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之夭夭》白水之鲤

7、芬芳的信笺

　　桃子在离开小城的时候与夭夭约定过，一安顿好便联络她。可是怎样才算安顿好了呢？仅仅只是住下了，便是一切安好了吗？

　　美丽的卧室里安装有一部电话，配合房间的基调，是甜美的粉红色，然而桃子却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权利启用它。

　　待妈妈的婚礼举办之后，桃子觉得这才算一切尘埃落定，于是鼓了勇气用那部电话拨了夭夭的号码。

　　周思霏是个聪明的女人，这虽是她的第一次婚姻，她也颇憧憬洁白的婚纱与浪漫的婚礼，然而身份的特殊以及令她不再骄傲的年龄让她放弃了举办一场盛大婚礼的梦想。这样的年纪，还有个十六岁的女儿，扮作娇羞的新嫁娘，只能遗人笑柄。于是她的婚礼只是穿着昂贵的套装宴请了几位重要宾客。这之后，周思霏正式成为卓氏企业的管理者，并且拥有股份。

　　电话拨通，桃子自听筒里听到一个较为低沉的男声，她的心跳骤然停止了。那是林葛的声音，是她朝思暮想的爸爸的声音。她用力握紧听筒，竭力控制住自己不让那句爸爸冲口而出。林葛听到桃子唤他林叔叔，那柔软的声线竟让自己鼻酸不已。这小小的女孩不知道在继父的家里生活得怎样。他想问她的近况又担心自己的关切会让小女孩觉得突兀，于是便把听筒交给夭夭。关于桃子的事情，日后慢慢再向夭夭问起便可。

　　夭夭从桃子那里得到了她的地址，她们约定今后书信往来。在那个手机还被称作大哥大，电子邮件还不像现在这样普及的年代，人们通常会用写信这样既劳心费力又不够快捷的方式联络。然而那一字一句传递出的情意，却比冷静电波中的只言片语更加绵长深厚。

　　关于新的环境，桃子只说还好。夭夭明白，桃子对于自己的事情一向不喜欢说得太多，好在她们自小相识，很多事情都不必言明便可了然于胸。自桃子略略暗淡的口气中，夭夭感觉到她的无奈与不安。这也是料想之中的事情，一个重新组合的家庭，哪能像真正的家庭那般浑然天成？作为一个理论上的外人，自己实无力为她做太多事情，但是加油鼓励却是情理之中。

　　桃子说，夭夭，以后咱们考同个大学吧。

　　夭夭笑问是不是萸大。萸城大学是所有求学者的梦想，晔然目前就在这所大学的工商管理学院就读企管硕士。

　　桃子说夭夭你肯定考得上萸大，我就只能梦想一下了。

　　夭夭黯然说，你忘了我的眼睛……

　　桃子一时语噎，知道自己说错了话，然而听筒里片刻便传出夭夭乐观的声音。她说，我可以找个没有限制的专业，你也要好好学习啊，咱们一起念萸大。

　　桃子对着听筒轻轻笑了。

　　四天之后桃子接到夭夭的第一封信。

　　夭夭写信不似别的女孩那样用漂亮的印花信纸，她素来使用白纸。桃子回信给她亦是用白纸、写黑字。

　　洁白光滑的纸上是夭夭特有的黑色钢笔字。字迹清晰字体娟秀。信上夭夭讲了很多事情，琐碎而亲切，就像她们正在面对面聊天一样。桃子甚至还从字里行间依稀看到夭夭笑起来的样子，鼻子微微皱起，非常可爱。

　　夭夭与那位高鼻梁的小男朋友分了手，现在有位高他们一级的学长正在追求她。他送夭夭一瓶香水。夭夭说其实当时想还他，可是那味道太好闻了，便收下了。这人情只能以后找机会再还。她说她爱上了香水。就像当初从不同口味的冰淇淋中品尝到颜色一样，她现在也从香水中闻到了颜色。那学长送她的香水有个俗气却好听的名字叫做玫瑰传说，她自其中闻到了玫瑰的颜色——是白玫瑰呢。高贵圣洁的白玫瑰。

