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偶遇瘟神 ...

  •   张亦驰眯缝着眼不耐烦地回头一看,是一个穿着西装打领带的小伙子。
      小伙走上前来,大眼睛眨巴眨巴堆着殷勤的笑,说:“张哥,你不记得我啦?”
      张亦驰流着汗,由上到下打量了他一番,小伙子长得很标致,啊呸,什么形容词,长得很周正,脸白腿细得像个女人。大夏天的西装革履,也不嫌热得慌。
      张亦驰自觉不认识这一路的人,皱皱眉说:“您是谁啊?”
      小伙也不急,依旧带着讨好的笑容说:“张哥你果然贵人多忘事,我是田逸卿啊!”
      田逸卿.....
      记忆的潮水浪打浪,把张亦驰过往尘封的岁月缓缓推在了沙滩上,他这才在虚无缥缈的记忆中把田逸卿打捞上岸。
      这个叫田逸卿的准确来说算是他发小兼邻居,从幼儿园到高中都是一个学校,家住得都很近。张亦驰妈卖油条,田逸卿妈卖豆浆,每天早晨隔着一马路遥相呼喊,连卖的东西都是互补品。
      直到张亦驰上了大学,他们跟着搬了家,从此便再也没有见过田逸卿。
      说来也怪,张亦驰和田逸卿从小一起长大,按理说应该是很熟的,两人却没有过多的交集。只是偶尔说两句话,打个招呼而已,基本不熟。
      原因就在于田逸卿是个远近闻名的“怪人”。
      每个人上学的那会儿班上都有这么一个人,他形单影只,臭名远扬,也没犯什么大错但散发着一股异于常人的气场,所有人都嫌弃他。
      田逸卿就是这样的人。
      他瘟神的称号来源于小学放学路过公交车站,要死不死地被一个男疯子盯上了,男疯子迎头就咣咣咣给了他三个重重的脑瓜崩,敲得田逸卿头上当即起了三个大包。还没等张大着嘴的田逸卿反应过来,男疯子就嘿嘿笑着一骨碌跑远了。
      田逸卿哇哇大哭,鼻涕眼泪一大把地溜回家,在力壮如牛的妈的带领下重新杀回车站,哪还有男疯子的影子?这事儿就成了个哑巴亏,再没后续。
      从此田逸卿就开始变瘟,命运像跟他开玩笑一样,干啥啥不顺,做啥啥不成。
      他在学校埋头苦读,笔记记了几箱子,仍然次次在班级中下游徘徊,努力努力白努力。
      而张亦弛整天吊儿郎当地抱着个吉他弹,跟一帮兄弟在球场打得酣畅淋漓,天天不写作业考试还能轻松得第一。
      田逸卿小时候不爱讲话,只知沓拉个脸写作业,几乎不与人来往,家里穷不算长得又娘们儿唧唧的,人人都嫌他瘟□□头,拐着弯儿地笑话他。到最后同学们几乎忘了他的名字,都喊他“瘟神”,甚至连老师都这么叫。
      他为了学习几乎付出了一切,还是没考上好高中,家里花了不少钱这才能去张亦弛所在的重点高中借读,但依然考倒数。
      张亦弛自认为跟这邻居玩不到一块儿去,倒不是嫌弃他名声不好,只是张亦弛活得通透潇洒,把游戏红尘当作人生格言,不是很能理解这种活得如屡薄冰的人,没必要,不至于。
      况且脑子确实有点笨,万年第一张亦弛就更不喜欢了。考试有那么难么?
      他们俩不熟到即使从小一起长大,张亦弛的大脑系统里都没有过这个人的存在,高中一毕业就格式化了。
      收回思绪,眼前三十五岁的田逸卿隔着多年的岁月,正笑眯眯地看着他。
      好像他们真的是亲密无间的发小一样。
      “您好您好,田逸卿是吧,我记得。最近挺好?”张亦弛客气道。
      “哈哈哈哈哈哈哈好巧哦张哥,你也来公园遛弯啊?”
