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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第九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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漏尽更阑,街衢静俏,偶有几个匆匆而过的行人。
楚夕趴季明阳宽厚的背上,温暖的体温隔着衣料穿透过来,心中又是一阵酸楚,她贪恋这个人的温暖,可这份温暖并不属于她。
“夕夕?”背后传来夹杂着鼻息的吸气声,季明阳以为她因醉酒而身体不适,略微侧首,问道:“很难受吗?”
楚夕避开他的目光,脸贴在他背上,闷声道:“头还有点疼。”
“可长记性了?”季明阳声色俱厉警告她,“日后师叔不在身边时不可饮酒,再有下次腿打断,听到了吗?”
“知道了知道了知道了。”她喉中发苦,眼中酸涩难忍,哽着嗓子小声嘟囔道:“我都那么难受了,你就不能安慰安慰我吗?就知道与我说教。”
隐忍的哭腔里带着点儿委屈的之意,让人听了不由得心软,季明阳道:“对不起。”
楚夕怔了一下,又听他接着说:“傍晚时,师叔不该无缘无故与你发脾气,对此师叔深感抱歉。夕夕,可以原谅师叔吗?”
埋藏在心底情愫重新破土而出,她不甘心就这么不战而败,要死也得死的心服口服。从他背上抬起脑袋,她质问道:“师叔,为何要惹我生气?”
“师叔体内寒毒未愈,你那嗜血魔珠需要的是至阳至纯的精血,师叔怎敢害它。”他侧过脸,对上楚夕怀疑的目光,从容解释道:“这件事称得上师叔的死穴,万不可与外人得知。知道这件事的人,除了几位师兄,再无旁人。当时,弟子们都在场,师叔总不能将这件事公之于众吧!我相信弟子们不会出卖我,可他们毕竟年少,心性纯良,难保他们不会因为忧思过甚,藏不住心事,从而被有心之人利用。”
“只是因为这个?”这反转有点大,楚夕一时不敢信。
“不然呢?”季明阳眸中闪过一丝促狭的笑意,却又脸色悲切道:“莫非夕夕以为师叔作风不正,不是清白……”
楚夕慌得直接双手齐上堵上他的嘴巴,掌心触及一片温热柔软,她又触电般地拿开手,抵死不认,“你瞎说!我不是!我没有!”
她死都不会让他知道,她今晚因为一个莫须有的误会出来买醉,实在是太丢人了。她深刻自我反省,这是脑子里养了多少条鱼,才会认为季明阳与别的女人婚前乱搞。
“师叔,你体内的寒毒怎么还未治愈?还会复发吗?”楚夕迅速转换话题,对于这件事不疑有他,早在三年前她就见识过一次。
“夕夕不必担心,师叔的修为足以压制。称不上什么大问题,只是有些棘手,江师兄已经找到了治愈的办法,只是尚缺一味药材。”
“缺什么?我可以让墨凡帮忙找找看。”
“不用麻烦。”季明阳摇头拒绝,“仙门修士的疑难杂症交给仙门医师便好,你来这里,以防惹人生疑,还是尽量少接触玄甲魔卫。再者,你现在该操心的是你自己才对,你的问题可比师叔严重。”
楚夕下巴支在他肩头,无所谓道:“有什么关系?无非是发挥不了真正的实力,反正现在有你在我身边,我怕什么!借此机会,我还能休个长假,简直不要太爽!我现在是腰不酸了腿不疼了,走路也有劲儿了,精神倍棒!”
季明阳笑着揶揄她,“头不疼了?”
“不疼了不疼了。吹了会儿夜风,彻底酒醒了。”清凉的晚风迎面拂来,风中夹杂着淡淡的花香。她伸开双臂拥抱晚风,欢喜道:“此般花前月下,良辰美景,怎能不让人心情舒畅?”
季明阳将背上的人向上颠了颠,望向空中那一轮圆月,月华如霜似霰,夜凉如洗,灼灼桃花随风漫天飞舞,华光幻影,幽香浮动。
他放缓了步子,低低叹息道:“是啊!”
