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之夭夭》白水之鲤

45、女朋友

　　晔然的电话打来的时候夭夭正在自习室。电话那端是带些慵懒的声音，他说，宝宝，好几天不见，又想你了。

　　我下午没课。

　　我下午也没事，你来我的公寓好了。

　　嗯。

　　合上手机，夭夭的心跳仍有些快。自从上次那个尴尬的晚上以后，他们就一直没有见面。卧谈会后的寂静的黑暗里，夭夭总会不由自主想起那时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下呼吸。那灼热的感觉会使自己的毛孔瞬间张开。若说她完全没有渴望，那实在是谎言，愈是少女，愈是对这样的未知充满了好奇，但好奇中又带着对于未知的天然恐惧。这两种感觉交织在一起，再混上来自于那双残缺的眼睛的忧伤，因此便导致她在那美好的一刻对晔然说不。

　　其实那个不，也并非万分坚决。

　　可是他没有强硬地抵制她的抗拒。

　　惯常站在居高临下位置发号施令的他对于她的抗拒表现出的宽容令她感动。为着她的这点坚持，他无论身与心都要极其艰难地停止攀高，向低处坠落下来。这痛苦，夭夭是明白的，因着那时，她也在体验着这样的痛苦，只是她从不知道山顶的风景，因此坠落时的痛苦是要小过晔然一些的。

　　女孩对晔然说不，这大约是他绝无仅有的体验吧。但是他没有恼怒，而是包容，这证明他是爱着自己的。

　　夭夭想，自己绝非患得患失的小女子。关于过去，全然没有追究的必要，自己同他相爱，爱的便是他的现在与未来。自己还有一个秘密对他隐瞒，因此连未来都有几分渺茫。所以，能够珍惜与把握的，便只有现在了。

　　现在到底是什么呢？倘若把握的好，现在也会无限地延续下去，一直延续到未来。

　　现在是个奇怪的时间词，它与自己同在。

　　夭夭到公寓的时候晔然还没有回来，她替他稍稍整理一下房间，又替他把换下的衣物分类放好，需要干洗的放在洗衣篮里，而需要水洗的，现在就可以用洗衣机洗出来。每件衣服，都有着晔然的淡淡气息。

　　外出的衣物上，有他惯用的古龙水的气味。香水的特别之处在于，它有着自己本身的味道，而因了各人原本的体味与体温不同，又会在每个人身上显现出些微的差别。

　　晔然用的古龙水是所有古龙水中历史最悠久的那一款，夭夭在专柜试闻过，当时只觉得怎么会有人喜爱这样奇怪的味道。可是在晔然身上，这味道却有了不同的感觉，柑橘的清新、迷迭香微苦的芬芳，以及薰衣草的的温柔淡雅，这些味道在鼻端萦绕，分明就像晔然一般，完美得如同一个梦幻。

　　而居家的休闲衣服上附着着的则是他的润肤露的味道，那味道，像是海洋。浩瀚而渺茫。这是一个广阔的、具有包容力的梦幻。

　　倘若他真是梦幻，那么，唯有期盼永不醒来吧。

　　然而夭夭的梦幻在下一刻便停止。她站在洗衣机前，想要把晔然的衣物放入其中，却突然发现自己是辨不清那些颜色的。洗衣服，倘若不把衣物按颜色分开清洗，势必沾染。在家中这这些工作自有妈妈代劳，而在学校自己的衣物又只有黑白二色，连灰色都极少，自然也不会为此发愁。

　　夭夭悲哀地放下那些衣物。

　　还好晔然说过，做他的女朋友，无需劳心，也无需费力。

　　晔然推门的时候夭夭已经在沙发上睡熟，他走过去亲亲她的脸颊。夭夭睁开眼睛，满眼都是晔然的英俊面孔。

　　黑白色。

　　对不起，回来得晚了。晔然低低地说，公司里有点棘手的事情。

　　夭夭揉揉眼睛说，没关系的，反正我也没有什么事情。

　　晔然换了家居服在她身旁坐下，伸手揽过她的肩膀，然后打开电视机。

　　这电视画面还是不够清晰，改天要去商场看看有什么最新款的。晔然随口说道。他并没有太多闲暇可以对着电视机打发，但是讲求生活品质是他的生活准则。现在这间小巧简洁的单身公寓内，样样设备都属精品。

　　夭夭看着电视画面上的黑白灰，有些忧伤地想，再清晰的显示屏，对我而言都是一样。但是晔然的声音很快打消她的忧伤，他揽着她，似有些自言自语地说，怀里抱着你，看着电视，这样的生活才算得上美好。