      这热络的语气让张亦弛不由得再次打量他。
      田逸卿好像…变了。原来的田逸卿看到他便抓着书低头走过,被他叫住才畏畏缩缩地低头打个招呼。
      现在的田逸卿像个自来熟的二溜子。
      说话间田逸卿已经和他一起扫码进了园区。张亦弛还有自己的自杀大计,急于摆脱他,便说:“那什么,你一个人来啊,朋友是不是在前面等你?咱回见啊玩儿开心点!”
      “哎呀我一个人来的,咱俩一起玩吧,一个人多没意思。”
      田逸卿一个箭步窜到他身边,紧挨着他的肩膀笑得人畜无害。
      “......”
      张亦驰只得跟着身边的牛皮糖一路“游玩”逍遥公园。
      人潮如织,两人随着滚动的人头被动向前挪步,每一个景点几乎都只能在重重包围的人海中看个影子,挤都挤不进去。
      张亦驰满心烦躁地皱眉擦汗,田逸卿却异常兴奋,大热天的勾着张亦驰肩膀不断向他搭话:“张哥你看那片桃花林,多好看啊啊啊啊啊好漂亮!好想去拍照!”
      张亦驰无语地把他肩膀上扒拉下来,踮脚越过人群扫了一眼“桃花林”,撇撇嘴说:“嗬!还桃花林呢!就俩蔫不拉几的桃树,根本就认不出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说话好有意思啊!”
      “......”
      田逸卿兴致高得像打了羊胎素,一点都不见外地又拉着张亦驰到各个景点凑热闹。上蹦下窜地又是自拍又是照相。
      “这里的野鸭子好可爱啊!张哥你帮我和它照张相呗!”
      张亦驰只觉得现在田逸卿像个到处乱飞,嗡嗡乱响的苍蝇,烦得要死却赶不走。他从鼻子里长喷一口气:“照啥照啊,这么多人等你挤进去鸭毛都满天飞。”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鸭毛满天飞哈哈哈哈哈哈哈张哥你讲话好好笑哦,笑死我啦!”
      张亦驰惊悚地看着田逸卿笑得像个下蛋的老母鸡,中了风似的一鼓作气咯咯咯咯咯地发出癫笑。
      “有什么好笑的?”
      “我也不知道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就是很好笑。”
      “不行张哥我真的憋不住。”
      田逸卿看着他捂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合。
      “......”
      张亦驰无可奈何地拿着手机替田逸卿拍了一张照片——田逸卿兴高采烈地蹦起来比耶,背后是黑压压的人和一只露了半个头的小黑鸭子。
      田逸卿真的有点毛病,能从小小的身体爆发出与之极不相称的恐怖笑声来。
      像午夜凶铃,像女鬼索命,像母猪上树。
      好歹也是三十多岁的中年人了,一点成熟的眼力见没有,看什么都新鲜得像个三岁的孩子。
      看花要过去照相,看草地要过去打滚,看湖上的自动船要拉张亦驰跟他一起摇桨。
      张亦驰果断拒绝了他的请求:“俩大老爷们儿,又不谈恋爱大夏天的在湖上划船发什么神经呐?别给我整这些个柔情蜜意的东西。”
      目光又落到田逸卿的西装裤上,他方才在草地上跟小孩打滚黏上的一屁股草飞扬跋扈地根根直竖,刺得张亦驰眼睛疼。
      张亦驰没忍住伸手在他裤子上轻轻一捋,扎眼的草刺消失了大半。
      田逸卿反应过来笑得很感动:“谢谢你啊张哥,你真关心我!”
      膈应得张亦驰连连摆手:“没有没有,这不是我的本意。”
      田逸卿一副“我不信,你明明就是关心我”的样子,张亦驰恶心得快受不了,赶紧岔开话题:“今天这么热你穿成这样是工作需要吗?”
      “是是是。”田逸卿热情洋溢地摆出标准笑容递出一张名片来:“我现在从事公司的销售工作。”
      销售啊,那怪不得话这么多,敢情都是职业病。不过说起来田逸卿小时候那蔫性格竟然能干销售,还真是人生无常世事难料。
      他低头定睛一看那名片上赫然写着—“爱在人间,情牵天堂,寿康园公司向您致以最诚挚的问候。”
      好家伙,他是一卖坟的!