参加完楚昱与沈清荷的婚事,他们一行人重返瑶山。此次外出,预留的时间比较充裕,不必火急火燎赶行程,可以四下游历一番,这也算是一种历练。
一个礼拜后,一行人才抵达瑶山山脚的蓬莱镇。
此镇周围峰峦叠嶂,山势峭丽,青树翠蔓,蒙络摇缀,参差披拂。古屋,古树,奇石和小桥流水交相辉映,不似江南小镇那般柔美婉约,不同于中原沃野的田园之美,更多的是一种大气磅礴之美,这里地域辽阔、山川壮美、民风淳朴。
年轻弟子们除了下山历练,往常很少有机会下山玩乐,楚夕更像是脱缰的野马,身上的担子卸下之后,她是彻底放飞了自我,活了两辈子,总算能体验一把少年人的肆意洒脱。
她的身影穿梭流连于各个小吃摊贩,恨不得从街头吃到街尾。
季明阳除了训练弟子时严格,其余时间对待弟子相当宽容,不惹是生非,他不会约束他们的任何行为。
镇上卖点心的铺子排起了长龙一样的队伍,楚夕与几位喜食糕点的弟子耐着性子排在了长长的队伍后面。
她嘎嘣嘎嘣啃着手里的几个糖人,边与人群里的弟子们欢快地聊着。
吃得正欢时,猝不及防之间背后伸出一只手,轻握住她攥着糖人的那条胳膊向上抬起,楚夕抓牢手中的签子,下意识转过脸看去,只见季明阳脑袋越过她的肩膀俯身低头,照着她啃过的糖人咬了上去。
敢从她口中抢食,这能忍!
这要不是知道是季明阳,她非得反手一巴掌扇过去。
护好手中的糖人,她凶神恶煞地怒视季明阳,“就算你是长辈,抢我吃的,那也不能原谅!”
季明阳嚼着口中的糖块,笑得人畜无害,在楚夕凶狠的目光中,他从背后拿出一束花……
啊不!是一大捧烤肉串。
“吃那么多糖,不腻吗?”
楚夕登时双眼放光,猛咽了下口水,立刻换了一副表情,水润明亮的眸子眯起,小脸神采飞扬,活脱脱一只吃到肉的小狐狸。
她将手中的几支栩栩如生的动物糖人塞到季明阳空着的那只手上,双手接过他手中冒着滋滋香气的烤肉,“小师叔,你如此贴心,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唯有不辜负你这般好意了。”
季明阳看着手中多出的几支吃了缺胳膊断腿的糖人,冁然一笑,一副迁就纵容她的模样。
站在他们身边的一众弟子白眼几欲翻上天,这些日子他们真是受够了这俩人,私下恩爱也就算了,眼不见心不烦,可他们非要当众虐狗,成日里当着他们一群孩子的面,拉拉小手,搂搂抱抱,亲亲我我,有考虑过他们的感受吗?简直败坏门风!有伤风化!有辱斯文!
感受到身边的怨念,楚夕很是自觉地将手中的烤肉分给一起排队的弟子,她这人可没吃独食的不良习惯。
买完点心,楚夕与季明阳商量过后,决定在山下饱餐一顿再回去。
吃了一路,合她胃口的吃食基本上吃了一遍,想到待会儿要吃正餐,她的目光不再流连于街边的小吃摊子。
看到有什么新奇的玩意,不管有没有用,喜欢就买。路过一家卖发簪的摊子前,摊位上摆着的簪子虽不是什么上好的成色,却也胜在样式精巧别致。
楚夕精挑细选几支做工还算流畅的男子发簪,拿起转过身就想往季明阳头上戴,看习惯了他佩戴那些贵重的玉簪金钗,不知道这些廉价的粗糙木簪会是什么效果。
奈何眼前这人对她来说实在太过伟岸,她眨着水光粼粼的狐狸眼,语气带着诱哄道:“小师叔,你低点头。”
季明阳双手负于身后,身体前倾屈膝,任她胡闹。
他外出时衣着打扮向来简单利落,今日也是一袭玄色劲装,头发全部束起以同色系发带扎成高马尾,并未簪发戴冠,此番打扮,更显长身玉立,丰神俊朗,与弟子们站一起,单看脸,说他是十几岁的少年一点也不违和。
挨个试过挑中的五支木簪,楚夕一个也不满意,只剩最后一支黑檀木流云簪,她正要再试,却被一声不轻不重的咳嗽声打断。
楚夕循声望去,看到两位熟人,她立刻停下手中的动作,“陆师伯,秦师叔?”
一帮非礼勿视的弟子纷纷站好行礼,季明阳若无其事转过身去,“师兄,师姐。”
陆明礼面含微笑道:“明阳,夕夕,此行可还顺利?”