　　我在给你的信上也喷了一些。

　　桃子看到这行字便把信放到鼻端闻起来，果然是芬芳的白玫瑰气味。虽然这味道在长途跋涉后已经变得很淡很淡。

　　后来桃子去庭院中寻找白玫瑰的踪迹，遇到了正在工作的甘棠。她问甘棠哪种是白玫瑰，甘棠说白玫瑰花期已过。桃子有些失望，又问他桃花什么时候开放，甘棠说花期也已过去了。况且这庭院中也没有桃树。

　　看着美貌少女脸上毫无掩饰的失望，甘棠除去心疼之外竟有些欣喜，因着这女孩在他面前的毫不掩饰似让他们之间有了某种隐秘的联系。

　　赵甘棠是萸大园林设计专业的学生，卓家这份园丁工作是他的兼职，每周一三五七。在遇到桃子之后，每当他来工作的日子，总会从花朵里面折几只最美最香的，请保姆送到桃子房中。

　　这是小姐要求的。他这样对保姆说。

　　桃子第一次发现房中多了花瓶与花朵的时候瞬间便明白这是甘棠的馈赠。这小礼物让她暗淡的生活多了许多欣喜，如同夭夭的来信一样。这两份欣喜的共同之处在于它们都是香的。夭夭来信的香味也像甘棠的花朵一样变换着。就像冰淇淋她偏爱水果味一样，香水她偏爱花香型。桃子闻着那些不同的淡淡香味，与夭夭隔着数百公里的距离感受同样的颜色，就像她们从未分开一样。

　　每封芬芳的信笺桃子都珍藏起来，每朵美丽的花朵桃子也不舍得它们被扔进肮脏的垃圾里面，便做成干花，放置在衣橱内。久而久之，桃子的身上多了清新的花香。妈妈问起她是否在用香水，她便给她看衣橱中用精致的布袋收集的干花。

　　周思霏闻着香气弥漫的衣橱，心里想着为何女儿越来越像林妹妹。《葬花词》中的哀伤句子毫无预兆地浮现出来。

　　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

　　周思霏下意识地摇摇头，赶走这奇怪的联想。

　　在鲜花的更替和干花的增加中，桃子的暑假结束了。她又像缺失门牙的年纪一样，在初秋的时候转入新的学校。

　　又是讲台，又是讲台下的陌生面孔。不同的是妈妈没有像那时一样在门口等她。桃子也已经不似童年时那般紧张，但是若要她像夭夭般坦然大方，她定然还是做不到的。当她在讲台上说起自己叫做周桃子的时候，台下没有哄笑，下课后反倒有男生过来对她说，你的名字真好听。

　　就像当年搬家是为着让桃子能够读最好的小学一样，周思霏此次带桃子来到萸城，也让桃子念了萸城最好的中学。

　　最好的中学里除掉真正用功的学生之外，也有许多家世显赫的子弟。每当放学，校门口的名车争奇斗艳好似在开车展。初时周思霏让桃子坐车上学被桃子拒绝。但日后桃子被许多轻浮抑或是不轻浮的男孩子骚扰得心烦，便要求专车接送以求安静。

　　周思霏很满意女儿的洁身自好，过早的恋爱并且失身已让她吃尽苦头，她不愿女儿重蹈覆辙。然而她却忘记了，若是一个人太过洁身自好，只会愈加地孤僻下去。

　　桃子不是不渴望友谊，只是在她心中任何人都无法取代夭夭。她也不是不渴望异性的目光，只是她渴望的那个人，始终不曾认真地看过他。

　　卓晔然很忙，不是在学校就是在公司。他在学校附近有套公寓，因此连回家的日子都不是太多。

　　周思霏和卓终南也因着工作及应酬常常不在家，保姆们又很专业地一边工作一边保持室内的安静。这座奢侈的宫殿里便只回荡着桃子自己的呼吸声。

　　桃子一个人在寂静的卧室，总是忍不住想，隔壁那间属于卓晔然的房间究竟是什么样子呢？有次她忍不住去推那扇门，却发现那门是上了锁的。

　　那是卓晔然的领地，他不允许任何人进入，尤其，是他的敌人。

作者有话说

　　一直都觉得香水对女人来说是极为重要的。
不知道读过这章的你喜欢什么香水呢？说出来大家分享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