      短短两个小时,田逸卿已经给了他一个又一个大震惊。他几乎都要免疫了。就算现在田逸卿告诉他他其实是个女的,他也能淡定地回一句,嗯?挺有意思的,这么些年瞒得够辛苦的哈。
      田逸卿说:“张哥,我们公司墓地就在青山边上,依山傍水风景宜人群鸟争鸣睡着保您不失眠,您的亲朋好友如果有这个需求的话联系可以联系我们,我们的墓地亲友价加团购价折合起来的折扣力度是很强的......”
      张亦驰笑不出来了。
      他妈的真是巧了,老子刚想死卖坟的就来推销。这不就是天意么?
      项羽过乌江的心境携着田逸卿穿越炎炎夏日,化作无形的雪落了他一身,额头的汗都凉了半截。那口憋在心里委屈死了又不知道找谁出气的劲儿包裹着耻辱的往事和望不见前路的未来一同跳出来抽走了他的精神。
      原本被田逸卿搅得七零八碎的心情渐渐消失,他还是那个萎掉的张亦驰。一切都没有改变。
      张亦驰觉得不能再被这个瘟神纠缠下去了,得马上脱身。于是他打断了还在喋喋不休推销的田逸卿说:“那什么,我突然想起来还有点事儿,先走了哈。回见,祝您以后生意兴隆红红火火。”
      田逸卿很意外:“张哥你不玩了啊,好突然哦,我还有好多话想跟你说呐。”
      ......
      张亦驰心说救命,咱俩根本不熟,你他妈哪来的那么多话啊!
      “得了得了,有缘再见吧。”
      张亦驰没有丝毫留恋地转身就走,还听到后面传来田瘟神的呼唤声:“张哥拜拜啊!咱们下次再聊哦!”
      哪还有下次,下辈子吧。
      告别了田逸卿,张亦驰满身清净,直奔公园东边的湖而去,准备在岸边吹吹风就死。
      然而等到跋涉到了湖边,里三层外三层看风景的游客把他堵得连湖的影子都看不到,还怎么跳湖?湖边都挨不着。
      人怎么这么多......不就一个湖么有什么好看的?没见过水是咋地?
      张亦驰咬咬牙侧身用力往里挤:“让一让啊,我有急事,麻烦让我先过去。”
      最外层的人黑着脸,不情不愿地勉强侧身。
      人与人的汗黏在一起,脚互相踩着分不清谁是谁。勉强挤开了一小条通道,张亦驰迎头奋力往前钻。
      前面一个老太太不乐意了,一记眼刀飞过来:“嘿小伙子你挤什么挤,什么急事儿啊上赶着往前拱?”
      “跳湖,你说急不急?”
      “神经病!”
      老太太嘟囔着让出“豪华观景位”来,张亦驰终于挤到了湖边。
      没什么波光粼粼的湖面,也没有媚眼如丝而垂的柳树,就是一潭普普通通的湖水,就是一群普普通通的人。再没别的了。
      周围纷乱嘈杂,人声不绝,没有人知道这是一个将死之人最后栖身的场地,知道了,也是决然不信的。
      汗浸透了他的眼睛,张亦驰想,我要等一缕轻风,它就是结束人间悲剧的信号。
      喧哗吵闹声潮水般退去,轻风如有神助般翩跹而至,一点一点地抚过他脸上的汗,心上的泪,抚走了最后一点人气,一切清零。天边铺满了大红的喜字,喜笑颜开地恭喜你上路,恭喜你与死亡结成连理,无论贫穷还是富贵,都不离不弃。
      张亦驰感觉自己的灵魂变得很轻盈,浸了水般的缠绵湿润。
      他蓄力待发,刚要纵身一跃,便听到人群中传来撕心裂肺的尖叫声。
      “不好啦!有人跳到西边的湖里去啦!”
      “有人自杀啦!”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