季明阳道:“嗯,劳师兄挂念,一切顺利,后续遗留问题也已处理妥当。具体情况,稍后回去再与师兄详细禀明。”
“好好,回去再细说。”他看了看一众弟子,问道:“这都已过了中午饭时,你们用过餐了没?没有的话,我们一起去吃点?”
季明阳道:“还未,正准备带他们去吃些东西。”
陆明礼豪爽道:“那别干站着了!走,想吃什么尽管说,这顿师伯请。”
楚夕面带歉意摆好被她嫌弃的发簪,耽误老板那么久的生意,她多少有些过意不去,随手挑了一样女子用的头饰,还未掏出自己那瘪瘪的钱袋,季明阳率先给她结了账。
陆明礼领着他们一帮人来到弟子们常去的酒楼临仙阁,人有点多,坐在一桌实在是拥挤。而且长辈们跟弟子们挤在一起,只会让他们觉得不自在,遂自觉地去了邻座的小桌。
楚夕原本也想跟弟子们挤挤算了,奈何弟子们很默契将她推到季仙尊身旁。
这个时间点酒楼的生意依旧火爆,座无虚席,楼内充斥着杯盏交错,放言高论的声音。这种环境下,弟子们虽不敢当着长辈的面夸夸其谈,但也不再那么拘谨,相互谈论起这几日的感悟与心得。
楚夕这边的四人小桌上,季明阳问道:“师兄和师姐下山是为何事?可是接了什么委派任务?”
陆明礼放下茶杯,笑道:“那倒不是,明阳忘记了吗?再过不久便到了本年度弟子试炼考核的日子,我与师妹下山是为筹备相关事宜。顺带拜访了几个交好的门派,稍稍打探了下那些门派弟子的实力,毕竟这次的试炼事关两个月的仙剑大会。”
“这倒是不敢忘。”季明阳诚心道:“师兄师姐为门派四处奔波,着实辛苦。有用得着明阳的地方,师兄尽管开口。”
“都是些小事情,哪里用得着你操心。”陆明礼手指点着他,看似玩笑实则认真道:“你啊!稳稳当当坐镇瑶山,就是帮了我们大忙。”
楚夕看着说笑的两人,回想起瑶山弟子试炼这个事。本派弟子除了各峰安排的日常考验,每年有一次统一的大试炼,就跟她上辈子上学时经历过的期末考试差不多。
而陆明礼所说的仙剑大会则是修仙界最盛大的赛事。楚夕来到这个世界后,并未经历过修仙界这一盛况,整个修仙界精英莅临的场合,她的哥哥可不敢贸然带着她前往,她得知的情况除了哥哥讲述以外,还有原书中所述。
这个赛事是由位于灵州的仙盟阁组织筹办,每五年一次,是以年轻弟子为主体的比试,也是年轻弟子扬名立万的最好机会。夺得魁首,更有丰厚的奖励,或是稀有灵石,或是极品兵器,亦或是仙草灵药,总之是对修炼大有助益的宝贝。
这个世界,一般来说,弟子们大都是十多岁的年纪开始修行,这也是最佳的修行年纪,若是三十岁之前还不能结丹或者勉强结丹之后,修为始终碌碌无为,基本上可以放弃修道这条路了,再修下去也只是徒劳无功,白白浪费生命,不如趁早回头,另行高就。
所以仙门的仙剑大会,报名条件则是十四岁以上至三十岁以下的修士,之所以限制十四岁以上,则是出于年轻弟子的安全考量,以此确保每位弟子能有足够的心智应对比赛中的突发状况。
还有一点略有不同,仙剑大会除了针对年轻一代,比赛也不是一对一,而是五对五,团体战。按照规定,每个门派只能出一支队伍,但五大派人才济济,可以有两支队伍出赛。
瑶山格外重视今年的弟子试炼,想来这次的试炼是要直接决定出本次参加仙家大会的弟子。
念及此,楚夕心中略有不安起来,试炼地点设置在七峰试炼结界中,每峰负责一个考核内容,她之前以魂魄状态养在瑶山时,每年的弟子试炼,谢清琰可是操碎了心。
仔细回想,就是自家哥哥那样学富五车的脑子也能江郎才尽,她这个窃取别人修炼成果的投机取巧者又如何应对得来?她根本不具备那些五花八门的修行知识。
来瑶山光顾着训练弟子,竟然忘记了这茬,不知道今年分配到天权峰的试炼内容会是什么,她就是想找谢清琰临时抱个佛脚,也抱不到正途上,此刻她能心安才怪。
她堂堂一峰之主,总不能自曝其短,寻求派内长老帮忙吧!这以后还让她如何服众。
思来想去,她将目光投向季明阳。
季明阳清楚她所有状况,反正在他面前也总是丢面子,索性这次就辛苦他点,一份也是做,两份也是做,干脆天权峰的考核设定直接丢给他算了,她也好心无旁骛调查本派内奸。
感受到身侧异常灼热的视线,季明阳偏过头看向楚夕,对上那双写满了算计的狐狸眼,季明阳一愣,继而勾唇笑道:“夕夕,在想什么?”
