卓家。
周思霏说,我认识你父亲时他已是孑然一身,我不是第三者。
晔然低头,左手撑在桌上,扶住额头。
是的他知道。父亲是离婚后才认识这女人。事实上父亲与母亲离婚前后他都没有发现他出轨的蛛丝马迹,直到这个女人出现,他才找到自己应该憎恨的第三者。
周思霏起身,绕过桌子,手掌轻轻摩挲晔然的短发。幽幽地说,晔然你知道吗,我是真的爱上了你父亲。
晔然没有抬头也没有抗拒。周思霏接着说道,我不求你能接受我,只求你善待我与你父亲的感情。
晔然像他的父亲一样,在头顶右侧有小小发旋,周思霏摸着那个发旋说,晔然,其实终南什么都知道。
若是没有他的点拨他的授意,周思霏想要找到证据怕是还要花费半年甚至更多时间。她明白他的作法只是为着缓和她与他儿子的矛盾,因此自然不会辜负他的用心。
卓晔然知道,自己输了。他没有摧毁自己的父亲,却摧毁了自己。
自那次谈判后,晔然很少去公司,卓终南派人去学校及他的公寓找他,也绝少寻到他的踪迹。某天桃子再次看到他的时候,几乎认不出眼前这个颓丧的男子。
凌乱的头发,膨胀的胡须。原本就瘦削的他更是瘦了一大圈。
那天周思霏与卓终南都不在家,桃子刚刚放学。她大着胆子唤他晔然哥哥,并且自保姆那里接过茶杯递给他。晔然挥手让她滚蛋,她闻到浓烈的烟酒气味。
纵使这样,晔然仍是让人无法把目光撤去的英俊男人。
桃子没有离去。她仿佛有了些勇气,大声让保姆准备洗漱用具。晔然在她的脸上看到周思霏的影子,再次对这女孩吼道:你滚蛋。
桃子知道,自己不会滚蛋,她一辈子也不想离开她的晔然哥哥。他是这样好看的男人。
一旁的保姆已经在卓宅工作多年,她怎么也不能相信素来有教养的晔然会变成今日的样子。然而作为一个保姆,她所能做的也只是叫来另两位保姆,帮忙把晔然扶进卧室。桃子也想搭手,然而保姆示意她暂时回避。
房间钥匙只有一把,由晔然自己保管。保姆颇费了一番功夫也没能从他身上翻出那把钥匙,最终只能将他安置在客房。
桃子看到保姆陆续自客房走出便知晔然已经睡熟,于是走进画室绘画。
画室的正下方恰恰是晔然暂时休息的卧室。桃子一想到晔然正在那个房间睡眠便无心作画。初夏的太阳落山已经很晚,蛋黄色的夕阳余晖透过阁楼的天窗透射进来。桃子看到那光芒就想到晔然。
晔然。闪亮的晔然。他纵使如此落拓仍然发得出耀眼的光芒。
桃子终于忍不住,丢下画笔,悄悄进入那间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