　　夭夭的心像是泡在某种温热的液体里，她仰头看着晔然的侧脸。这样完美的男人终究也是要渴望平淡的幸福。

　　她微微起身，吻一下他的脸颊。

　　晔然，我爱你。

　　晔然轻声笑起来，低头吻吻她的嘴唇。

　　夭夭轻声说，那天晚上，对不起。

　　晔然说，还没有释怀？是我太着急了。

　　夭夭问，你没有生气吧？

　　晔然加大手臂的力度，把她拉得离自己更近一些，附在她耳畔说，生气了，怎么还会这样抱着你。

　　少女关于爱情的所有憧憬在这一刻汇聚。英俊的男人、芬芳的气息、悦耳的音乐，最重要的是那源自内心的真正温情。夭夭的心彻底融化。终于，她忍不住问晔然，你爱我吗？

　　晔然笑着说，爱，当然爱。

　　如果，我不像你想象的那样好呢？

　　晔然想，女孩都爱问类似的问题，假设的、毫无建设性、毫无实际意义的问题。若是别的女人，随便敷衍就算了，若是心情不好，连敷衍都可以省略。可是现在问这问题的是夭夭，须得让她感受到自己的真心才可以。于是他温柔对她说，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像现在一样地爱你。

　　夭夭的眼睛蒙上一层淡淡的雾气。

　　晔然继续说，夭夭，认识你之前，我真的不知道什么是爱情。

　　夭夭的瞳孔迅速放大。晔然想，终于还是说出来了。让她知道她竟是自己的唯一，这算不算失策？可是自己是这样地爱她，纵使恃宠而骄，恐怕还是不能停止吧。

　　你说的……都是真的？夭夭的嘴唇微微有些颤抖。

　　当然。

　　于是，还是拥抱吧。紧紧相拥在一起，交换着彼此的气息与温暖。夭夭觉得，晔然的怀抱十分地舒适，她觉得自己可以在此安然睡去。

　　夭夭，晔然在耳畔唤她的名字。

　　夭夭抬起头，眼神中有几分迷离，脸颊是浅浅的粉红。晔然看在眼里，心跳停顿了一格。他稍稍深呼吸以后说，晚上有个朋友过生日，你同我一起去吧。

　　可是我跟你的朋友不熟。

　　都不是牛排，怎么会不熟。晔然笑说。

　　夭夭轻轻地笑了。

　　晔然仰头看看墙上的表说，再过半个小时就出门吧，我得带你去选礼服。

　　半个小时以后，晔然换上衬衫西裤到卫生间理头发。过了片刻他自卫生间里探出头来说，夭夭，替我从衣橱里拿出那条蓝色的领带。

　　夭夭的心脏即刻便悬起来，她觉得手指冰冷且麻木。

　　蓝色，究竟是什么颜色？

　　晔然保持着刚才的姿势说，宝宝快点，我头发还没弄好。

　　所以，还是豁出去吧。既然早晚是要暴露的，不如就在现在。夭夭带着绝望的心态自衣橱内拿出一条领带地给晔然。

　　晔然的头发刚刚理好，低头看一眼说，不是这条。

　　夭夭眼前一片黑暗。

　　晔然说，不是浅蓝色的，我说的是深蓝色的那条。

　　夭夭低着头，看着那条浅灰色的领带，不说话。这一次，算是幸运地逃脱了。那么下次呢？

　　晔然看到夭夭一脸黯然的模样，心中有些许歉意，他轻轻扶着她的肩膀说，怪我没说清楚，别生气了。

　　夭夭趴到晔然怀里。这样的怀抱，不知自己还能够享受多久。

　　晔然想，女孩，还真是麻烦，为着这样一点小事就要神伤。不过还好，她是夭夭，是自己的爱人。

　　后来晔然带夭夭去服饰店及美容院，自那里出来后，盛装的夭夭宛如一朵盛放的白百合。素雅但高贵，又透着内敛的雍容。她就是自己梦中的女孩，晔然觉得自己不必再看日落了——他一直记得自己讲给桃子的那篇童话，小王子忧伤的时候，便喜欢看日落。最伤心的那天，他看了四十三次日落。后来，他的星球多了一朵小玫瑰。

　　他问过夭夭，他们初相识时，她用的香水，名字叫做玫瑰传说。

　　她注定了是他的玫瑰。

　　这朵玫瑰注定要把他驯养。

　　夭夭看着晔然温柔的目光，努力对他微笑。纵然看不到他瞳孔的颜色，她也觉得他的眼睛无比地美好。

　　能够爱一天，就义无反顾地爱下去吧。

　　况且他说过，无论发生什么，都会一样地爱她。这美丽的承诺是芬芳的梦境。夭夭想到这梦境，笑容便稍自然了一些。

　　晔然挽住她的手，带她进入一个富丽辉煌的晚宴。

　　她亭亭玉立站在玉树临风的他的身旁，看他礼貌同周遭的人寒暄问候。他对他们这样介绍她。

　　这是我女朋友，林夭夭。

　　啊，卓晔然的女朋友，这称谓听起来为什么会这样地悦耳。

　　礼物是事先便备好的，得体且不过度奢侈，夭夭想，这才是大家子的风范。礼物本是传情达意之用，借此炫富，那是暴发户行径。

　　收到礼物的寿星自然十分欣喜，不住夸赞晔然有心，顺便又夸赞夭夭与晔然郎才女貌，十分般配。夭夭觉得，那个芬芳的梦境仿佛更真实了一些。

　　几时，我也学会了做梦？这实在是桃子的专利。夭夭自嘲地想着，不禁微笑起来。

　　晔然正与旁人寒暄，隔着几米看到正在餐台前取食物的夭夭那自内心溢出的笑容，嘴角也上扬起一道浅浅弧线。

　　他想，她真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