“啊?”楚夕匆忙别过脑袋,端起茶杯掩饰自己的心虚,“没什么,就是在想我初来乍到,难免笨手笨脚,有关弟子试炼的问题,可能会给师叔,师伯们增添诸多麻烦,届时,还望师伯,师叔多加提携指点夕夕才是。”
她说得含蓄,季明阳却听明白了她话中之意,她哪是想要提携指点,八成是想全部推到他头上。不过这也无妨,她本来就不懂这些事,谢师兄也没有教过她,就算她不提,他也会主动帮她,绝不给她另寻他人相帮的机会。
陆明礼笑容慈和宽慰她,“夕夕且放宽心,你刚来,派内许多事务还不算熟悉,掌门师弟必然不会委派给你过于复杂的试炼任务。”
“如此夕夕可要多谢掌门师伯了。”她姿态极底,事先让前辈们放低期待值,“不说帮得上什么大忙,夕夕只愿不给诸位师叔伯添麻烦就好。”
陆明礼越看楚夕越是喜欢,这小姑娘别看年纪不大,身上却没有一丝鲁莽娇气,遇事甚至比他们这些前辈们还要沉着稳重,他道:“夕夕切勿妄自菲薄,你的本事大着呢!这些日子天权峰几位长老对你那是赞不绝口,派内弟子亦是心服口服,仅是半个月时间,天权峰在你的带领下说是脱胎换骨也不为过。小小年纪能有此作为,就是让我们这些前辈也自愧不如啊!”
这话真不是陆明礼刻意抬举楚夕,天权峰离了谢清琰之后,一直由峰内八位长老掌管,他们学不来谢清琰的治理天权峰的手段,八人又做事风格迥异,谁也不服谁,峰内事务一团糟。
每人的修炼功法各有侧重,没有主事人统筹安排,他们教育起弟子来,全凭喜好,几人功法杂糅一通,年轻弟子们根本无法消化,致使峰内弟子顾此失彼,学无所长,什么都会,又什么都不精,甚至为了适应几位长老的节奏,而摒弃最适合自身的修炼体系。
祁掌门意识到这件事后,立刻指派秦知忆暂代天权峰峰主,协助几位长老管理天权峰。但不知为何,始终成效不佳。
楚夕料想,天权峰弟子的内门弟子是由谢清琰一一筛选上来的,往常也是他亲自指导管教,已经形成固有风格,换个人自然很难适应。再者可能秦知忆多少会顾及自己的身份,不敢矫枉过正,万一适得其反,她怕担不了这个责任。
她徐徐图之两载有余,也仅是将峰内事务打理的井井有条,峰内弟子的情况却是每况愈下。
楚夕这人别的有点没有,作为资深职场人,最擅长发掘他人长处,师夷长技以制夷,否则又怎能管理好魔界那批悍将。
天权峰的日常政务她并不陌生,耳濡目染了十三年,她早已耳熟能详,不需要再另行学习。她一来天权峰,立刻找来所有弟子的详细档案,按照灵根属性,修为境界,修行年限,擅长法器,重新分门别类,按照谢清琰惯用的教学方法,再加上自己的修行经验,挨个揍了一顿峰内弟子后,给他们逐一制定了最适合自己的修习体系。
幸好她亦是谢清琰一手教出来的,接管弟子们的过程还算顺利。
来瑶山的半个月里,她是一刻也没闲着,连探查内奸,撩汉的功夫都没有。以至于去了星落城,才找到机会与季明阳开诚布公谈了谈。